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帕萨外城
傍晚时分,西垂的太阳为小院内喷泉的水珠染上柔和的橙光,轻快的水流声背后,紫色的鸢尾花圃旁,水华昭的额头沁出了汗珠。
炽光在外城租了一处院落,之后火灵又用那严肃的表情告诉她要认真修炼法术,等他回来,她问他要做什么时,他冷峻回答:“你要打败敌人,就先要了解敌人。”
此时水华昭左手维持着一面光滑而坚硬的水盾,而右手则凝结出锋利的箭矢不断冲击盾牌。
她的表情是肃穆的,她的目光是认真且坚定的,她不再是、也不能是骄纵妄为的公主了,从此以后,她是一名战士。
想到此处,天蓝色的眼睛暗淡下来,如果过去的时光里自己潜心修炼,那入侵之日自己或许有更多的力量去抗衡,可以保护更多的人民……
一个分神,只听“哗啦”一声,盾牌被贯穿了。晶莹的水珠洒落下来,正落在那些盛开的鸢尾花叶上。
就在这时,她敏锐地听到外面传来一些细微的嘈杂,带着令她不安的声音。她抬头望去,透过院内果树在风中摇晃的绿叶缝隙,一些黑色的人影正向这边赶来。
水华昭心间猛跳,她记得那些影子,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掠夺碧色城的魔影,他们是来抓她的吗?
她极速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院内的小型喷泉上,然后三步并作两步悄声钻入喷泉,一面控制着水不落在自己身上,一面加速水的流动,并在里层增加了白雾,这样外面的人就看不到藏身喷泉内的她。
“哗啦哗啦……”
伴随着极速流动的泉水声,厚重的院门被推开了,只听咔嗒咔嗒的铁甲碰撞声,塞克夏带着他的黑暗精灵小队,一路搜寻直到此地。
塞克夏只抬手一指,训练有素的战士们便兵分两路包围了整个小院,其余士兵随队长一起搜查。
水华昭躲在喷泉中屏住呼吸,不敢有丝毫动作,她甚至也不敢去看外面的情况,只是紧绷着神经控制水流与雾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在她心底一遍遍的祈祷间,真的没有人靠近这个喷泉。
“队长,这里没有人,也许他们不在。”一个士兵低头禀报。
塞克夏面色严峻,他站立在不大的主屋前再次细细扫视了一遍,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吧。”
黑甲部队随同撤出。
黑暗精灵们走出一段距离后,塞克夏思索的目光飘到了覆砖街道中心的一座装饰喷泉上。
在那里,流水清澈而安静。
一瞬间,队长的眼神骤变。
塞克夏握紧拳头对着空气砸了一下,立即转身向那处小院跑去。
他居然被愚弄了!
待他飞快赶回时,喷泉赫然已恢复正常--水华昭担心自己的小伎俩被识破,已经逃走了。
“追!”心情不好的队长下令。
科帕萨王城
太阳快要落入远山背后,而银月已在渐深的天幕显现之时,在尖塔林立高耸的王城中,一座塔楼的廊柱阴影下,黑衣红发的男子侧身敛息而立,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下方逡巡游荡的邪灵。
他们的身体处于实体与透明之间,有时像跃动的火焰或飘摇的烟雾,他们有的拥有正常人类的面孔,只有无神的眼睛流露出诡异,有的外形也发生改变,背部肌肉隆起,或者长满骨刺。
“贝奥甫……”炽光看着那些被黑暗魔法异化的生命,不禁念出那位尊主的名字。
暗影里,他的双瞳却异常明亮。
过了一会,他瞅准一个间隙,足尖发力,准备潜行到下一个观察点。
簌簌衣摆抖动,炽光在石质廊桥顶即将转身之时,猛地刹住了脚步。
金眸戒备抬起,直视拐角处现身的黑衣来客。
“我们也算故人再见,不必如此剑拔弩张吧,炽光。”阿尔贝都·以撒长身玉立,黑色锦袍映着夕阳的红光,长长的墨发在微风里散开,他挑着一抹疏离的笑,对少年时的故人说。
“是你?你居然……”
认出来者,炽光有些讶然,却没有放下戒备,他微微眯起眼睛--不知来者何意?
