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袍客一路沉默寡言,这一句“错了”突如其来,让人好生疑惑,不知道他指得是什么,龙义问道:“仁师傅,什么什么错了?”
黄袍客摇了摇头,自愧道:“其实,我早就猜到有这个可能,但我心里侥幸得紧,可怜那一村的人,老得老,小得小,没一个活口。看来我是错了,大错特错。”
龙义惊道:“原来你早知道草谷村会被袭击?”
黄袍客点了点头,并示意龙义轻声讲话,只听得他低语道:“在树林那时,北夔人说她们祭司在附近,我就隐约猜到,可能不止一拨人过江偷袭。唉,后悔没去探查一番,我这个不果断的性格,老是做出令自己遗憾之事。”
黄袍客语中无奈,龙义也不知如何宽慰,二人低头不语沉默半晌。
龙义环顾眼前这些淳朴的村民,心想若不是黄袍客插手管了这么一道,这些人下场就会和山谷里的人一样。想到这茬,龙义不禁伸手轻拍黄袍客的肩膀,虽然动作生硬,却如同师长鼓励弟子一般,然后他故作老成的说道:“仁师傅,前两天你才教过我的,说大成若缺其用不弊,你已经救了许多人了,这世道,就算你这么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拯救所有的苦命人。”
龙义一番话像是戳中黄袍客的心事,引得他扭头怒瞪了龙义一眼,随即他眼色缓渐温和,复想一阵又愠道:“好哇。。。你这个目无尊卑的小鬼头,倒用我教你之言,来激我是不?讽我救不得那些人?”
“我哪敢奚落你,”龙义有些哭笑不得,“我有时候在想,要是我有师傅一半本领,爷爷和叔叔们就不会死了。师傅你说我们民智未开,今后数千年都是战祸纷纷,想来许多事情都是躲不掉的。”
“躲不掉?”黄袍客嘴中反复念叨这词,意尤踟躇。
龙义见黄袍客深陷沉思,目光涣散,也不敢打断他思路,见周围西夷人皆作休息状,于是也以手枕头靠在一旁仰望长天。
黄袍客坐着想了半晌,突然冷不丁的问到:“小鬼头,如果有一天,你和我一般厉害,你想做些啥?”
黄袍客这个怪问题,龙义心里没有答案,叔叔们都死了,自己无亲无故了无牵挂,也没啥打算。若说念想,莫不是将时间倒退,或者让叔叔们复活,然后回到那边海边乐土,于是他将心中所想说与黄袍客听。
黄袍客听完,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是仙术,也无法穿越时间和空间,这“未必”办得到。除了这事以外,你还有什么愿望?”
“那我就行走天下四方,学你一样,见到不平之事,管上那么一管。这天地不知多广阔多奇妙,不走上一走,实在是太可惜了。”
“你就未曾想过,做个万人之上氏族族长什么的?或者当个土佬财,养门眷八百之类的?”黄袍客问到。
“这些事太烦了,仁师傅你和我说过,当个好皇帝又苦又难,当个坏皇帝又遗臭万年,作一族之长这劳什子,好不自在,好生没意思。”
“好小子,真有你的,一点权欲也没有。”黄袍客朝龙义翻了个白眼,继续问道:“那如果以后你神功大成,再遇到那些北夔人作恶,你怎么办?”
龙义捏着下巴想了一想,随即回道:“杀人偿命,我不一定做的到仁师傅这样心慈手软,我只能保证,我不会枉伤好人。”
“嗯,够坦率,其实我这性子是假慈悲,对恶人手软,就会让恶人继续为恶,不过没办法了,我脾气就这样,所以从小就吃亏。”黄袍客说着便站了起来,面带恭敬地朝北方鞠了三躬。
龙义瞧着奇怪,怎么突然气氛就变了,正疑惑着,谁知黄袍客转过头来,郑重地问到:“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有朝一日你破体成仙,你将遁入天道轮回之中,成为“天道”之机枢,你将不再是自由之身,你还要学吗?”
龙义很奇怪,今晚黄袍客老是问一些怪问题,又深奥又晦涩,天道机枢是什么玩意?
