以前听人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我觉得非也。
倪天宇不算个小人吧,可也是真的很难养。
按理说,我俩小时候关系挺好的呀,我住楼上,他住楼下。咱俩爸爸又是同事,除了经常一起上下学外,我俩还经常到对方家里蹭饭。
谁家要是今天爸妈不在家,那另一家铁定给对方小孩准备好了碗筷。
吃完饭后两人就在一块做作业,你借我抄一下作业,我借你抄一下的。
当然,主要是我抄得比较多,他就是偶尔帮我纠正一下错别字啥的。
但那也不影响我俩的革命友谊啊!
怎么这么多年不见,我俩再做回同学邻居的,仿佛比陌生人还陌生呢。
我趴在房间窗口,盯着楼下倪天宇的窗台,正忿忿不平地想着,本来关着的房门突然被人一下拉开,“小天,你干嘛呢?家里来客人了。”
我一扭头,就看见老周站在我房间门口,一边扶着门把手,一边跟我招招手,示意我赶紧出来。
我撇撇嘴,转身提拉上拖鞋,半晃着身子慢悠悠起身,跟在老周身后就向客厅方向走去。
“哎呦,你家天宇真是太优秀了,我可是听班主任说了,这回年级摸底考,你们家天宇排在年级前三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李美芬女士专业走心的商业互吹台词,在我还没走到客厅时,就抑扬顿挫地一字一句分毫不差地传送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连忙堵上耳朵,转身就想躲回房间,无奈老周好像提早一步算到我的心思,一个回马枪就把我从身后一下推到了客厅众人面前。
“嘿嘿,叔叔阿姨好。”
我尴尬地咧嘴冲沙发上的三位客人笑笑,然后立马回头看向身后正不紧不慢走过来的老周,疯狂地给他暗示眼色。
老周也果断地给我回眯了几下眼,表示无妨无妨,然后转身就一脸笑容地一屁股坐在了李美芬女士身边。
我只好认命地端了一把椅子坐在了茶几另一侧,人还未坐稳,就听见隔壁某人的声音响起,“叔叔,不用麻烦了,我自己会剥。”
只见坐在沙发邻侧的倪天宇同学,非常客气地接过老周剥好的橘瓣,一面表示感谢,一面再三推辞着老周继续的殷勤。
“老爸,人家想吃会自己拿的,你该聊聊你的。”
我实在看不下去倪天宇这番假客气模样,一边忍不住吐槽,一边伸手自己也从铜盆里拿过一颗大橘子剥起来。
“怎么说话呢,也不知道照顾下客人。”李美芬女士立马瞪了我一眼。
“不用照顾,我们还是客人呐?这么讲就生分了哦!”倪天宇爸爸赶忙出来打圆场。
“怎么说两家也有八年没再聚过了吧,那客人还是要当两天的,回头你要想再有这待遇啊,那也是没有了的。”老周接过李美芬的棒,也开启了假吹模式。
“诶,你家天天这回成绩怎么样?小时候我还记得她常常找我们家天宇补习,现在又在一个班了,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你就问天宇,还是老样子哈。”
这回说话的是倪天宇的妈妈,几年不见,当年还有点发福的倪阿姨,现在却越发清瘦了。
不过当她说起倪天宇的时候,那眼里的光亮和骄傲却是一点也没少的。
我忙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低下头假装专心地剥着橘子。
你家优秀是你家的事儿,干嘛跑到我家来吹呀。就倪天宇那个爱搭不理人的模样,别说补习了,问个问题没准都会碰个钉子。
我一边暗自恼火着,一边用力地拿指甲抠着橘皮。
“老爸,你这橘子哪买的,皮也太硬了吧,我抠了半天都抠不进去。”
“哎呀,你给我,我给你剥。”老周说着就要伸手问我要橘。
“我的给你吧。”
两半刚剥好的橘瓣突然从一侧递了过来,我受宠若惊地抬头正对上一脸温柔微笑的倪天宇。
他只是注视了我一瞬,便移开眼顾自把橘瓣塞到了我手里,然后再顺手从我手中把没抠开的橘子又拿了过去剥。
“哎呀,你看天宇多好,还照顾上你了。”李美芬女士继续向倪阿姨表达着她的羡慕之情。
这还是放学后拒绝跟我一块回家的倪天宇吗?这专心剥橘的温柔模样,仿佛是他另一个孪生兄弟扮的。
也太会装了吧。
从哪学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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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买好啦?”