“我居然?呵呵,我居然回到了科帕萨是么?”以撒风轻云淡地笑着,却猛地脸色一转,眸间透出狠厉的光:
“他们容不得人和精灵的混血,当年我被这座城驱逐之时,我就发誓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炽光听罢,原本微眯的双目霎时一瞪,周身浮起肃杀之气,那么……你也是一年前凶手之一……
血色残阳即将坠落天际,在一片夕照中,空气忽然变得干燥而炙热,一粒粒星火浮动。
在他们旁边,地缝间挣扎求生的茂盛绿草忽然烧焦匍匐倒地。
而火灵的红发下端仿佛有火舌舔舐,在黑色与火红的星火间浮动。
他的眼睛愈发明亮,仿佛要迸射出光芒来,凛然已是腾腾杀意,下一刻,火灵出手了!
他的指尖燃着烈焰,直取故人心脏!
以撒挪动脚尖,侧身一避,而另一边,炽光的左手便挥向他的喉咙。
以撒向后掠去,皱眉对着向他再次冲来的火灵道:
“七年不见,没看你成熟,倒是越来越暴躁!你要杀我也不给个理由么?”
“你毁灭了这座城市,我要杀了你。”金瞳的复仇者低低开口,一边向前方的以撒释放一道烈焰。
以撒在身前张开五指,空气在他的魔力下发生了变化:某种透明仿佛液体一般的东西凝为盾牌,吸收火焰的冲击后“咔嚓咔嚓”如一面镜子般碎裂消失。
“哦?我怎么不知道你居然热爱这里,一年前科帕萨陨落时也没见你的影子,”黑发男子顿了顿,一边隐蔽地操纵镜质,这种魔法幻化的物质透明而难以察觉,他露出意味深长地笑:
“倒是看到了一个没有守护者保护的公主。”
以撒仅从各种细节去推断,而他再一次猜对了,方才的一句话,对炽光来说竟如同毒液,顿时令他停下了攻击。
“她在哪!?她还……还……”那双曜日般的金眸里满是迫切,也深藏着恐惧--他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以撒看到火灵的神色,唇角暗暗勾起,血魔从未对他讲过当年真相,但他至少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炽光的弱点。
他观察着对方的眼睛,淡漠地、事不关己地说:
“我只是路过,早就烧干净了,也许就在你的脚下,也说不定。”
火焰熄灭了。
金色的双眼再一次瞪大,之后便失去了焦距,有那么一瞬间,火灵似乎被凝固在时间里。
片刻失神后,炽光仿佛回想起自己生命的目标--替她复仇,于是杀意再次一点点回到他的身上。
而就在这时,早在之前埋下的陷阱显现出来,在他的身周,一片片闪光标志着锋利的镜质利刃--已横架于颈前,贴着他的眼睛与心口。
下一秒,这些锋芒忽然如流水般撤去,只见以撒抬掌制止:“别打了,炽光!我是来和你谈判的。”
炽光却冷笑道:“立场不同,有什么可谈的?”
“立场?”以撒挑眉而笑,“哦……那我得赌一赌了。”接着他又道:
“我只问你,你带走水公主是为何?”
火灵心胆磊落,倒也不惧说出真实目的,只是由于不知对方立场,他不愿计划泄露而造成更大阻力,只回答:
“不可奉告。”
以撒虽然不悦,却没有斟酌,他一开始就打算告诉他:
“我需要水公主的力量,炽光,我虽然是半个精灵,但贝奥甫的邪术却是生命的敌人,他必须除掉!”
炽光没有说话,以撒继续说:
“对了,你要为科帕萨复仇么?那我告诉你,你的目标应该是火元尊主贝奥甫--而不是我。”
炽光却忽然冷嘲一声:“难道你们不是一派的么?我如何信你?”
