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个男人好像已经等了很久,见凤来到了直接就迎了上去,边走还边说道“方某招待不周,小友莫怪,着实是小友你来的时间太巧,方某正有不得不做的急事要处理,怠慢了。”
方抟热情的迎接让凤来有些猝不及防,他曾暗地里幻想过与方抟相见时的场景,有剑拔弩张地耀武扬威,有尔虞我诈的相互试探,亦或谎言被识破命丧当场。却想不到会是似迎接世交好友的后辈般,融洽而舒适,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大叔真的是北梁安插在汉阳的碟子吗?凤来竟有些动摇。
“先生严重了,先生必是有大任在身,只管全心去做,不必考略径寒,只是不知径寒能为先生做点什么。”
风来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吗,可是实在是觉得如果在这种方抟明示的情况下,自己作为碟子的一员不显得积极一点,确实有些说不过去,这才硬着头皮说“让我来”这类话。
“小友此次前来实有大任,相比之下,方某目前所做不过是鱼虾摆水,起点涟漪罢了。所以为确保小友无虞,顺利到达庆安。务必请小友不要插手眼前之事。奥,差点忘了。听说小友有给方某书信,不知可在?”
凤来一听不用自己插手心里长舒了一口气,愉悦地将书信递给了方抟。方抟接过信顺便请凤来和方归落座,他自己坐回主位。
方抟先是看了一下信封,确认没有被拆过。然后拆开信封将信取出,也就是在方抟刚展开信,揣在凤来怀里的天东玉猛然迸发出剧烈的寒气,竟比守奉山中的还要猛烈,寒气直接透过胸肌与肋骨,直侵心脏,似乎要顺着血管将通体血液全部冻住,经脉凝结,意识模糊,凤来感觉,无需他人动手,只要再过俩息,自己就会被这块玉活活冻死。
可事情就是这般奇怪,那寒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凤来又在阎罗殿口转了一圈。
玉是不凉了,可凤来的心却凉了起来。
关于这怪玉,凤来怎么可能不在意,他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这块玉每次发出寒气,似乎自己都要遭受苦难,都有人要失去性命,而且更奇怪的是每次发出寒意的强弱都不同。
第一次,在守奉山中,那个都尉想要杀死自己时,寒气急重,几乎将自己的手脚暂时冻僵。
第二次,在驻马驿的柴房里,吕公公被杀那晚。玉佩也发出了阵阵寒气,但强度要远小于上一次,只是皮肤有冷意却不至脏腑之内。
第三次,在驿站大堂里,方归要杀自己时。虽然玉佩不在身边,但寒气仍然有,其程度也是仅逊色于第一次几分,只是自己已经经历过一次寒气洗髓,适应性强了,没有像在守奉山中那样被当场冻僵。
第四次,林苛想要用进入剑阁作为诱饵诱惑自己时,天东玉只是微微凉了一下,这次的寒意程度是四次中最低的,像个冰块握在手里。
第五次,也就是刚刚,差点把自己冻死过去。凤来感觉陈亭古的寒气可能连这块玉的十分之一都不及。
如果根据这五次的情况来看,天东玉似乎能预示死亡。但好像又有些地方说不通,第一、三和四次玉佩预警后,自己马上就面临了死亡或将会导致死亡的攻击。而第二次,玉佩预警时,吕公公应该还没下楼,为什么这一次,预警和真正死亡时间上会相隔这么久。
而且还有一点说不通,如果玉佩能预示死亡,那为什么上一个玉佩持有者,那位北梁都尉没有因被预警而做出一些反应呢?凤来清楚的记得,那位北梁都尉被射中之前都是很从容的。
所以凤来大胆的猜测,玉佩预警的不是死亡,而是杀意,这样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因为自己和老马是想活捉都尉,对都尉根本就没有杀意,所以玉佩没有预警。同样,在驻马驿,玉佩预警时想必是小李公公在布置密室中火炉内的毒物,杀意起时寒气生,寒气越重对自己越是不利,相反,寒气越轻,处境对自己相对就越有利。
可如果玉佩预警的是他人的杀意,凤来又迎来了新问题。方归在驻马驿大堂突然发难,想要杀死自己,可为什么直到他来到自己面前才有寒意,而不是离开座位时就有呢?难道是因为玉佩不在身边的原因,还是说在此之前方叔都没想过要真杀自己呢?
还有林苛对自己的杀意为什么那么微弱,难道当时他想杀地不是自己?
