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村的六月,清风吹拂着田地间的作物,庄稼中传来了动人的飒飒声,丰满的穗子,昭示着一年的好光景。
族长坐在许富贵家前厅,沉默着喝茶。良久后开口说道:“大亮在怀安府立住了跟脚,你们一家合该到怀安府享福才是,我这个当族长的如果强留,反倒显得不尽人意了些。只是这制药厂,希望还能留到许家村的好。村户人家没有别的能耐,有个活人的好手段,定然不会辜负了主家...”
许富贵昨夜里喝了一夜的酒,便是与族长商议这事儿的。许富贵反反复复的只是说一切交给许孔氏定夺,但许春秋知道,能做这个主的其实是许长生。
许春秋也喝了一夜的酒,当午起来,他看了一当午的许家村,又听了许久的麦浪声,最终他来到许富贵的家中,当着许长生的面,说出了主家二字。
今时不同往日,只盼许长生能念昔日自己的知遇之情,对许家村稍微帮衬帮衬...
这么短的时间,许家村因为孔亮药房的变化,村民们是有目共睹的。不说药房的工钱丰厚,单是马六从怀安府运来的日用,就足够许春秋从睡梦中乐醒的了,从精盐到布匹,甚至还有茶叶!这些东西,对许家村而言是奢侈品,但如今只是许长生随手送人的伴手礼物。
今天来到许富贵家,也是希望许长生能给同乡百姓们一条活人的路子,毕竟这药房生意,举国也就许长生一家,别无分号。
“族长说的是哪里话,长生近日正要找族长商议呢。眼看着卖药生意做的好,我也希望给家乡一点实惠不是。不过许家村距怀安府毕竟二十里路,还有十里山路要走,这来往之中,就有了诸多的困难。以往药房便总是卖断货,如今眼看就要卖向外府了,光靠骡车实在无法满足药房对丸药的需求。”
许春秋沉默着不说话,杯中茶水很香,即便他这个当族长的,现如今也没有用来待客的茶叶吃。今日里到了许富贵家,一杯香茶奉上,倒生生的将乡亲的情谊隔远了些。
许长生又说道:“其实...今日里带着爹娘到怀安府,还有另外一层考虑。”
许长生知道,如今许春秋到此,可不单单代表了他一个人,这里面定然是有其他乡亲们人授意了的,不然许春秋不会这般的欲言又止。
“确实不是很方便,以后不用马六送了,妇人们将药练成丸药后,我们男人家负责运送就好,耽误不了多少工夫的。”
许长生摇摇头说道:“还是太慢了些...”
说着,许长生站起身朝门外的光亮处走了两步,而后说道:“我准备在许家村建厂,地点就在这里。”
许长生指了指自己的脚下。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举家搬离许家村的原因,想让许家村富裕起来,怀安府中也须有人帮衬...”
许春秋一听来了精神,他许大亮还算没忘了本,这就好,这就好...
许长生又说道:“建厂不可无钱...倒不是我不想出钱,只是到时厂子建成了,没了诸位乡亲的好处,长生心里有愧。二来嘛,将来若只让乡亲们吃一月份例,长生心中也过意不去,免不了被叔叔婶婶们嘀咕着是我盘剥了他们。不如诸位都拿出银钱来,一起建厂,这样按照入股的比例,将来按年分钱。”
这些都是许长生早就想好的,前世的经验告诉许长生,一旦触及了大众的利益,那么一个利益集体就会迅速的将那个犯众怒的人踢出利益圈子,即便那人昔日里做出了多大的贡献。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融入到群体中去。
不然,很容易被踢出这个群体!
而踢出圈子的方式嘛,有很多,比如被自己创建的公司开除。
当然还有更加酷烈的手段,比如雇佣杀手,将其抹除在人世间!
许家村将会是将来许氏的根本所在,想要许氏能够立住脚跟,许家村这个大后方一定要稳。
不但要稳,许家村的声音还要一致。所以即便许春秋如今多么的讲究情谊,但该攻略的,许长生也不会手软。
“当然,我出最大的那部分,将来厂子的生产建设一应事物,也要由我全权负责。族长可否认同?”