我看见倪天宇也跨步走出了店里,不禁脱口问道。
“你不是说没特色吗,我买它干嘛?”某人无语。
我还来不及解释,就看到一店员气势汹汹地走出来,慌忙拉上倪天宇的手就往前头疾步走去,一边加快脚步,一边催促某人快点,“我们赶紧走,这里应该不太欢迎我们。”
男人也没反抗,任凭我拉着他七拐八绕,直到拐过了一个弯,离开了那家店的视线,我才放心地转过身来,就看到他神色异常地一动不动看着我。
“你看我干嘛?”
男人低头又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肘,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连忙松了手,看到他又看了我一眼,我赶紧捋了捋他被我拉皱的外套,顺便主动卖了一个笑,“我看刚才那里人多,不太…不太适合散步,对,不适合散步!”
某人倒也没反驳,径自越过了我往前面走去,我只好跟在他后面,亦步亦趋地走着,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们公司不是做文旅的,为什么要找人工智能方面的专家?”
走在前头的男人依旧步履不停,却仿佛洞悉了我的内心一般,头也不回地就丢出了这么个问题。
“哦,我们公司这次来参会就是想要多了解一些智能设备方面的渠道信息,我们集团下面有一个景区马上要开园,可能需要这方面的合作。”我边说边往前赶了两步。
“你们需要什么设备?”
“具体可能还要跟公司确认,我就是帮忙收拾下信息。”
“你不是负责人吗?”倪天宇突然转头。
我瞬间有些讪讪,“其实我是公司秘书,不过平常也会跟领导经手一些项目。”
男人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往前走去,不过这回步伐倒是没有那么快。
我终于呼出一口气,有些事说明白也好,没有遮掩就没有奢望。
成都果然是个悠闲之都,即使是到了夜里,街巷还是充满了悠闲的市井味儿的,随随便便经过的一条小街边上,就支起了好几桌麻将台。
人群三三两两地围着小方桌,或站或坐着,大家都是专心致志,琢磨着手上的牌面,思考着到底有几分胜算。
我正在心里琢磨着怎么找个话题结束这个尴尬的散步,就听到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我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赵玫的微信,还是条语音。我想也没想就点开了语音,还来不及贴耳边,就听某个女人的花痴声一下公放了出来,“周天,你有没有帮我问出来啊?倪天宇他……”
我立马掐掉语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转头就去看身边的风景。
拜托,就当没听到。
不要在意,
不要…
“我怎么了?”
“啊?”
我笑着回头,指了指天边的月亮,“你看月亮好圆哦!”
男人不为所动,只是看着我,我放下手指,在心里飞速博弈了半天,“啊...…就是赵玫,她让我帮忙问问…就是......对!”
我抬起头,冲着倪天宇就是灿烂一笑,“她想问问你,觉得她人怎么样?”
我为自己这个急智再次感到窃喜,直接问总比问他是不是喜欢男人好吧!
谁知我的嘴角还没完全裂开,就看到某个男人的脸瞬间黑了下来。
刚刚还偷溜出来的月亮,此刻大概也是被某人气场所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躲回了云层。
“挺好。”
倪天宇简单地甩下两个字,就又转身大迈步地往前去了。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那一瞬间仿佛感受到了某人强烈的不爽,但下一刻我立马醒悟,谁让你多管闲事的,活该。
我看着倪天宇大步流星走远的背影,闭着眼一跺脚就巴巴地快步追上前去。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一前一后地在成都的大街小巷漫无目的地逛着。直到无意经过一条步行街时,我突然被一个摊位上的扇子吸引,来不及招呼某人,就独自停下了脚步。
“这是合欢花吧?”我拿起了展架上的一把扇面,就问起摊位老板。
“对啊!这是我们蜀绣特制的扇子,全部都是手工,每把都不一样。”老板看我拿起扇子左右看了一下,立马又热心地再安利道,“你拿的这款是合欢扇,两面扇骨还有专门的题诗,是我们老板特意选的。”
我听完这话连忙合上扇面一看,果然就见一行诗句:朝看无情暮有情,送行不合合留行。
我正寻思着诗里的意思,就见老板戳了戳我,指了指背后,我回头就看见身后的包开了,赶忙扣上扣子,又小心地往前后看了一眼,这才注意到,本已走到前头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不远处。
狭窄的集市上人来人往,唯有他一个人背着身,站在那,不知道在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