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五更，武成殿里，太监提着水桶跪着擦地，宫女端着水盆，拿着掸子和抹布打扫着龙椅和帐幔，掌事太监来来回回巡视。
天气炎热，两车冰运到北门，在一个没有窗的暗房分装进冰鉴内，再运到后殿，放置在各个柱子旁边。
燕西身怀六甲睡不好，库狄萨允宝一大早陪她来到殿上，吩咐宫女把桌案、笔墨备好，帮她整理大部分卷宗。
上官婉儿和苏琦两个宫中的女官在前朝就要下来了，燕西和库狄萨允宝要把她们记录的资料整理、分派到各省各部。
太后到来之前，尚衣和尚膳署先送来衣服和早饭，禁卫兵查看安全，随身太监检查一遍打扫的是否干净。
紧接着，两队宫女端着各种粉盒、首饰盒到了偏殿，紧随其后的是禁卫军。
等太监进来，还没张口，所有人都已经起身行大礼。
太后径直到东偏殿休息，宫女把太后的朝服换下，穿上便服，伺候用早膳。
另外西偏殿内，被太后留下或主动留下求见太后的官员大约十多位，议论朝政估计要中午才能结束。
刚过辰时，千金公主就到了正后殿。她跟燕西和库狄萨允宝打了个招呼，余光却注意着前殿，估摸着太后什么时候能来。
不一会儿，太平公主和玛瑞娜也到了。
太平公主的侍女交代后殿的宫女准备什么水果和饮品，太平公主则到东偏殿脱掉了外套衣服。
她最不喜欢千金公主这位阿谀奉承的太姑姑，见面就给她甩脸子。
千金公主害怕她，想悄悄溜到东偏殿后面的侧间躲起来。
如果今天不是跟太后有约，她早就逃之夭夭，不去碰嫡公主的钉子。
太平公主出门就看到千金公主的侍女，问燕西说：“谄媚太姑也在？”
燕西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太平公主厌恶地撇撇嘴：“世上怎么有这种人活着，每次看到她恨不能给母后舔鞋，我心里的火就点起来，不挖苦她两句，饭都吃不下。”
燕西小声劝她：“就算公主挖苦她百句，她的脸上也挂得住，公主何必跟她生闲气。”
“母后包庇她，欺上瞒下。”
“太后一天忙到晚，留她开心逗个乐而已。”
“哼，她就是块臭肉，早晚弄得宫里处处腥臊。”
燕西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太平公主小声说话。
前殿的接见结束，午膳时间也到了。太后让宫女把午膳摆到后殿，太平公主、玛瑞娜、燕西、库狄萨允宝、千金公主陪同。
千金公主不吃饭，坐在太后身边，代替宫女布菜，在太后耳边嘀嘀咕咕。
太后六十岁的人了，居然在千金公主的酸辣话哧撩下，不时害羞掩面笑着。
太平公主的眉毛都竖起来了，玛瑞娜扯了扯她的衣服，燕西冲她摇摇头。
库狄萨允宝也是一脸嫌弃，全然不顾燕西给她递过去的眼色。
终于，太后看向大家，然后目光落到太平公主身上：“月儿，让薛绍认个义子吧，可是你的太姑姑千金公主引荐的才学。”
“驸马已经有两个儿子了……”太平公主语气相当不客气。
玛瑞娜冒险截住太平公主的话：“请问千金公主殿下，那位才学多大？”
千金公主满脸堆笑，答道：“哦，二十二岁。”
“驸马也不过二十多岁，怕是不合适吧。”太平公主语气极为不悦。
千金公主拍腿说：“哪有什么不合适的，驸马什么身份啊，认他做孙子他都愿意。”
太后脸色沉下来，问：“什么意思？”
玛瑞娜笑道：“不如认做侄子吧，侄子不需要什么年龄界限。”
太后转而也笑了：“既然年龄长，那就认做叔父。”她说完，起驾走了，不给任何人辩驳的机会。
千金公主傲娇地抬着头，紧随其后。
太平公主简直要气炸了：“娜蒂，你，你跟千金公主还有什么区别？”
库狄萨允宝也拧眉道：“如果我们意识到危险，刻意时刻防范，这没有错，错的是我们告诉‘危险’我们在防范！”
燕西也站到玛瑞娜一边：“宝儿，任何时候都不能意气用事。对千金公主这种没有道德底线的人，克制和谨慎永远放在第一位。”