不过自由之身这个问题,对龙义来说有点难以抉择,一边是梦寐以求的仙法,一边是自己对生活的愿景,若说孰重孰轻,还真难定论。
龙义沉思半晌,终究摇头道:“这个问题太难了,我下不了结论。但我还是想学,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后悔的。”
“那好吧,你跪下罢,从今天起,我便正式收你为徒,教你所谓仙术。”说罢,黄袍客将身披黄袍解了下来,以手隔空横托,指着袍子说道:“向它磕三个头,便算入门仪式。”
向来但凡黄袍客所唤,龙义皆听照做,哪怕仪式简单,然想也没想,跪下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磕得干脆利落。
“从今天起,你便是我奇門一派传人,本派向来收人甚严,常是一脉单传,传到我这代,已经历经数千年风雨。期间本派大多数道法都已失传,唯独我经历一场奇遇,得“人”相助,将许多失传的东西又捡了回来。”
龙义不知黄袍客突然收徒是何意,或许山谷那场灾难,使黄袍客的想法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又或者是自己的想法,影响了黄袍客原先的判断。不过管他呢,只要自己能学到梦寐以求的仙术,那就最好不过了。
只听得黄袍客继续说道:“其实这一路上,我早想明白了!有些事,天注定。你本有侠义之风,为人也比我果断,加之天赋凛然,这么好一块材料,我若胡乱雕琢,可是大大的罪过。你既入门,往后我将教你真正的仙术。”
听得黄袍客要授仙术,龙义不由得入神憧憬,黄袍客见他眼神聚焦游离于外,知道龙义在瞎想,于是乎张开手掌,照着龙义脑壳就是一记爆栗。“别发呆,仔细听我说,如不懂只管记住!”
龙义揉着脑壳,心想这才刚拜的师,黄袍客为师的威严就摆起来了。你让我记,那我就记呗,于是坐直身子,委屈道:“师傅,我听着呢。”
黄袍客见他坐正,于是也摆出师傅的派头,摇头晃脑地开始说起所谓“仙术”。
只听他道:“其实你们口中的仙术,它并不是凭空而来,要说原理,它只是一种如何引出和运用能量的手段。”
“能量?”
“嗯,能量!说到底,我教给你的学问与玄之一道,都有着相同目的,那就是弄清万物本源,探索宇宙真谛,务求格物致知。”黄袍客捡起一根枯枝,在泥地上边说边画出一个圆。“我们的世界由一元(圆)初始,它充满着“物质”,而物质的构成是能量,任意物质所蕴含的真实能量,均超乎你我想象。所谓物质质量是内敛的能量,能量是外显的物质质量,而你我,皆由物质组成,所以你我皆。。。。。。”
黄袍客一句话未说完,突然面色徒变,他抬目远望,林中黑漆漆的,似乎没什么动静。当头一轮明月余辉百里,可见今晚视野非常好,黄袍客鉴状便跃上树顶登高望远。
不过一会,他便跳下树来,神情凝重地对龙义说道:“不好,有人来了,人数不少,骑着马匹(注1)还打着火把,不清楚是什么人。”黄袍客看了看左右,说道:“快去喊醒他们,若是情况不对,我可阻敌一阵。”
黄袍客说毕,便招呼龙义急匆匆唤醒村长众人。众人本就准备连夜赶路,此刻都没阖眼,听到喊声皆数站起来,村长向大伙传话,道之一伙人马向此地赶来。众人听闻斗志徒起,联想起山谷中同胞的血仇,各人都热血上涌,纷纷摩拳擦掌拿起武器。
要说这伙西夷族人,祖上是游牧民族,彪悍隐于血脉之中。族里男女都会使弓,此刻族中青壮男女大都身负劲弩,他们将老幼围在中间,持弓在手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
龙义见状,也直挺挺地站在人堆外,可惜周边没有称手的武器,依旧只能握着那把小石锄,再转身看黄袍客,他也是一脸严肃盯着前方。不多时便隐约听到马蹄声渐进,再望去,当先数支火把在风中摇曳,火光忽明忽暗却是看不清来人。
“来者何人?”老村长向林外大声喊道,同时示意大家随时准备拉弓射箭。
风将老村长的声音远远送到林外,对方听到后忽然勒马,同时只听得林外一洪亮男声回道:“是姜歧伯族人吗?”
老村长听到来话,心生大喜,其余族人也听出来人是谁,都放下武器松懈一口气。村长对着林外悦道:“我是姜歧,来人是姜临吗?”
(注1)中国是最早开始驯化马匹的国家之一,从黄河下游的山东以及江苏等地的大汶口文化时期及仰韶文化时期遗址的遗物中,都证明距今6000年左右时几个野马变种已被驯化为家畜。而骑马起于何时难以定论,一说殷墟出土的弓马兵,可证当时骑射已有雏形。一说在公元前1500年(3500年前)蒙古利亚人骑乘无鞍无镫马。本作引用年代大约在距今5000年开外,此时已有驯养马匹,北方的游牧民族放牧是否骑马不得而知,本作骑兵乃虚构,史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