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晚晴寒（三）
天色渐渐露出鱼肚白的晨暮来，冷燕秋从梦中醒来，她看到自己身上披着的鹤氅，心里正咤异着。如智从门外跑了进来，一见到她，便道：
“冷小姐，你醒了呀。你是不是饿了？我家王爷吩咐我说，如果你想吃什么，就尽管跟奴才说。”
王爷。她惊异地睁大眼睛，她认出眼前这个人来，是上次在集市与那个男人一同追她来着。难道上次见到那个男人就是他口中的王爷。
正在这时，潇然走了进来，一见她，手上还拿着烧饼跟油条。那包着那两样东西的灰扑扑的又带点黄的纸腻出油来，他一面呲牙咧嘴的，一面把那烫手的东西在手心时翻来覆去：
“一旋，你看，我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麻酱烧饼跟油条。”
冷燕秋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却不去接，嘴边仍笑着，眼底却含着一丝讥诮：
“谢谢王爷关心。”
如智戳了戳她的袖子，用嘴努了努，示意她去接。
她却把手往后缩：“王爷，奴婢并不是什么一旋，而且奴婢自小对芝麻过敏，想来是王爷认错人了吧。”
潇然听了她话，嘴唇翕动了下：“既然你不喜欢吃，那就算了，想吃什么记的跟我说就是了。”
“谢王爷。”她欠了欠身，把身上的弹墨茶青绸夹包袱拿了下来，交给他，“这是府上的福晋给奴婢的，烦请王爷交还给福晋，奴婢有手有脚，只想靠自己。”
潇然接过这重甸甸的包袱，三下两下解开来，见到里面大锭的金子，脸色唿地一沉。如智连忙上前接了过来。
冷燕秋，径自欲往外走，却被如智一把拦下了。
潇然攸地把她抱在怀里，手托住着她的脸：“一旋，你别走，我不许你再离开我了。”
冷燕秋正想分辨，却被他用手圈住了：“我带你回府，我要娶你。”
潇然一夜未归。慕儿倚在床前也一夜未睡。
“小姐。”初雪在门口捧了脸盆，巾帕，靶镜，伏侍她盥漱。
见里面轻轻地应了一声，她便推门进内，只见她神情萧索，眼神呆滞，脸上犹带着点点的泪滴。
“小姐。”初雪怯怯地上前唤了她一声。
她才缓过神来，用空洞的眼神睄了睄，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
“天已亮了？”
“是的，小姐。”初雪把宽边黄铜脸盆托到雕花朱漆金箔面盆架子上应道。
她略挣了一挣，还是起来了。
这时门外远远地传来一阵纷沓声。
“是什么声音？”她刚把脸浸入到水中，听到声音，便抬起头，脸上的水珠咯滴咯滴地落在铜盆内。
初雪往外扶着门框窥见了一下。
她巴巴地喊起来：
“是……是王爷回来了……小姐，王爷……还带了个女子……回来！”
豁啷啷一声巨响，脸盆打翻在地上，水珠四溅，慕儿也被水溅了一身。
初雪连忙用巾帕给她揩脸。
她蓦地拽住她的手，脸色雪白：
“那个女人来了？”
太妃正在用茶。
冷不丁闯进几个人来，如智的声音最先响起来：
“王爷，不要啊。”
待她欲看清楚，这几个人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额娘。”潇然最先跪了下来。其余的人也跟着噗嗵一声跪下来。
太妃大惊，她看到了康一旋。
“她不是死了吗？”太妃心里想着。站在一旁的李嬷嬷的身子也轻轻地颤栗起来。
潇然成亲前一天，她亲自带了李嬷嬷去见了康一旋。
那天太阳煌煌地照着，天空地静。她在康家大宅子第一次见到了她儿子最深爱的女人。那个女人，眼长入鬓，眉尖若蹙，娇媚动人，身上白皑皑的百花刻丝银鼠袄更衬得她雪一般的肌肤。
她莞尔一笑，比静时更妩媚。
“放肆，见了太妃还不跪下。”李嬷嬷眼含妒忌地吼了一声。
康一旋却不惊不悚，仍然温柔有礼地跪下，嘴角含笑：
“拜见太妃。”
太妃的眼光像是穿透她一般，森森地寒气逼人：真是个妖孽，如果被皇上看中收进宫去，还不是个红颜祸水！
“王爷明日就要成亲了！我想你是知道的吧！”
太妃的语气虽是十分的和言悦色，而脸色却不由得往下一沉，眼光也甚似噬人一般。
她听了太妃的话，不由得把下巴缩了缩。
“如果你存在的一天，潇然就有无尽的后患无穷，你知道他娶的可不是一般地位的女子，只有这样显赫身份的姑娘才配得上他！而你，虽说是个美貌的女子，但是你的出身，你的学识，你的一切一切又怎么能配得上他呢。
太妃絮絮地说着，眼光却更加凌厉起来。
“太妃的意思是……”她听出了她话底的含喻。
“我希望你能明白，如果你真的爱他，那么就该为他着想。他是当今皇上的弟弟，他的一生可不想因为有你而蒙上污点。”
太妃眯眼看了她一眼。尔后迈开了步子，慢条斯理地离开了。她相信她是一个伶俐的女子，应该懂得她的意思。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第二天她便收到她自杀的噩耗。
但是现在跪在她面前的分明就是康一旋啊，这是怎么回事。她紧紧抓住红木雕花椅子的扶手，她小指上的景泰蓝指甲套在扶手掐下深深的划痕。
“康一旋。”她走到她面前，目光中流露出丝丝冷意来。她的手指托起她的脸，使她不得不正视着她。
“启禀太妃，奴婢不叫康一旋，而是冷燕秋。”她的心里猛然一搐。
“放肆，居然用这种口气对太妃说话。”李嬷嬷上前一步对着她的脸打了个耳光。
“李嬷嬷。”潇然来不及止住，不由得眼露凶光。
李嬷嬷只得暗暗退到太妃身边。
冷燕秋。太妃喃喃地重复着，略一寻思。
康一旋已经死了。冷燕秋只不是个很像她的女人而已。
“请额娘允许我娶她过门。”潇然说道。
“过门。”太妃的脸色正了正，鼻子里发出哧哧的声音，冷笑道：“你随便捡个丫头来就要娶她过门。王爷，你也太武断了吧。”
“请额娘成全。”潇然不理她的话，只是阐明他的态度。无论怎么样，他都要娶她。
“我不许！”太妃生硬地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