以撒只沉默片刻,便看着火灵的眼睛,充满深意地、用那蛊惑的声音说:
“到我军营中来,我想你会得到留下的理由。”
不知为何,就在那一瞬间,炽光忽然想起那幔帷飘摇间的红发女子,想起她的声音,想起了他那诡异的梦境……
而以撒的言语处处留有暗示,难道!?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入刀山火海地去追寻和争取。
“几天前是你的人入侵了碧色城?”他问。
以撒笑容加深,点头。
“我答应,何时?”
“就在今晚!”以撒终于有了一丝得意神情,临走前,他提醒道:“对了,别忘了带上水公主。”
此刻太阳已经彻底消失,天边一片紫红云霞,而在另一边,夜色已悄悄上升。
“你灭了她的国家,你觉得她会帮你么?”炽光站在那,对着故人的背影冷声。
以撒停顿脚步,侧过头:“你只管把她带来,我会说服她。”
科帕萨外城
时烬手怀着一卷古魔法书,行走在金色夕阳照耀下寂静的小巷间,他正思索着何时找舅舅请教“奥义七层”,在他身后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男子慢慢转身去看,伴随着“咚”的一声,只见一团蓝色从小巷一侧的墙头直直掉了下去!下一刻,便是那团蓝色的呜咽。
“呜呜……好疼……”
年轻的魔法师怔冲了一下,便认出那是一位女子,于是他赶忙上前几步,在她面前不远处停下,微微俯身:
“姑娘,你……没事吧?”
水华昭一路奔跑,不知翻了几座墙,不知摔了多少跤,但她总是隐隐听到追兵的脚步声就在身后,她跑得太累了,但她不敢停下,而这一次跌下墙来,她似乎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而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温柔而善意的声音。
她抬起头来,惊慌无助与疼痛依然挂在那张美丽的脸上,她的脸色有些苍白,汗水将海水般的蓝发黏在脸颊上。
她的眼睛因为强烈的情绪而大睁着,于是在那清澈蓝天般的眼底,就倒映出这样的景象:
淡紫的云霞如美人披帛铺在遥远的高空,城市的房屋与夏日树木在暮色里静谧。
而在近处,夕阳照亮了那人的脸颊,黑色的短发垂在肩头,白红交错的衣衫则没入阴影,在这样明显的反差中,她清晰地看到男子轻轻拢起的眉毛,那双和她相仿的蓝眼睛中有关怀之意,恍惚让她想起家乡那温柔的水。
“救救我!救救我!”下一刻,求救声便脱口而出--可能只是一眼,就让她觉得这个男子会帮助她。
她的求救是迫切的,她害怕下一瞬那些黑甲士兵就会从墙头跳下,或者堵在路口--她再也没有力气逃跑了。
时烬明显又是一怔,他对女子伸出手去:“你先起来,怎么了?”
