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风吹过,乂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面前的动物,他没见过,但是他曾听妫驷叔叔提过。据说山里面有种猛兽,长嘴利齿面容狰狞,竖耳短尾双眼斜吊,是一种名为狼的恶兽,这种恶兽吃人不吐骨头,最是恐怖。
想到这里,乂不禁牙关打颤,自小他在叔叔们照顾之下,从未遇过什么凶险。但现在被一群饿狼包围之时,他还是感受得到,人类对于死亡的那丝恐惧。此刻他不自觉地双手紧握铜刀,手却止不住打着摆子,而面前的狼群已经蠢蠢欲动,领头的狼伸直前爪,缓缓地一步一步逼近过来。
“咻。”一簇短矢射在了头狼跟前的泥地里,划出了一声破空声,将头狼吓了一惊,狼群纷纷怔在原地却不敢往前。
乂尚在原地哆哆嗦嗦,没想紧接着一人便从乂身后树上跳落下来,匆匆对他喊道:“呆子,楞什么楞,还不跑?”没等乂反应过来,那人便拖着他的手,往上山小路飞奔而去。身后的狼群眼瞅着到嘴的肉跑了,纷纷撒腿追赶上来。
这上坡路不比平地,两条腿本就跑不过四条腿,现在满山的乱石,人更是奔不过狼。才跑得一盏茶功夫,狼群已经越追越近了,还好那人身负利矢和弓,虽跑动中不便拉弓,但每当狼群追近,“他”便回手掷出一簇,无弓之下利矢劲力有限,却总能让狼被动躲闪,拖延它们追赶的速度。
乂被这人拖着跑了一路,却还没曾打量此人,这人年纪看来不大,必然不是村里之人。“他”脸上蒙着兽皮面具,看不出真容。从说话语气中,他只觉这人说话声音尖细,十分的古怪。这家伙个子没自己高,肩膀窄窄的,腰也细细的,身材显得极其娇小。但唯一奇怪的是,“他”身上某些部位异常圆润,定眼一瞧凹凸有致,与自己体貌差异颇多。
“别走神,跑快些,狼追过来了。”小个子转头提醒乂,乂顺着小个子的话,也回头望去,发现头狼离自己竟只有数步之遥了,而小个子所带利矢,像是已经扔完了。
“你身上还有什么利器,快点扔出去,能阻得一时就一时,否则我们都要交代在这里了。”小个子对乂喊道。
乂连忙摸了摸腰间,心想手上这把铜刀是不能扔的,腰间的石镰倒是一把重武器,于是他将石镰抽出,回手对着狼群正中用力甩去。石镰虽不及石刀锋利,但是镰体颇重。也说当巧,一只倒霉的狼在飞速追击中,被天降的石镰掷中眉心,在惯性的双重力道下,它霎时脑袋开花摔在地上。
其余的狼此时停住了脚步,饿红眼的狼群被血腥味吸引,也不管是不是同类,纷纷你争我夺的开始啃食伤狼。二人趁着此机会,头也不回地飞奔逃离,而身后传来狼群啖肉嚼骨之声,在夜晚的山间回荡,直教人毛骨悚然。
二人在蜿蜒的山路上奔了一会,实在山路崎岖的紧,更兼体力不支,于是越走越慢,乂从没如此耗力跑过,此刻又累又喘,恨不得就地一躺算了。而刚才来路上,已经隐约又传来狼群追赶之声,看来那只倒霉的狼已经被分食殆净了。
眼看再过不久,他们即将步伤狼后尘,幸好小个子眼尖,瞧见前方山路左近有一小山洞口,他便拖着乂的手,往那山洞方向跑。
“等下守着洞口,或许还能撑一会。”小个子抽出一把兽骨磨成的小兵器,看形状有些像鸟兽的尖爪,小个子将骨爪反握在手侧,同时往山洞门口跑去,乂边跟着他跑,边回头观望。这一望不得了,追得最近的狼已经近在咫尺了。
乂心下一寒,心知来不及进洞口守着了,随即暮地回身,便要准备掏刀抵抗。
千钧一发之时,忽地从山洞内袭来一阵凌厉的罡风,如飓风骤雨般席卷而出,只刮得二人脸上一阵寒凉。没想这罡风扑面,犹如一堵无形之墙,俩人刹那间便感到一股强烈压迫感。而冲在前面的小个子,已经被这压迫感所波及,整个人突然就跪倒在地。
追击而来的狼群,被那阵气浪拂过,纷纷一改之前的凶狠模样,各个神情萎顿地夹着尾巴,缩着脖子转身便四散而去。乂见状心中纳闷,他想难道这个山洞里,还会有更横的猛兽?
