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南看到那青光一现,知道今日便是自己一命归天之时了,如今虽又觉得自己能够控制自己了,却又能如何躲得过这天命的一剑?
手中剑已经松开。
罢了罢了,就这样去吧!
这一泄力,柳天南眼前忽又重新看到了自己的这一生,点点滴滴匆匆而过,眼前竟是又是像那日在雪山之顶一样,出现了那种不可描述、玄之又玄的奇妙图案,柳天南忽然明白过来,那是人死之后能看到的世界,那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有的样子,一切都是虚幻、一切都是虚无,这个世界,本就什么都没有、本就一切是空,什么为人、成仙、斩妖、除魔,统统都是假象。
轮回才是最痛苦的事情,不入轮回,才是要证的道!
忽然,柳天南又觉得自己的右手发烫,眼前竟是又回到了现在的世界,那青色剑影竟然还没有落下?!那一剑之气竟然还没有将自己劈成两半?
却见一道蓝光从自己的右手手掌喷涌而出,迎上了那道即将结束自己生命的剑气。
左又生惊呼道,
“开~天~!”
祖爷竟似也呆了,柳天南什么时候有了这开天异兽?!
那日的异兽竟是从柳天南的右掌幻化出来,迎上了那道剑气,只见那异兽口中吐出一道蓝焰,半空中只见一个人影霎时被这蓝焰包围,又瞬间化为虚无,再寻不见了!
杀气已无,蓝光不见!
柳天南右手一阵发烫,异兽又自消失不见了。
半空中另一把宝剑当啷一声落了下来,柳天南,活了!
左又生激动得直哆嗦,右手紧紧得攥住了自己的左手,攥得骨头生疼,却也不去分开。
众人哪里见过这等奇事?一个个都似傻了一样,张大了嘴,皱着眉头,仍旧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祖爷缓缓的落了下来,拿起了柳天南的右手,看了看,又放了下去,
“这开天异兽,本不是此间之物,却不知为何入了你的身?!”
柳天南当然也不知道,这异兽是怎么入了自己的身体的?
祖爷看了看穆残阳,又看了看柳天南,
“你身上的心思虫儿,在你身上多久了?”
“师叔第一天见到我便将它放到了我的身上。”
祖爷又朝穆残阳道,
“将那心思虫儿从天南身上拿下来吧。”
穆残阳点点头,口里念着决儿,试了几次,那虫儿却不现身!
这倒是奇了!
祖爷皱了皱眉头,叹口气,
“既如此……就让它在你身上吧。这身道法,你自己留着,日后莫要再坏了规矩,两生洞开之时,你为先锋!”
柳天南点点头。
秦剑柔这才松了一口气,探手放到了肖越男的头上,肖越男这才悠悠转醒,眼睛一睁,赶紧跳了起来,去找柳天南,却发现柳天南正笑着望着自己,眼泪霎时止不住的流了出来,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柳天南,嘴里呜呜啦啦的,却是一句成块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柳天南只好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走到了穆残阳旁边,
“师叔……你……”
穆残阳摆摆手,冷冷道,
“即使犯了错,就要认错!”
说着一跃上了除名台,
“祖爷,我准备好了。”
祖爷却走上前去,一把攥住了穆残阳的胳膊,
“小心了!”
穆残阳点点头,低头一看脚下,只见除名台上刚刚刻下的“柳天南”三个字竟已经消失不见了,祖爷又伸指刻下了“穆残阳”三个字。
铁头大吼一声,
“祖爷,让我和师父一起上去吧!如今师父就是我的父亲!哪有儿子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老子去赴生死之战的道理!”
祖爷看了看铁头,
“那你们是不是要一起上来?胡闹!”
铁头还要张嘴,穆残阳却回头一笑,
“铁头!我屋里的橱子里,放着一身给你新缝的衣裳!”
铁头只觉得鼻子一酸,一行清泪流了出来,点点头,吼道,
“师父……”
纵有千言万语,却是一句话再也说不出来。
除名台上白光又是一闪,果然,也是出来了另外一个穆残阳,只是……这二人却不像刚才柳天南在这台上那般,一老一少,两个穆残阳,一摸一样,看不出一点分别来!