他的声音温和而镇定,水华昭没有扶他的手,而是自己撑着粗糙的地面颤巍巍爬了起来--那件新买的衣服,在膝盖处早已磨破了,灰色的泥土粘在淌血的伤口旁,令人不忍直视。
“有人要抓我!那些士兵要抓我……”水公主筋疲力竭,却仍然一步步挪动着准备走出小巷。
“谢谢你……”就在她与男子错身而过时,空中忽然炸响了一只蓝色的烟花。
似乎在很远的地方,却异常醒目,两人不禁都仰头去看。
“抓你的人,是黑暗精灵吗?”水华昭的胳膊被握住,那个相貌清俊的陌生人问她。
她点了点头,担忧之色仍未褪去,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继续逃跑,却看那个男子笑了笑,说:
“那你不用再担心了。”
“为什么?”她不解。
“刚才的蓝色烟花是湮灭军团撤回士兵的信号,”红白衣裳的男子松开握她的手,指了指天空,另一手依然压着书卷,“所以你不用再担心了。”
“真的吗……”水华昭有些似信非信,但她的心确实渐渐平稳下来。
“那我陪你再等一会,看看有没有士兵来。”男子说罢便真的静静立着,仿佛在聆听周围的响动。
水华昭一怔,心底泛起感动。
夕阳的余辉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
“你做错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要抓你?”时烬转过脸问女子,据他所知,阿尔贝都·以撒管理的军团从来没有出现过乱抓人的事情--这一点比他的舅舅贝奥甫要好很多。
水华昭飞快思索着,瞬间就编了一个故事,只见她楚楚可怜道:
“我叫阿昭,我原本住在碧色城,但是两天前我们的王国被黑暗精灵入侵了!我哥哥带着我逃了出来,我们不认路,辗转来到了这里,没想到这里也有黑暗精灵!哥哥下午出去买菜,那些士兵看到我就要抓我,他们是不是要杀光所有碧色城的人……”
此番话真假半掺,但一路的流离辛酸却是真实的,她的感情也同样真挚,在这个愿意陪她等待士兵的温柔陌生人面前,水华昭禁不住流下眼泪。
时烬听罢,蓝色的眼里有了阴翳,他重重叹了口气,“唉!受苦的还是无辜人!你好,阿昭,我叫时烬。”最后,他淡笑着说。
水华昭擦去清泪,挤出一个微笑:“谢谢你,时烬。”
男子回以笑容,“我想你可以安心回去了,士兵们确实不在了。”
水华昭和时烬道别后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走,于是她便远远跟着那个男子。
过了一会,早已察觉身后尾巴的时烬心中疑惑,他停了下来,往回走到水华昭面前。
“你还有什么事?”他问,语气仍然保持着温和。
水华昭有些羞赧,她瞪着水灵的碧眼,有些结巴:“我、我、我迷路了!”
“那你知道你住在哪里吗?”时烬耐心地问,“我可以送你回去。”
此时水华昭心中警铃大作--不,她不能说,她决不能泄露他们的任何信息。
他们是复仇之人。
水华昭快速垂下眼,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你总不能一直跟着我吧?”时烬苦笑。
水华昭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做错了事--炽光曾告诫她不能相信任何人,她连对方的身份都不知道,而且时烬还知道黑暗精灵的蓝色火焰信号,就……
“对,我不能跟着你。谢谢。”水华昭抬起脸露出微笑对时烬道谢,而她的慌张却没有掩饰好。
在她扭头向另一个方向离开时,男子警惕地眯起了眼睛,眼底已不再是温柔,水华昭那不自然的表情引起了他的怀疑。
于是,不同于时烬的敏锐,水华昭不会发现自己身后的尾巴。
仅仅两天以前,她是美丽王国的公主,众人爱戴,衣食无忧,仿佛自己的好运已经在之前的二十年里用尽,而海洋女神也不再眷顾于她,从那没来得及结束的晚会开始,伤痛就没有走远她的身旁。
水华昭抱着胳膊,抚摸自己的伤口,脚步却不敢慢下,她担心、她害怕--如果回不到那个小院,炽光会来找她吗?那个薄情的男子会不会丢下她?要是那样,她一人又该何去何从。
她这才发现,炽光竟忽然变成了她重要的人,她需要他的帮助、需要他的指示,让她活着有一个目标。
水华昭看了看太阳落下的方向,天就要黑了。
带着夜晚凉意的风吹过,她不禁抖了一下。
“啊--!还给我!还给我!”
仿佛就在街道尽头的绿荫背后,猛地爆发出一声尖叫与怒吼,那个声音有些稚嫩,像一个十几岁的男孩,而同时,它又裹挟着属于孩子的极端的愤怒与仇恨、以及厌恶。
什么事?水华昭转眼看去,又加快脚步。
“汪、汪汪!”犬吠声几乎同时响起,即便是狗的吠叫也充满激愤。
“滚!”粗鲁的谩骂。
“啊--!”男孩痛叫一声。
水华昭终于走了过去,她从灌木间挤过,看到了接下来的一幕:
一个干瘦的男人对着吠叫的斑点黄狗伸出手掌,他的手心冒出一道黑烟击中了狗的头部,小狗向一侧倒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不再动弹。
“小白!小白!”男人身旁地面上捂着肚子的少年对着自己的宠物伸出手去,喊叫中已带了哭声。
下一刻,少年一握拳,腾地爬了起来,“啊--!”他怒吼着冲向男人,“还我东西!还我小白!”