心念到此,他便连忙上前,拦在跪倒的小个子身前,他将小铜刀平举着,时刻准备着,若是洞中有猛兽扑将出来,只好搠它几刀。但隔了一会却不见有猛兽出现,唯有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从洞深处渐行渐近。
“你们父母难道没有教过你们,夜黑风高之时不要冒然进山吗?”洞中人声刚至,那人便走了出来,乂抬眼看去,说话之人是个高大瘦削的黄袍男子(注1),看年纪不会太大,但他身上却像有一种不动如山的气势。
“这人有点怪!”乂心想,“实在古怪至极。”乂平日里没见过外人,今天出来一趟,竟然见到了两个外人。这个黄袍客身着明显与自己不同,甚至比小个子穿的更奇怪。
乂自己身上穿着麻布敞衫,这件敞衫是用许多方形麻布一块一块拼接而成,而敞衫里是一件有下摆的围兜,用那面带有图腾的布旗缝制成。至于小个子和自己差不太多,只是“他”身上不是麻衫,而是使用了许多不同种类的兽皮缝制的,并且“他”的衣服,将前胸裹得严严实实的,皮衫下摆也特别的长,长到拖至膝盖。
但这个黄袍客,却身穿奇装异服,他身上的衣服看不到缝合的痕迹,也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即不是麻也不是兽皮。他外披一件黄色长袍,里面一身灰白上衣,有两截袖子,衣服颈后有一个“兜”。至于他的下身更怪,黑色没有裳摆,反而从中间分了叉,衣物完全贴合在双腿上,乂甚至怀疑,那是从腿上长出来的。
“嗯?你们为何不理我,难道是听不懂我的语言?”
“不,虽然你语调很怪(注2),但我知道你说的意思。”乂看这怪人并不像恶人,便将铜刀收起,走到身后去扶那个小个子。
那小个子明显是失了魂,虽然脸上蒙了兽皮面具,但露出的双眼已经翻白,敢情竟是晕过去了。乂想将“他”拦腰抱起来,可“他”又徐徐瘫倒,乂心想无法,于是又从“他”身后,双手环着“他”的胸,想将小个子拽起来。
“喂喂喂,你父母难道没有教过你,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吗?”黄袍客站在一旁说道。
“我没有父母。”乂不解道,“什么男兽什么亲?”
“你难道没发现,她是个女子吗?”黄袍客此时嘴角一扬,似要作笑。
“啊?。。。”乂听黄袍客一说,再联想到之前觉察这小个子的种种怪异,即时心生恐惧,连忙将手中环抱之人摔到一旁地上,然后怯怯地连退数米之远,好似那小个子如同毒虫猛兽般可怕。
其实他自小生长在奴隶堆里,爷爷和叔叔们,之前都受尽了母系氏族的苦,在他们眼里,那些暴戾残忍的女人,甚至比吃人不吐骨头的狼,更要恐怖万分。
“好痛。。。”小个子嗔怒道,她似乎被一摔之下摔醒了,正坐起身揉着被磕痛的部位。
“好小子,真有你的,刚才你拦在她身前时,我还觉得你是条汉子,现在我可看不起你咯。”黄袍客冷笑一声,却转头的往山洞内走去,“快些回去吧,这些狼不是这里的狼,定是被大批捕猎者驱赶至此,我救得你们一次,没打算再救,好自为之!”
乂听得黄袍客之言,知道是这人出手退了狼群,但却不知道用了何等法子。乂心下感激,匆忙跪在黄袍客身后,咚咚咚连磕了三下响头。
黄袍客倒像是欣然接受一般,也没回头。正值此时,一阵山风徐来,却令他止步,似乎风里有什么蹊跷,暮然便令他皱眉沉脸。他回过头来,张大了鼻孔用力吸嗦几下,带着疑惑的表情,走到洞前方山道上的崖边。
“孽。。罪孽。。。”黄袍客从崖上望着山下,嘴里不住的念叨。乂却不知他所谓何意,直到他随黄袍客的目光往山下望去,却眺见山下远方靠海处,有一团冲天之火正在燃起。
“糟了,那是我家。。。我家起火了!!”乂大惊道,心想不得了啦,难道是火夫叔叔打瞌睡,却让火烧了村子。
“不,不只是起火,这阵风带来的,是不祥之气息。”黄袍客愁眉道:“如果那里是你家,你最好有心理准备。”黄袍客语落甫毕,忽然从身背抽出一支“木刀”执在手上,乂仔细一瞧,竟像极了在悬崖上插着的那根神木。他将“木刀”朝天一掷抛向空中,双腿不屈却平地纵起身子,直跃起数丈来高,稳稳地踏上了空中正驰翔的木刀上。接着咻的一声,便朝着山下火光处“踏刀”飞去。
(注1)原始社会衣着简单,不存在袍这种成型的衣物,《淮南子》有说:伯余之初做衣也,《汉书》称:黄帝作轩冕之服,从年代上来看,也要待五帝时期,才有了型制统一,类似上衣下裳的款式。
(注2)据查,原始社会语言模式简单,音节发音与现代白话相差甚远,直至东周后期到秦朝这段时间,语言和文字才有了一些巨大的变革,由拗口和复杂转变为通俗和易懂。本文为了阅读方便,忽略了语言交流障碍这个设定,望看官们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