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财之道,就在钱可生钱,大家氏族弄些高利借贷已是屡见不鲜的事,依依姐执管宋府内账,又是个小财迷,对她而言光克扣凤来等人月钱这般的节流是远远不够的,开源也很重要
所以说她也发了些九出十三归的印子钱,起初事情还是很顺当的,依托宋家的名望,借钱的人不少,还钱的也算及时,可渐渐地问题就浮现出来了,一些宋家的自家人开始借钱了,尤其是一些跟宋家有亲的外姓人也加入了进来。
本家倒还好说,毕竟方抟威压宋家多年,有的是法子让宋氏子弟还钱,可一些与宋家结亲的外姓人就不好办了。
方抟毕竟只是宋家家主,手也不能伸地太长。若是采取暴力方式强行收债,一方面,这些人都和宋家沾亲带故,不到万不得已实在不想撕破脸皮。另一方面,宋家人对依依姐掌管内账本就不服气,看她笑话还来不及,不但不帮忙还经常从中作梗,让这钱更难收回了。
虽然依依姐反应很快,立马断了此种借贷,但是还是借出几笔烂账。
若是换了旁人只当是花钱买了教训,庆幸亏得不多,可咱依依姐是何许人也?别人顶多是铁公鸡一毛不拔,她可是大漏斗,只能往她嘴里进东西,绝没有从里面出东西的道理。
隔三差五地,依依姐就要亲自去堵人大门口,她去人家家里也不闹也不恼,就是坐在堂前直勾勾地看着,别人家来客了,她坐着看,别人家吃饭,她吃着自带的烧饼看,别人要休息了,她在屋外时不时地往里看。甚至是如厕,依依姐也要拿个小板凳,坐在不远处盯着门板看,好像要看穿。
依依姐,这么搞就不怕被人家打出去?
宋家没法对这些欠债的动粗,同样,这些人岂敢对依依姐用强呢,本来就是欠债的,理亏。若是还出手打了宋家的大账房,真当方抟是泥捏的菩萨不成?
如此一番眼神攻击可谓屡试不爽,欠债者实在不堪其扰,纷纷还钱。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吃依依姐这套的人,此人名叫侯余,说来也巧,他正是宋之余的表舅,也是今日依依姐和凤来讨债的对象。
侯余此人油泼不进,水浇不浸。诨号“北墙羞”,凌州城为抵御北齐,北墙可谓最为坚固厚实,可北墙见了侯余都羞愧不如,可见他的脸皮有多厚了。
“这次你要能把账要回来,我奖励你,奖励你一两银子吧。”
来到侯余家门前,依依姐犹豫再三,反复衡量,终于向凤来许出了一两的“重利”。
“我没听错吧依依姐,我居然还能从你手里拿到回头钱?”
相比于收账,依依姐能奖励钱财更让人意想不到啊。
“怎么?不习惯,那好,要不回来倒扣你三两如何?”
依依姐心里那个气啊,一两银子对她而言已经是心头剜肉了,你沈相安当笑话听呢?
凤来立马不敢说话了,闭紧嘴跟着依依姐走进了侯家。
依依姐挑在这个时候来要账可是有诸多考虑的。
宋之余昨日便去了刺史府拜会钦差范公子了。
钦差已到刺史府,且来者又是庆安武道天才少年范锡石,凌州各家大族的青年才俊们无不想与之一较长短,输了并不丢脸,谁叫你是武道天才呢?可若是赢了,对不住,天才二字可要借来一用了。
宋之余正在全力备战呢,此时也无暇来管他表舅的事了,依依姐瞅准时机,一大早便带着凤来堵门口,侯余可是鬼得很,就怕他听了啥风吹草动早早跑路,所以依依姐才那么着急。
依依姐也不是来了一次了,轻车熟路,带着凤来直奔内堂,还好侯余正在吃早饭,一点没有“避风头”的意思。
那侯余生的肥头大耳的,一双眼微眯像是没睡醒,见依依姐来了,他也毫不慌张,继续喝他的粥一语不发。
依依姐自是习以为常,也不恼火,自顾自地坐在侯余身旁。
“呦,候老爷,您这日子不错啊,一大早就喝起肉糜粥了,想必是可以还钱了吧。”依依姐笑着问道。
“何账房你可误会了,这碗肉糜可是我全家省吃俭用给我那个小孙子挤出来,再苦不能苦孩子你说是吧。”
“孙子?你唯一的孙子不是刚过满月不久吗,这就能吃肉糜了?”
依依姐被气的想笑,就算撒谎能不能用点心啊。
“嗯,我侯某之孙却有异于常人之处啊。”
这个侯余真不愧是“北墙羞”,瞎扯谎也就罢了,硬往自己脸上贴金神色都不变一下的。
“你。你。。”依依姐这次是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这个侯余真是一次比一次无耻啊。
依依姐瞥了一眼身后的凤来,意思再明显不过“你给老娘上。”
凤来也是很无奈的,强悍如依依姐都对付不了得滚刀肉自己能有什么好办法呢,可是依依姐既然把自己带来了,若干不出点成效来只怕回去没自己好果子吃。凤来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感动,候老爷,您得舔犊之情着实令人感动啊。我一个孤儿听了几欲落泪啊。”
凤来突如其来的“潸然泪下”让依依姐和侯余都有些不知所措。侯余很迷惑,“你不是来要账的吗?难不成想夸我几句我就会还你钱?怕是太小看我了吧。”
依依姐也很不解,让你来要钱的,你想要干嘛?