男人恶毒而轻蔑地笑了一声,左手将一只牛皮袋向后撤去,右手向孩子释放邪能魔法。
“不知好歹的臭……”
然而他的得意没有维持下去--纯净的水魔法冲散了黑烟,水华昭出手了。
“住手!”只听一声清喝,水华昭挺直身形,尽量使自己看起来显得威严,亲眼目睹如此恶行,青碧的眼睛因愤慨而发亮。
男人恼怒地看向打扰自己的人,当他辨清水华昭的模样时,却不怀好意的恶毒地笑了:“敢惹大爷我?”
他一边说着,手底聚集了更多的黑雾。
水华昭面色一凛,不待对方出手,她已对着那蛆虫般的人狠狠发射数十箭矢,只听啊啊的痛呼,男人后退两步摔倒在地。
又有数只寒水箭矢破空而来,箭尾铮鸣着悬停在那人额心。
“把东西放下,走!”水华昭上前几步,抬手指向前方示意他走。
“不!我要杀了你!”少年红了眼,扑上去用脚狠狠去踢那人的头。
然而孩子的力气终究敌不过成人,男人推了他一把,他又摔倒了,趁着这个时机,男人爬起来匆匆逃跑。
“杀了他!杀了他!”趴倒在地的男孩一下下摧着地面,嘴间混杂了泥土,“你为什么不杀他!他杀死了我的小白……”
水华昭被他那极端的仇恨震撼了,没想到一个孩子竟然能爆发出这样惊人的力气去嘶吼。
她瞥了一眼那个男人逃跑的背影,心中不知如何抉择:
他是恶人,他杀了一条狗,那他是否就应该被杀死?
……可这次放过他,他还会继续做其他恶事……
是非善恶,远不是法庭的事,在这没有秩序的地方,她该如何选择?
但她还是看着那人跑远了,她杀过邪灵,但她还没有杀过人。
“为什么!呜呜……”男孩又捶了一下地面,然后他爬起来,踉踉跄跄走向自己的小白。
“小白是我唯一的朋友……可它却不在了,那些恶魔!他们根本不该活着!”他一边抚摸着黄狗的皮毛,一边对身后的人嘶喊。
水华昭心中不忍,她走到少年身边蹲下,试图安抚他,“对不起……孩子……你回家去吧。”
“我没有家!”
没想到少年冷冰冰甩出一句话,接着他又说:“小白是我的亲人,现在它被杀死了。”
在水华昭身后的树影里,目睹这一切的眼睛收回视线,然后,时烬转身离去,他不再怀疑什么了,那个姑娘心地善良纯净。
而另一边,循着追踪元素寻找水华昭的炽光遇到了一个骂骂咧咧的男人。
“可恶的蓝发女人!下次让我再见到,我一定要把你那像水一样滑溜的头发从头皮上剥下来挂在墙上,然后再……”
他的话停住了,无法再继续骂下去。
因为一个阴桀桀的黑衣男子正用左手卡住他的喉咙将他整个儿提了起来!
“给我讲一讲那个蓝发女人?”
眼前年轻男子的容貌俊美,几乎到了惊人的地步,然而那漂亮的脸蛋在那样的眼神下却是可怖而邪恶的。
他蹬了两下,竟被那眼神骇住,不敢反抗。
然后他结结巴巴交代出来:“我、我正教训一个臭小子时那个蓝发女人走过来攻击了我,我绝没有伤害她!她就在那边,相信我,我没有出手!”