两个穆残阳同时出招,身形翻飞、除名台之上,杀气腾腾。
二人越打越快,竟都一起消失不见了,看不到人影,却能感到两股真气在这除名台上越打越强,众人渐渐被台上嘣出来的真气逼得连连后退。
无声、无影!
穆残阳竟是越战越勇。
两个穆残阳都已入化臻之境,可御心剑!所谓心剑者,招招随心所欲,无你无我、无天无地,再进一步,便是无敌!
众人虽是看不到两个穆残阳的身影在何方,穆残阳自己却是将两外一个自己看的清清楚楚,但是这犹如在对着一面镜子、一面不会破碎的镜子,在和自己打架,一样的功力、一样的招式,如何能胜?
穆残阳要胜过的是他自己,是一个极其完美的自己,只要他稍有不慎,便会被那个最完美的自己干掉!
除名台的要义,便是要破,要么被那个完美的自己破了自己的一身道行,要么自己更上一层,胜过最完美的自己!只要心中有一丝恶念,那便必败无疑!
静心、静神、静意,穆残阳此时若是生出一丝杂念,也会一招落败!
穆残阳刚才看到柳天南那一战,心里便已经透彻了此中玄机。
人,最大的敌人,永远只有一个,自己!
体内源源不断升腾而起的武道之力,随着世间的流逝,竟是不见衰减,反而越战越强,武道之力,从一股涓涓细流,渐渐汇聚成了一条小河,一条小河,慢慢汇聚成了一条大江!
穆残阳隐隐约约的觉得,自己即将到达一个自己从未去过的地方,那里不是武道的山巅,那里是一片诸世不见的汪洋大海!是的,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的变成一个深不可测的、一望无垠的武道之海!
可是,那个完美的自己,竟也是越战越强,自己强上一分,他便强上一分,这一斗,不知道何时才是终结。
台上二人斗的时间越长,二人卷起的气浪便是越大,众人此时已经退出了十丈之外,而此时犹觉得自己立足不稳。
谷中飞鸟惊飞、群兽惊吼,本是青天白日,却见天上竟然渐渐的乌云密集起来,再战一刻,众人又不自觉的退出十丈,黑压压的一片片乌云,遮天蔽日,白昼忽然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忽而天空之中,电闪雷鸣,雨、雪、冰雹,竟是混杂在一起,从天幕之上滚落了下来!
众人立在当地,目瞪口呆,这一战,竟是惊得天地为之变色?两个穆残阳的威力,竟是恐怖到了如此地步!
一道巨大的闪电,划亮了整个山谷!直直的劈向了那除名台上!
众人屏住呼吸,这是最后一招,定生死!
巨大的闪电砸在除名台上,翻出一片不可视的强光!巨大的雷声,似要震得人肝胆俱裂一般。
众人赶紧闭上眼睛,数息之后,这片强光才渐渐消失,再睁眼时,只见穆残阳面朝地的倒在了除名台上……
铁头惊呼一声,疾奔到了除名台上,
“师父!……”
铁头涕泪齐下,一把抱起了穆残阳,冰雹砸在除名台上,叮当作响。
铁头向天怒吼一声,这声哀嚎,竟似要将众人的心都震碎了一般。
柳天南的泪也渐渐溢出,众人俱都极其失落的、眼泪汪汪的望着铁头,和那个被他一把抱起、一动不动的穆残阳。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接着是巨雷一响。
借着那道亮光,众人却见穆残阳一只手慢慢的抬了起来!放到了铁头的肩上!
众人疯了一样冲上了除名台,齐刷刷的抢着要去给穆残阳输上一道真气。
真气入身,穆残阳的眼睛缓缓睁开,笑了笑,虚弱道,
“我胜了……我胜了我自己……”
这世上,还有比胜过自己更让人高兴的事么?