太平公主沉默了，哥哥们的境况她都看到了，该何去何从，她应该比燕西更了解才对。
而燕西想起楚浩跟她讲的话：在天皇用聪明才智把所有对皇权形成威胁的障碍都移除了之后；在天皇把积攒财力的路子都铺设好了之后；在太后趁着天皇晚年沉沦时培养起自己的权力基础之后，太后将成为最大赢家，没有人能阻挡她，她也不需要再在意任何人。
太后这场政变四两拨千斤，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大权。
很多人、包括敌对势力还没有反应过来，李显就从正统皇帝变成了庐陵王，李旦成了傀儡皇帝，太后的统治时代正式开始。
尽管后期效应长久而激烈，或者反抗、或者适应，却无从撼动。
其实从显庆年，大唐的实际统治已经混合了太后的意志，多年来若隐若现，始终纠缠在主脉上。
直到今天，明白人才发现，太后就是主脉。
***
太平公主回到府中，发愁怎么跟驸马开口。
她让厨房做了薛绍最爱吃的菜和糕点，糕点用冰水冰着，水果吊在水井里。
一切都准备好了，驸马却迟迟不回府。
奶妈带着孩子还有侍女们围成一圈，让太平公主透不过气。她让所有的人都下去，留她一个在清凉亭上喝酒。
夏日的太阳完全落下去，已经过了酉时，公主饭菜没吃一口，站起身想吩咐侍女撤下去，驸马正好撩开纱帐进来。
他揽住太平公主的腰，用指背抚摸着她酒醉绯红的脸，柔声说：“傻丫头，怎么不等我就喝那么多？”
“哎呀，你一身臭汗味儿。”太平公主推他。
驸马哈哈哈大笑：“跟武家那几个兄弟打马球，赢了不少金。他们不肯认输，加了两场。我怕我的公主等的着急，脸都顾不上洗就回来了。”
“看你，一脸泥沙，掉到饭菜里，牙碜。”
“场上都咽了多少了，不怕这一点儿，陪我的公主吃饭要紧。”
“驸马先别打哈哈，倒是有件让驸马‘牙碜’的事儿。”
“我饿了，咱们坐下来边吃边说。”
见驸马坐下，太平公主只好也坐下，眼珠不离开驸马薛绍的脸。
“欸，今儿清净，来，坐到哥哥腿上来。”
“大热天儿的，又不是在房里……”太平公主心思不在调情上。
“怕什么。”薛绍边说边把公主拽过去，坐到腿上，夹了一口菜放到嘴里，再夹起一口喂给太平公主。
公主摇摇头，他笑着放到自己嘴里，嚼起来。
薛绍出身高贵，母亲也是大唐的公主、天皇的亲妹妹，他从没有像今晚这么奔放过，倒像是喝多了酒的是他，让天平公主有些不适应。
“公主刚不是有事儿跟我讲？”
“哦，是。”太平公主拿着蒲扇遮住嘴，艰难道：“驸马大约听说过，千金公主为母后请了个画师，他，他想和驸马认个同宗。”
薛绍站起来，害得太平公主差点从他的腿上滑落下去，他转身到一旁的桌案上倒酒，背对公主，手拿着杯子举着问：“同宗，怎么个认法？”
“叔，叔父。”
“认我做叔父？”他把酒壶举得很高，酒倒进玉杯，声音脆响。
“不，不是。”太平公主的声音越来越小。
‘咣当’一声，薛绍放下酒壶，转过身，笑道：“那就是我要认他做叔叔了？”
公主一脸尴尬、难为情，却也只好点点头。
“嗯…”薛绍拖着长音，撩起长衫的后摆，抛起很高，坐下：“认做叔叔，不好。”
“那，那驸马……”
薛绍若有所思地看着太平公主：“那个冯小宝不是剃了头，做了和尚吗？”
“驸马都知道？”
“今天武氏兄弟邀请冯小宝一起打马球，难道是秘密吗？太后还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保密？”
太平公主双手捏着扇子，咬着上唇，看着桌子上的饭菜，不敢和驸马对视。
“季父吧，更像那么回事儿，嗯？”薛绍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讽刺。
太平公主抬起头，看着薛绍，起身作揖道：“谢驸马！”
