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看张不群愣愣的站在当地,一动不动,忙跑过去,开口问道,
“张爷!客房就在走廊尽头,天字一号,您这边请。”
张不群的目光从那副字上转到小二的脸上,
“你可知,这副字是谁写的?”
“不知道,只知道是掌柜的亲手挂上去的。”
“哦?是么?哎,对了,掌柜的在哪里?如此盛情,我们还没有当面致谢呢。”
“刚才看完三位爷露了一手,吩咐完小的,就回后厨了。”
“哦?不知可否见上一面?”
“这个……张爷您三位先回房间稍歇,容小的去禀报一声。”
张不群点点头,小二将房间的钥匙给到三人,
“另两个房间是地字一号和人字一号,三位稍歇,小的一会送热水过来。”
小二说罢便转身下楼去了。
师兄弟三人没有分开,一起来到了天字一号房。
房间不小,文石、绿竹点缀其中,极具雅趣,且收拾的干干净净。
“走廊头上的那副字,想必你们也都看到了,若是猜想的不错,白马即使不在这里,也定和这里有些关系。”张不群先开口道。
谢朝阁点点头,
“像这样的馆子,世上本就不多,早该想到,这里面应该有些道道。”
孙世林也点点头,依旧一言不发。
约莫着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听的走廊有脚步声传来,两个人的,一轻一重,这重的,刚才听到过,一定是小二的,这轻的或许是掌柜的?抑或是……白马?!
三人的心已经提了起来,若是来的真的是白马,该如何呢?那白蠡真能让白马出山?
可是当小二领着掌柜的出现的那一刻,张不群的心中竟是一动,直觉上,竟似已经和这人相识了多年。
小二带过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虽然看起来气质甚佳,样貌也不输十六七的小姑娘,可这个,和白马已经渐行渐远了。
小二拱拱手,
“三位爷,这就是我们掌柜的!”
师兄弟三人站了起来,张不群开口道,
“掌柜的破费了!掌柜的如此盛情,不知道有没有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这当然就是面子话了,既然不是白马,又能说些什么?
“三位英雄客气了!”
掌柜的声音有些沙哑,许是多年在厨房里被油烟熏得,和样貌倒是有些不匹配,
“方才听闻,几位是拙剑堂柳天南的高徒,我便心生好感,若不是柳堂主,我们这百酒堂若是一直用官盐,这买卖也赚不了多少钱。只是这几日怎地没有盐进来了?听说柳堂主出了点事,不知是真是假?”
这消息传的可是真快!
感情人家是因为拙剑堂贩的私盐让自己的店能多挣点,才会招待这三兄弟的?
张不群笑了笑,
“传言不假。”
掌柜的皱了皱眉头,招呼三人坐下,自己也找了个凳儿坐下,小二早已将热茶沏好,侍立一旁。
只听得掌柜的叹口气,
“如今北边、西边都在打仗,开这小店,如今竟要抽去一半的收入做官税!如今又拼了命的抬盐铁的价,如此下去,这生意还怎么做。”
师兄弟三人本就不是善于言谈的主儿,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搭茬,只是点点头。
“不知道三位此来孝南有何贵干?是不是要继承柳堂主的衣钵,继续干下去?”
张不群摇摇头,有意问道,
“还不知掌柜的怎么称呼?”
“我姓李。”
再怎么说也是妇道人家,不好将自己的名字说出来。
“李老板,实不相瞒,我们此来孝南是来寻人的。”
“哦?寻人?我这店虽小,每日里却也有不少人光顾,时间长了,认识人也多,不妨说说找谁,看我能帮得上忙么?”
“找的是孝南白马!”
李掌柜的脸色变了变,
“都知道白马在孝南,可哪里有人见到过!我也一直在找他,否则也不会在这孝南城里一待就是二十多年,只是他都快成神仙了,怎么找?”
张不群心里一动,
“哦?快成神仙了?李老板是怎么知道的?”
李掌柜的脸一红,竟似两片彩霞飘上了腮,一下子竟像一个大姑娘一样,细看之下,竟觉得,这四十多岁的老板娘也是美得不可方物。
张不群赶紧把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生怕被师弟们看出自己的失态。
一看掌柜的这副摸样,几人心知这掌柜的和白马确是有些渊源的,否则怎会有此姿态?