有些问题一时就是想不通的,凤来也没有时间去深究了。
话归当下,如果寒气代表着杀意,那信中究竟写了什么。为什么方抟态度斗转,刚一打开就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杀意。
方抟会在这里杀掉自己吗?凤来有些微微颤抖。
“小友怎么脸色有些不好,有什么不适吗?”方抟语气温柔,如果不是有天东玉在,谁会想到,眼前这个和声细语的人刚刚及其强烈地想要杀死自己。
“可能是衣服有些单薄,有些受凉了。”
“是方某考略不周了,耽搁了这么久。小友将玄重剑取出,方某验明就将小友送回去休息。”
早些回去,凤来自然求之不得,生怕这个方抟突然动手,将自己斩杀当场。
凤来拿出那柄杀死老马的无锋黑剑,这次来接的方归。
这剑还没交到方归手中,凤来就发觉的不对劲。那方归双臂弯曲前伸,双拳紧握,原本就枯槁的双手青筋暴起,显得更加可怖,他牙关紧咬,还未接剑额头已渗出汗水,好似要接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一座山。
凤来虽然奇怪但也管不了许多了,他将剑直接放在了方归的小臂上。剑刚一离开凤来的手,方归就被这剑压的双腿一弯,显然是承受不住这柄剑的重量。也不过才几息的功夫,方归已经眼睛发红,小臂被剑压得不能保持水平,剑在渐渐下滑。
方归也就又坚持了十息,实在不能在承受剑的重量了,小臂一落,剑应声落地,方归自己也往后一仰,瘫倒在椅子上。
凤来见方归如此疲惫甚是疑惑,自己一个体弱的小书生都能把这柄剑从守奉山背到凌州城,一你个玄兵境的大高手怎么练二十息都坚持不住呢?
“真是神奇啊,以前只是听说,却没想真有这种剑存在。玄重剑,越是修为高深越是挥不动它,反而不曾习武的人却能用剑如风。小友,这剑正是与你相配啊。”
凤来心里暗笑,自己从小体弱,从未习武,可不正和自己相配吗。不过这玄重剑看着挺玄奇,可到底有什么用啊?有修为的拿不动,没武功的就算拿着它也是谁也打不过啊。
简直鸡肋,不,鸡肋都不如。当然,这些心里话凤来是打死不会说出来的。
“既然已验明确实玄重剑无误,这就送小友回去休息。最后还有一点请小友谨记,我真名虽叫方抟,但因为入赘到宋家,已经跟了妻姓,现名宋元问,乃宋家家主。小友在外莫要叫错口。
因为小友在驻马驿和刺史府都曾助过小女,我这便可顺理成章地安排小友到百汇粮行先行做个账房,再图后计。若有特殊情况可直接找方归商量,也可通过方归寻我,但绝不可直接找我,以免暴露身份。”临走之前方抟叮嘱道。
方抟所言,凤来连连称是,只觉一个入赘的外姓人竟然能当上宋家这般大家族的家主,真是厉害的很。方抟的手段亦可由此管中窥豹。
将凤来送走后,屋内只剩下方抟与方归俩人,方才的融洽气氛顿时一扫而空,变得有些凝重。
“老爷,在这节骨眼上,那边的人也恰巧到了,会不会坏了大事啊。那小子虽然手无缚鸡,却着实鬼得很啊。”方归显然对凤来不放心。
“方归,难道你忘了我们当初为什么来凌州了吗?你要记住我们不是为了宋家而活的,这个人我已经等了整整二十年了,已经不能再等下一个了,咱们都等不起了。”
“那小姐和夫人呢,老爷可曾想过?你若不再是家主,就凭宋家这些白眼狼,小姐能有好日子过吗,宋家能有将来吗,夫人的遗愿就全都落空了。”
“漱玉已经走了八年了,我把宋家扶持成这般光景没什么对不起她的,我问心无愧。至于凤兮我自然有安排,不会让他受苦的。”
“安排?就是把她嫁给陈亭古那个废物吗?!”
“方归你太放肆了!”方抟低吼一声,整个屋舍都抖动了起来。
主仆二人的对话就这样在爆发与沉闷中结束了。
而此时在坐马车里沈凤来似乎要更沉闷一点。
方抟想杀自己,哪怕杀意转瞬即逝。
他原本想,干脆跑了算了,进了城应该就能活。可转念一想,自己能跑到哪里去呢?没有户籍路引,自己连凌州城都出不了,到时候,方抟凭借宋家的在凌州的势力,找到自己岂不是易如反掌,到时候就是必死无疑了。
凤来不想死。
他还很年轻,还有很多事没有做过。他没有遇见自己喜欢的女孩,没有属于自己的屋舍,没见过兰花,没去过江南,没爬过泰岳山,没拜过夫子庙,没逛过庆安的花灯,也没完成沈先生和老马的遗愿。他不想死,不管为自己,为了沈先生还是为了老马,他都不想死,至少别马上死。
不知怎么的,躺在马车里的凤来突然想起一首儿时哼唱的童谣,那是年关时,孩童们为了祭拜丰收娘娘所唱的,凤来年幼时被遗弃在丰收娘娘的凤凰台上,所以凤来一直觉得是丰收娘娘的保佑,才让自己能够活下来,能够碰到沈先生,能够得中秀才,能够遇到老马。
“丰收娘娘,您还会保佑我吗?您还能保佑我吗?”
凤来呢喃着,蜷缩着,哼唱起了那首熟悉的歌谣。
“雪花飘,年关到。
丰收庙,落凤凰。
一凤鸣,锄头亮。
二凤栖,谷满仓。
三凤舞,衣裳美。
四凤飞,病祸消。
五凤留,财源广。
六凤含露拜地母,
七凤展翅上云霄。
八凤衔来瑞雪降,
九凤一至落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