***
大祚荣一直喜欢原高句丽逃亡贵族的高姓女孩。
粟末靺鞨尚在大唐的掌控之中，父亲乞乞仲象绝对不会答应儿子娶引起大唐朝廷任何怀疑的人为妻。
大祚荣跟姐姐淳嘉诺熙的感情深厚，与楚浩自然亲近。他想让楚浩为他做主，不料楚浩此次带着大唐皇家赐婚而来。
对方是李唐宗族，千金公主的外甥女。
千金公主为了讨好太后，不惜让亲外甥女远嫁千里之外的边疆，也是下了血本。
燕西跟楚浩提到过这位千金公主，说她是太后面前的红人。
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李氏宗族中，只有千金公主买太后的帐，捞到好处之后，一直追随到现在。
太后政变，正需要一个李氏家族的人出面支持。她虽然是公主，毕竟姓李，辈分高，拿她出来做旗，效应可观。
楚浩苦口婆心，晓以利害，答应大祚荣娶高姓女孩做侧室，才使得大祚荣答应这门亲事。
大祚荣是靺鞨人，没有侧室的概念。楚浩这样让他委曲求全，很是自责。
不知从什么时候，他也变成畏惧权贵的人，自己被安排还不算，竟然做了安排他人婚姻的工具。
大祚荣能继续留在靺鞨故地，这是唯一的办法。楚浩没有理念开导大祚荣，只是陪他默默喝酒，喝醉酒唱歌。
“姐丈，大唐的人都这么叫，对吧？”
“是的。”
“当年娶我姐也是迫不得已，是吗？”
楚浩睁开醉眼，努力看清大祚荣的眼神：“不，从遇到淳儿，我就爱上她了，只是成亲的时候还没有发现而已。”
“你爱我姐，我知道，从小就知道。可是我怎么办，我的心里满满的，装不下别人，何况要娶的那个人，从未谋面。”
从大唐权力中心泛起的涟漪，飘到靺鞨故地，成了大祚荣生活的大浪。
“让你娶，又没让你爱她。”
“那姐丈也不爱现在的妻子？”
楚浩的酒醒了一半，大祚荣把他当长辈尊敬，如果不喝醉，大祚荣是不会问他这样的问题的。
他没有回答他，也不能回答他。
“醉了，睡觉去吧。”楚浩说完，起身走了。留下大祚荣一个人，慢慢品尝苦酒。
朝廷派来的官员，有重大仪式的时候用场最大，他们和萎缩到新城的安东都护府联系大祚荣大婚事宜。
王建五十多岁，并不显老，戴着红缨，穿着皮甲胄，动作利索，脑子清晰，方圆几百里的地形和道路记得一清二楚。
王建三次向朝廷派往靺鞨故地的官员申请延迟大祚荣返回营州的日期。
楚浩这次来，借着和亲，索性让官员上奏，留大祚荣在靺鞨故地做大靺鞨酋长，凝聚各派势力，共同保障边境安全。
新罗侵占原高句丽和百济的土地和人口之后基本稳定，朝鲜半岛的战争硝烟安息多年。
在辽东，突厥是第一外敌。
突厥几次进攻营州，辽东军中，靺鞨和契丹人差不多占了半数。
此时，树立一个广义上的靺鞨首领显得尤为重要。
大祚荣在郡公府为姐姐淳嘉诺熙立了一尊石像，真人般大小，就在正院儿的花坛后面。
楚浩极力躲开，眼睛的余光都不想扫到。
也就是大祚荣这样做，楚浩没脾气，换做是乞乞仲象，他早就让移走了。
白天，他不到正院儿去，这天夜晚，却搬了一把交椅，拿着酒壶和酒杯坐到石像的旁边。
月光皎洁，凉风习习，多年来被抑制的记忆和思念潮水一样在心中汹涌：
初夏的海边，细软洁白的沙滩上，他们骑着马奔驰，淳嘉诺熙那绣着蓝色花边的白色纱裙飘舞着，明艳的大眼睛，锐利地看着他，问他是谁，来自哪里……
像是在梦里，恍若隔世。
胃又开始疼起来，他强忍着，喝一杯酒，然后把一壶都灌进去。
即便抑制多年，对于淳嘉诺熙、对于靺鞨这片广袤而肥沃的土地，炽热的爱从来没有停止过。
他把所有淳嘉诺熙想给靺鞨的，都一一实现，甚至他不愿意去打扰的原生部落，也都按照淳嘉诺熙生前的政见，整编到户簿里，带他们走出山林，学习教化。
她燃烧着生命让靺鞨在东北立足，逐渐强大，她是靺鞨历史铭记的领袖。
他那样地爱着她，在他们聚少离多的十年中，他被她的意志左右着，激励着，创造着，才有了今天的他，一个有着可以和大唐皇帝谈判资本的他。