“这位又是?”侯余看着凤来问道。
“候老爷,我是谁不重要,重点在您这种不惜一切爱护晚辈的事迹不能被就此埋没啊。你说是吧依依姐?”
“额,是啊。”依依姐现在可不知道凤来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稀里糊涂地就顺着凤来的话答应了。
“小子,你是想把今天事传扬出去好让我难堪吧,哼,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北墙羞’的名号,纵你出去喊破了嗓子,我脸红一下算我白活了这几十年。”
侯余对凤来的小伎俩甚是不屑,就这点手段还想让我还钱,简直做梦。
“这怎么可能呢,整个凌州城,谁不知道候老爷素来淡泊,从不在乎那点身外的名声,我的意思是说,宋家应该给您这种人更实质点的助力。”
“偶?有什么实质助力你到是说来听听。”
侯余显然是有了兴趣的,感觉眼前这个少年确实和以前所有讨债的都不一样。
“我刚才看小少爷吃的那碗肉糜粥还剩下不少呢,那分量若掺点水,拿到东城清苦人哪里说不得还能卖上几碗,换点钱回来,要不以后就用小少爷的剩饭来还债吧。”
“你说什么?!”
依依姐和侯余异口同声的喊出这句话来,“用婴孩的剩饭还债”这种话居然能说出口,这是多么荒唐可笑啊。
侯余大疑,依依大怒。
“此话当真?”
侯余这次自然是在问依依姐,虽然凤来语出惊人,但话算不算的准还要看依依姐是否点头。
依依姐自然是要一口拒绝的,这种事只有傻子才会答应。可话刚到嘴边却看到凤来的那格外清澈的眼睛正在看着自己,明明只是个瘦瘦弱弱的小书生,今早才刚刚觉窍的武道新手,若真打起架来说不定连自己这个只开了两窍的“弱”女子都打不过,可不知为何,那双眼睛,那束目光竟会给依依姐带来来一股莫名的安稳。
“算了,今日都听他的。”
依依姐小脑袋一撇,嘴上说着“都听他的”,心里却想着“办砸了让你给宋家白干到老。”
“这可有意思了,小子,别说我欺负你,再问你一次,之前你说的话是否当真?”
“自然当真,候老爷若是不信咱们可以立字为证。”
“好。我这就取纸笔来。”
不需片刻,笔墨纸砚皆备,由凤来起草。
“凌州城南有侯宅,主侯余借宋家银百两无可还,本因陟罚名典,以儆效尤。然宋氏名门望族,非独富贵之家,更兼教化之责。
今感侯宅三代之情,体一家为孙之恤,肉粥一碗实则盛骨血以求延,纳亲缘以教人,真乃君子门庭也。遂宋家决,侯宅主侯余之孙,单食未结之物皆归宋家内账房所有,以抵所欠银百两“”。”
凤来写毕,侯余拿来又反复看了两遍,虽觉得有些荒唐,但凤来所写他确实看不出什么问题来,甚至还觉得写地很是受用,竟真觉得自己有些“君子之风”了,再加上他有傻子不骗是为更傻的原则,侯余稍作犹豫就签字画押了。
“二位,既然已经签字画押,还是快些拿上肉糜离开吧,那盛粥的碗我便送予你们了,今日我家还有喜事,就不相送了。”
侯余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站起来摇晃着肥硕的身子踱起了步来,顺便不忘再嘲讽一下依依姐和凤来,可把依依姐气的不轻啊。
“候老爷,您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事?”
“没有啊,咱们是不都结束了吗。”侯余想了想确实没忘记啥。
“是不是该让少夫人出来和我们见一见啊。”
“小子,我看你也是个读书人,难道不知道随便见他人家女眷是件很失礼的事吗?”候老爷面带愠色地说道。
“候老爷莫动肝火啊,这可是咱们说好的啊。”
“我何时答应你可以见家中女眷了?”
“呵呵,候老爷,咱明人不说暗话,小少爷今日不止吃了肉糜吧。”
“难道你,你居然是想。。。。。”候老爷突然想通了什么,脸色大变,连说都结巴了。
“您没想错,少夫人的日无汁小少爷应该还没喝完吧,还是赶紧叫少夫人出来让我俩取了剩余的日无汁吧,别耽搁了候老爷您家的大喜事。若是不方便我和依依姐可自己去找少夫人,不用劳烦诸位走动的。”
“混账,简直混账。你也是读书人,怎么能说出如此污秽之语,简直连廉耻都不要了。”侯余气得横肉乱颤起来。
“候老爷,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廉耻可是您先不要的,我顶多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好,好,好!这次怪我太贪心,着了你小子道,这钱我还就是了。”侯余连说了三声好,一声比一声悔,一字比一字恨啊。
依依姐一听,侯余居然主动还钱,高兴的不得了,方才对凤来多气愤,此时她就有多欢喜,最后一笔烂账终于要结清了。
“候老爷既然想还钱,那这次日无汁自是不用取了,但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一下候老爷,以后若又有了孙子一定要马上告诉依依姐,因为这纸上写得是‘孙’而非‘长孙’偶。”
这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凤来突然“好意”提醒了一句。
“你,小贼皮害我啊。”
侯余大吼一声,只觉两眼一黑昏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