李掌柜的也似知道自己失态,忙开口解释道:
“哎,其实我年轻时候,见过他一次。”
张不群一下子来了精神,
“哦?在哪里?”
“说来也有快二十年了,那年我在孝水河打鱼,谁知突遇一阵怪风,吹的昏天暗地的,我那小船都要被那浪打翻,却突见天上飘下来一个白影,落在我那小船上,抱起我来就飞到了河堤上,那人……”
掌柜的脸颊一红,
“那人生的剑眉星目,哪里像凡人,我问他姓名,他口中只道一声‘白马’便翩然而去,他倒是走了,我却是忘不掉他。”
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那时正年轻,为了寻他,我便在此地支了个棚子卖鱼汤,一边卖鱼汤一边想办法去找他,找了快十年也没找到他,到没曾想这买卖倒是干起来了,又碰上一个酿酒世家的公子,也算对眼,就这么走在了一起,弄了这个百酒堂。哎呀,二十几年就这么过去了。”
师兄弟三人听完有些失望,掌柜的找了二十多年都没找到的白马,自己三人又如何能找得到?
张不群心中暗暗叫苦:师父啊师父,你莫不是坑徒弟么?只说来找白马,却没说怎么找白马!这该如何是好?
掌柜的看三人有些落寞,心知是自己刚才说的话让三人有些失落了,忙又换上一副笑脸,
“不过也不一定!听说只要拿到白蠡,就一定能找到白马。你们可以先去找白蠡。”
张不群深吸一口气,
“哦?那拿到了白蠡又如何去找白马?”
“你们不知道么?传说在月圆之夜,只要将白蠡用铜锤轻轻敲上三下,白马就会出现!”
张不群笑了笑,
“哦!?今日是多少?”
“今日是十四,明日便是十五。”
张不群这才喜不自禁的站起来走到窗边,一把将窗户推开,月光皎洁!
掌柜的看张不群如此摸样,试探的问道,
“莫非?你们已经找到白蠡了?”
张不群看一眼掌柜的,
“实不相瞒,我们已有白蠡。”
掌柜的脸上一下子变得精彩起来,那种神韵,人这一辈子或许才有几次机会现出来。
掌柜的刷的一声站了起来,
“我可以跟着你们一起看看白马么?哪怕就只说一句话!”
师兄弟三人相视一眼,张不群开口道,
“只要合白马的规矩就行。”
掌柜的笑魇如花,
“合规矩,当然合规矩!小二,去拿些酒菜来,今晚上咱们一起喝个痛快!”
小二咧嘴笑着,高唱了一声,
“瞧好吧您来!”
说罢蹬蹬蹬就跑了出去置办了,不多时小二提着食盒上来,将酒菜摆满,
四人坐下,小二将酒斟满,这场酒喝的甚是开心。
只是掌柜的见孙世林一直一言不发,不免奇怪,加上酒酣脑热,开口就问道:
“孙老弟,怎么看你只顾的喝酒,一句话都不说呢?”
孙世林尴尬的笑笑,指了指自己的嘴,摇了摇手。这孙世林却原来是个哑巴?
张不群拍了拍孙世林的肩膀,
“八月带队去云边郡送盐,被杜承之设计,下了毒,好在底子好,捡了条命,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云边郡守杜承之?他在云边不是出了名的体恤百姓么?一向以仁义著称,怎会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张不群摇摇头,一口气喝完杯中酒,
“知人知面难知心。”
又看一眼孙世林,
“早晚有一天,这笔帐,得找他算一算。”
孙世林用手指蘸着酒,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
“我的仇,我来报。”
气氛忽又有些压抑,张不群拍了拍孙世林的肩膀,
“什么你的我的,等找到白马、张烈,我们七人一起去云边,搅他个天翻地覆!”
掌柜的听闻他们还要去找张烈,忍不住问道,
“又是白马、又是张烈的,这可是当今天下不世出的两大奇人,你们找他们作甚?”