他那样地爱她，在他遇到尊贵如大唐郡主、美丽如希腊神话仙女都紧紧关闭爱的大门。
他把他的魂放在靺鞨，跟她在一起。
他那样地爱着她，她死之后，他依然把大祚荣当成亲弟弟，为他铺垫道路，帮他把靺鞨整体化，不断扩展。
当府里的侍女一早见到郡公卷缩在石像前面睡觉，旁边七零八落十几个酒壶，吓得不敢动他，也不敢叫他，转身跑出去，把大祚荣和王建请来。
楚浩睡到过午才醒，胃里像是着了火，眉骨酸疼，后脑昏沉。
他首先想到的是他的制酒坊提纯技术太强，酒劲十足，使他在众人面前失态。他要见一见这个酿酒师，让他到南方去，跟那边酒坊的师傅好好交流交流。
靺鞨人在大唐的军队中打仗，用战功不断争取着利益。在营州和故地，靺鞨的地位比其他内附部族优越，比北方的黑水部和新罗在生活上更有保障。
靺鞨故地不用再四处收罗流民，不管是原高句丽、百济、突厥，甚至新罗的受难和受迫害人口都主动集聚而来。
外来人口只要来投靠，就可以分到一块带有简易居所的土地，免两年的赋税和徭役。实在困难的，还可以向郡府申领抵贷，分数年慢慢还。不分民族，不分贵贱，都一样的待遇，多劳多得。
朝廷只往靺鞨故地派了几位文职官员，监察边境安全，没有层层的衙门，不设置差役、牢狱。百姓负担很轻，有利于休养生息，稳步繁荣。
大祚荣的婚礼，大唐官员邀请了新罗。
新罗王给靺鞨酋长送了结婚大礼---浿江（今大同江）北面的一个郡。
新罗占据了原高句丽浿江（今大同江）以南和百济的全部地盘，在浿江（今大同江）以北还保留两个郡，同大唐面对面对峙。
新罗把最北边的一个郡送给大祚荣，很明显是在观望唐对靺鞨故地的态度。
大祚荣是靺鞨故地的名义酋长，他名下没有任何资产和领地。
如果他接受新罗的结婚礼物，那么浿江（今大同江）以北的那个郡是他的，还是归到大唐呢？
新罗死守浿江（今大同江）北面的两个郡，人力物力花费巨大，就算大唐不去攻打，他们也打算放弃。
借着大祚荣的大婚，新罗甩给大祚荣和大唐官员一个难题。
驻地的官员将此事申请到都护府，都护府上报给朝廷。
在婚礼的前几天，那个浿江以北叫做朔里的郡正式归属到大祚荣这位广义靺鞨酋长的名下。
楚浩读到朝廷的明确态度，趁热打铁，把浿江（今大同江）以北的另一个郡，以极低的价格买下来，交由新罗王，也并入到大祚荣的领地，当作是他送给大祚荣的礼物。
大祚荣从此在辽东有了自己的土地和税收，不用担心随时被遣返营州。
***
新罗统领浿江（今大同江）以南之后，安心发展内部经济，与虎鲸船队的贸易频繁。
那些一心要把虎鲸船队赶出南部港口的官员，再也不被重用，因为虎鲸船队所在的南部和东部港口及其周边地区，成了新罗最早富裕繁荣的地方。
开耀年，楚浩和李前瞻杀了金法敏的弟弟和大将罗也先容，为新罗新王金政明顺利继位扫清了障碍。
后来，楚浩又暗中帮金政明清除王后父亲金钦突一派先朝旧臣的叛逆，金政明掌握大权。
新任新罗王金政明开始一系列变革：
学习大唐先进的田地制度，建立国学，重建中央军。
与虎鲸船队密切合作，发展生产贸易。
频繁派遣学者往来大唐……
总之，新罗成为虎鲸船队在渤海重要的经济来源和文化交流的载体。
楚浩把在渤海的虎鲸船队重新编制，让杨一山和罗振平分东西两岸分头管理。
近年，他又挑选一些经验丰富的船只，扩展与日本岛诸国的经济来往。
大唐朝廷和官府与日本国的交往都用倭邦或倭域称呼日本。
‘倭’本来是大陆对远方蛮夷的蔑称，倭国早在龙朔年、甚至更早就向中原王朝提出修改对他们的称呼，一直没有被官方重视和采纳。
楚浩在帮武后分析东部诸国形式时，见到倭国使者国书上所请的名字，所以他让虎鲸船队格外注重类似细节，用‘日本’尊称岛屿上的大小国家。
而诸国也把虎鲸船队误以为成大唐的官方船队，即便船队再三解释清楚，各国仍然以官方船队对待虎鲸船。