许春秋又一次陷入了沉默,可他怎么想都想不明白许长生说这些条条框框的做些什么,最后只得咬了咬牙:“我许家村的后辈,自然没有个不信任的。就按你说的做!”
许春秋走了,红姬将茶水撤下去,换上了一壶热水,先给许富贵倒了,许富贵见这小丫头便点点头,笑了笑。
又给许孔氏倒了一杯水,最后给许长生倒水,之后就站定在了许长生的身后。
许富贵喝了口水,对许长生说道:“大...长生,昨夜里族长叫我去,他说的是想让我们把药厂交到他的手里,我只囫囵着吃了酒,却是什么都没有说,虽说在许家村住了这么多年,对这里也有了感情,但这毕竟是你的生意不是,不能随意给了别人去!你也不要碍于情面的就答应了他们,大不了我们去怀安府居住,不再与他们往来了。”
许长生笑着说道:“爹爹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的...”
次日,族长许春秋带着一袋儿钱币便到了许富贵儿家,许长生点了一番,一共两枚金币五十枚银币数百枚铜币。
许长生没有多说什么,便又将钱币放到了许春秋手里。只说了句“知道了。”便带着爹娘离开了许家村...
许孔氏坐在许长生特意雇来了轿子上,对骡车上的许长生说道:“长生,你就这样走了,是不是有些...不近情谊。”
“娘亲,老师说过,义不掌财、慈不掌兵,如今不过分听从他们的话语,便是给自己立下威信。也只有这样,许氏才能始终掌握在我们的手中,而不至于分崩离析的破落了...”
红姬与许孔氏一处在轿子里,看了看骡车上坐着的脏兮兮的许长生。
那小人儿是何等的耀眼啊!他那份自信,红姬怎么看都看不厌倦!
其实,按照许长生的判断,建厂至少需要五年的功夫!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一夜之间他成为了青牛道门的弟子,身边还跟着姜珊这样的金丹高手,更有穆轻弦这样通晓时事的家伙在。
许氏兴旺,指日可期!
他不需要再巴结沈独这样的政务司主官!有什么事儿,找到怀安府城主说,效率不是要快上许多?
他也不需要担心那布防司的高飞给自己使绊子,与他许长生结怨,高飞最好偃旗息鼓,好好做人...
…
怀安府,政务司主官的座位上,李从文端坐着。
那原本属于沈独的座位,如今沈独也只有看着的份儿,恭恭敬敬地垂着手,站在一旁。
李从文说道:“你可知,那许长生是青牛道门的人?”
“属下知道...”
“那为何还要诓骗于他!你是欺他年少啊,还是觉得他身后无人!?”李从文暴跳如雷地说道:“你是真不想要自己的脑袋了呀!”
“属下知罪,还请城主大人帮小的从中斡旋一二,饶小的一命!”
沈独在颤抖,李从文咬着牙齿地说道:“哈哈!你倒是高看李某人了,我李某人只是个小小的心动期修士,哪敢帮你斡旋!”
沈独那肥胖的脸上,如今都是汗水,那日与许长生说将药品贩到外府,实际上是诓骗他的,那批人参养荣丸都被沈独偷偷地卖给了府中几位有钱小姐,当然还有他与高飞出资的凤来楼...
李从文见那肥胖的家伙就来气,甩甩衣袖,扬长而去。
沈独将身躯挨在了政务司的主位之上,他已经许久未见许长生了。那批半价的人参养荣丸也都分销光。
想到这里,再想想当日花楼来的两位恶客。据说如今其中的一方势力便在许长生的身边!
沈独的腿抖的不行!拿着水杯的手也直晃。将肥胖的脸就着水杯,也算喝到了。
但看胯下那潮湿的一团水渍,沈独将杯中水便都洒到了他的绸布裤子上。
冲着门外颤抖地叫了一声:“来人啊,给我换条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