“实不相瞒,师父被世外高人带走了,这天下,除了白马、张烈,怕是没人能把他带回来。”
“哦?我还以为是谣言!这天下竟真的有人能把柳堂主带走?!那人又是何方神圣?须得找白马、张烈才能对付?”
“雪谷,穆残阳。”
掌柜的愣住了,缓了半晌才到,
“雪谷的人竟然出来了?雪谷中人不是终身不踏世俗一步么?”
是啊,雪谷中人不是不踏世俗一步么?柳天南是雪谷中人,江湖上的人都不知道,就连张不群他们,也是在穆残阳来的前夜才知道,原来自己跟了快十年的师父是雪谷出来的。
雪谷虽不出世,世间却都晓得雪谷一派。雪谷老祖宗,不知道都活了几百岁了,只收了三个徒弟,听说三个徒弟俱都是半人半仙了。
听说这穆残阳是二徒弟,他竟然亲自下山来带走了柳天南?如今这可算是一件大事了。
雪谷那可是出神仙的地方,每年都有上千人慕名去雪谷寻师问道,一百年来,却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入了雪谷。
世人都说,入了雪谷,起码就是半个神仙了,神仙么,自然不是人人都能当的。
可是柳天南怎么看都不像个神仙的样子,连半个神仙的样子都算不上,虽然十年前柳天南像是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忽然就弄了个拙剑堂,且这拙剑堂的三千门徒个顶个都是好手,大家也只是觉得这柳天南是个江湖高手,绝不可能有人会想到,柳天南和雪谷有什么瓜葛。
张不群苦笑一下,
“这不是我们能知晓的事情了,还是把正事办完再说。”
掌柜的好奇心完全被吊了起来,
“这么说,你们这次找白马和张烈,是为了将柳堂主从穆残阳手上救出来?”
张不群点点头,
掌柜的眼睛里放光,白马、张烈对上穆残阳,这将是怎样精彩的一出对决?
“想不到,有生之年能遇此等大事!”
江湖虽风波不断,但是和这件事情比,简直不值一提!
四人再无他话,各怀心事闷喝了几壶酒,眼见夜已三更,方才各自散去休息去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话说穆残阳弃了鹤,和柳天南一前一后的向西而行。
二人走的却是极其慢的,只因穆残阳恪守雪谷规矩,绝不在俗世百姓面前露出功夫来,这一路上处处是人烟,步行自然走的是极慢的。
再加上雪谷不许手沾银钱,不沾银钱就不能吃馆子,二人又不能伸手要饭,只能到了无人处,寻些野味充饥。
这一路西行,恐怕是要走的又慢、又遭罪了。
柳天南仿佛倒是乐在其中,穆残阳看到柳天南那笑吟吟的摸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每每打了鸟雀、走兽,就让柳天南拔毛、去皮、生火、烧肉,柳天南也不言语,只管弄了来吃。
这日里,终于走到一片密林,柳天南用小石射下了几只鸟来,便坐在地上开始收拾。
穆残阳气哼哼的看一眼柳天南,
“这一趟,我算是陪你遭了罪了!”
柳天南笑了笑,
“师叔,莫要着急,用不了几个月,我们便到雪谷。”
“几个月?照着样子下去,我看一年都到不了!这样下去,还不活活的把人急死!”
柳天南手下不停,鸟毛已经散落一地,
“是啊,若是让铁头来,可能会快一点,那些个荒山,一剑劈开,不知道省去多少脚程。”
“哼!铁头那小子,如今每天都勤于练功,哪有时间搭理你的破事?”
“也是,若是铁头来,说不定还带不走我。”
“你也太高抬你自己了!你下山十年,瞧瞧你都有什么长进?铁头的一剑,你怕是接不住!”
柳天南笑了笑,再抽出剑来,将鸟开膛破肚,
“铁头都这么厉害了?还是师叔你教导有方!”
穆残阳冷笑,
“别说铁头,就是你的师弟邵小楼、楚可卿都不知道要比你强上多少倍了。”
柳天南生起火来,将鸟架上,
“只怪我下山后,无心修道。看老百姓受苦,我这心里过不去,哪还有心思去……”
话音未落,却听得山冈一声虎啸。
看来这刚刚上火的鸟还没到嘴里,倒是先把老虎给引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