虎鲸船在诸国的威望也很高，很多人宁肯等待，也要乘坐虎鲸船去大唐。商人也愿意和虎鲸船做生意，托虎鲸船运货，官方也认定虎鲸船为第一合作伙伴。
当然，虎鲸船并非只克服海上的风浪和海盗就可以在渤海和日本海畅行无阻。要做的工作很多，比如每年的股员大会都要在不同地点、以不同形式召开。
大多数人不知道，靺鞨郡公就是他们的金主，何况在坐的股员不乏各国各地的王室贵族，多一个郡公参加也不足为奇。
罗振平办事利索，口才也了的，几十人的股员会，不到两个时辰，问题全部得到解决。
一个来自都里的商人小声跟旁边的人说：“问题看似解决了，实际虎鲸船队仍然按照原则执行，有一些人和供货点照样暗中被排挤出去。”
“这是渤海领衔的风度，表面不给任何人难堪。”
群会散了之后，新罗旧贵族中的代表杨文验最先知道楚浩的身份。
他单独找到楚浩，傲慢道：“银色虎鲸船在泗沘城西港口停滞怠工，去年开始，只有两次出海。我们要征用银色虎鲸船的空船时间。”
罗振平一旁说：“运营和调配是渤海部的权力，股员不能干涉，除非所有股员投票否决。”
“我们投了二十五万两白银在里面的，总不能看着大船停滞在港口不去赚钱吧？”
“追加二十五万两白银加入银旗是统领去年的一再要求，现在撤出，本金三年后才能返还。”
楚浩按了一下罗振平的肩膀，然后走到杨文验面前：“杨统领年终可有拿到百之五的分成?”
杨文验反问道：“既然有高利润，为什么不抓住时机多走几趟？”
“银旗组建不久，年底分红不少拿，杨都统何必纠结于此。”
让新罗权贵入股船队，不只是为了用钱周转，重要的是他们在新罗境内的脉络关系，楚浩耐心跟他解释着。
“哼，可据我所知，这是金政明在为迁都达句伐（今韩国大邱）做准备，船上装的皆是金政明和新派势力的货物。集中运到达句伐的秘密地点，等待迁都之后备用。”
新罗和原高句丽一样摆脱不掉旧贵族的束缚，即便像当年泉盖苏文那样的铁腕统治者也要受制于贵族，何况是金政明。
楚浩沉声说：“银旗虎鲸船只管赚钱，至于新罗迁不迁都，就看新罗王和杨统领的本事了。不过银旗虎鲸船闲置也的确可惜，杨统领不如用分成征用空仓时间，年底再支取空仓期间分成，倒不失为良策。”
金政明和新势力需要暗中转运，旧贵族当然也需要，万一哪天真的迁都了呢。虎鲸船队的空仓不好等，杨文验眼睛都亮了，立刻答应了楚浩提出的条件。
银旗虎鲸船只是幌子，其实楚浩借用新罗与大唐的货运，偷偷把新罗俘获大唐的将士交换回去。毕竟要迁都了，楚浩愿意用货物交换，新罗王金政明也正好抓紧缩减监犯。
去年楚浩宁肯空仓、占用港口位置，等待着集中战俘避开旧贵族的眼线，安全登船。
杨文验得到满意结果走了，罗振平问楚浩说：“还有最后一批战俘，人数虽然不多，若让杨文验发现就走不了了。”
“我知道。”
“那……”
“这批人并不是什么战俘，而是违反军律抢劫和强奸犯，虽然是在敌境犯法，罪孽依然不容饶恕。”
“那郡公同样用货物交换他们，太不值得了。”
“事关大唐军队的名声，新罗以战俘交换而来，我们大唐怎能自我揭穿？”
“如果杨文验发现怎么办？”
“就是要让他发现，其他战俘已经安全到达大唐，这批让他留下吧，放到港口或是船上做苦工，这些人在新罗港口耍得开。”
“拿着杨文验的本金，去了他的分成，赚着他的钱，利用他笼络犯人，郡公走一步看三步，一箭数雕啊。”
“我到州胡岛之后，会加派新船只到南部港口，其中的一半用到日本国和新罗的货运上，挤跨新罗和日本国的货运船，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制造自己的高舷海船。把南部港口的旧船调到西部，走渤海海域的熟航线。”
“是，明白。”
“小心平衡新罗旧贵族和新罗王的关系，不偏不倚，赚钱第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