铁头抱着穆残阳,赶忙朝住处行去,肖越男这才想起来,使了道术,不再让一丝雨点再砸到穆残阳身上。
祖爷也缓缓的从半空之中飘落。
今日这两人,心术之正,实属难得,可过此劫,真是老天有眼了。
这一场暴风骤雨,竟是一直到了后半夜才停了下来。
早晨起来,谷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摸样,生机勃勃,万物若新。
要说和往日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所有雪谷弟子,太阳未生之时,便都来到了祖爷的住处,请安来了。
门口左又生站在中间,穆残阳和左又生分立两侧,三人后面,各自站着徒弟们。
白马和张烈竟也来到了这方院子里,站在一侧,一夜过后,二人仍是有不少疑问,还要当着众人的面,问清楚祖爷。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恰是日出的那一霎那。
祖爷和太阳一起出来了。
众人一起向祖爷行了礼。
祖爷点点头,
“残阳,感觉如何?”
穆残阳抬起头来,
“祖爷,又进一步。”
祖爷抚须一笑,
“好。”
说罢,转头看了看白马和张烈,
“要论起来,你们也算是雪谷里的人,若是论起辈分来,又生他们都要叫你们一声师叔才对吧?”
众人一听,心中生疑,白马、张烈竟是雪谷中人?
二人相视一眼,这祖爷到底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只好回道,
“是!”
众人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这白马、张烈怎么会和雪谷扯上什么干系?
祖爷点点头,
“想必,你们虽然知道,自己的师父是李九人,却从未见到过他吧?他在除名台上重入轮回那一年,你们应当尚未出生。”
白马、张烈再点点头。
李九人竟是白马、张烈的师父?一个死去的人,竟然还能收徒弟?这却是为何?
祖爷叹了口气,
“这千年来,我收的徒弟,李九人算是下限最高的一个了,可惜了……”
祖爷又想起了这千余年来,自已曾经教过的一拨又一拨的徒弟,思绪万千,一时竟是走些走神。
众人也不敢说话,只是等着祖爷自己再说下去。
“哎,你们两个人也不容易,虽是分别承了他的衣钵,却没有得到他的调教,一直凭着自己一路练了过来,能到今天这个成就,也算他没有选错人。”
祖爷看了看白马、张烈,又看了看众徒,知道他们定是好奇,人死怎么可能收徒的?
“那李九人,知道自己上了这除名台,必是难逃一劫。临终之时,知道自己这一生误入魔道,悔不走正途,便将自己的命化作千念重入人间,世上之人何止千万,这千念要在七日之内,寻得有仙骨之人,又是何其困难?许是天意!你二人便是他那千念中唯独寻着的二人。”
二人听完,这才知道,自己年幼之时,脑中时时出现的那个声音,是怎么来的。
怪不得,那日左又生捧出的小金人,竟是有二人所学的道法,原因却是在这里了。
“你们,既是来到了我这谷里,又算与我雪谷早有前缘,不若就此留下吧。”
白马、张烈相视一眼,白马看到了张烈眼中,似是还有疑问,必是那楚娇娇的心结,仍旧没有打开。
祖爷却是像知道张烈的心结一般,又自开口道,
“楚娇娇本不是此界之物,虽能修得人身,又是至善之灵,但修行一途,却是与凡夫有天壤之别,向死而生、向虚而化,是她必经之路。你们这一段缘分,本就是无根之萍。她自己的道,已成!”
祖爷走到张烈面前,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那日的千目妖王,是从何而来?”
张烈点点头,
“祖爷明示!”
祖爷又摇摇头,
“我这次,去了趟两生洞,这妖不是从那里出来的。”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可祖爷又道:
“想那日,你们五人之力,尚不能取它性命,而那时,它那拘魂瓶里,仍尚未拘满百万人魂!若是让它拘满了百万人魂,楚娇娇也怕只会白白牺牲,你们四人又怎么会活着回到这谷里来!我若是告诉你们!就算这千目妖王集齐了百万人魂,在那两生洞里面,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角色,你们如今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