说着他还紧张地抬起胳膊去指,然而他的指尖没来得及瞄准那个方向。
火灵没有邪笑,他的眼神都没有改变,随着掌中瞬间燃起的熊熊大火和一阵风。
他的眼前便什么都不剩下了。
他不想留下任何线索。
此时水华昭却陷入两难,她一时竟找不到安慰的话语。
下一刻,她更加惊呆了。
“砰!”
少年在她面前下跪、磕头。
“法师,特尔斐请您教我法术!我能吃苦,可以做任何事情,请您做我的师傅,我愿为您做任何事!求求您!”
自称特尔斐的少年又“砰、砰、砰”地磕头,他的额前已一片紫红。
“停下、停下!”水华昭赶忙扶住少年制止。
“求求您!法师!我可以做任何事!请您教我!”
水华昭扶着特尔斐的肩膀防止他再不停磕头,眼神却是复杂的,如果她还是碧色城的公主,收十个孩子做徒弟也没有问题,可是现在……
“求求您、法师!”
看她不做答,特尔斐又央求,少年的脸上满是灰尘,哀求而痛苦的眼睛中却暗含锐气。
水华昭美丽的眼睛黯然垂下。
“也许你可以去找另外一个法师。”
“不,”少年摇头,“没有人像您这样善良!”
这时,水华昭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抬起头,就看到黑下来的天色里黑衣红发的男子站立的身影,宛如沙漠里一株孤寂的树。
“起来,孩子。”她抓着特尔斐的胳膊把他拽了起来。
特尔斐欣喜开口:“您答应了?”他却看到法师没有在看他。
少年转过脸,也看到了那个静立的男子,少年呆了一下,仅仅一个模糊的身影,他就能感到男子散发出的令人畏惧的气息。
“炽光,我能带着这个孩子吗?”水华昭扶着特尔斐的肩背,小心翼翼地问,生怕男子毫不留情地拒绝。
炽光沉默了一瞬,他走过去,走到特尔斐身前,向下俯视他的眼睛。
“你是谁派来的?”
听到这句问话,少年的眼里一下子迸发出愤懑,他双手握拳,身体前倾,一幅攻击的姿态,脸上浓眉倒竖,瞪圆了眼睛:
“我不是谁派来的!我要法师教我魔法!我要变得强大!我要替小白报仇、我要杀光那些恶人!我还要保护……”说到这里,特尔斐气势弱了下来,语气哀伤:“保护那些可怜人……”
“那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恶人?”悦耳的嗓音却仿佛寒冰,让满腔正义与怒火的少年愣了一下。
“我相信法师不是坏人!”特尔斐倔犟地咬着嘴唇。
炽光看了一眼水华昭,水华昭立即说:“他是个可怜的孩子……没有家,唯一相伴的小狗也被一个男人杀死了……”
在她心里,已经接受了那个孩子。
特尔斐心智机敏,明白了水华昭的心意,于是朝黑衣男子保证道:
“我不会给你们惹麻烦!我也不用你们给我吃的!请教我法术,我可以为你们做任何事!”
“你选错了人。和我们一起很危险。”炽光最后警告他。
“再危险也是我自己选的路!”特尔斐眼神坚定,天已经黑了下来,他的眼睛却仿佛在发亮。
“只要不阻碍那件事,我不会干涉你,走吧,水华昭,有人要见你。”炽光对水华昭说,然后转过了身。
水华昭面露喜色--他算是默认了吗?她低头低声问少年:
“特尔斐,你真的决定了吗?”
“我会一直效忠您,直到死为止。”少年神色肃穆地说出了骑士的誓言。
在前边,炽光闭上了眼睛,身后的谈话模糊了。
到死为止……
“火之灵,请忠于我,保护我,做我的守护者,至死为止……”
那是他刚刚苏醒之时,在金光耀目的法阵中听到的话。
是那个在他还沉睡于火焰时就一直不停说话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要束缚他?如果没有那张契约……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当他们路过炽光来时的道路时,火灵淡淡道:
“特尔斐,就在这里,杀死你的狗的人被风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