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儿千日、终须一别,沐秋说到底毕竟也不是他真正的女儿,终究还是要回去的。
宫正站在她身旁,沉默了许久才走到宫沐秋身边,伸出手将她揽在怀中。“打小将你带回来的时候,我就在想是否有一日秋儿会离开我,转眼你也快长成大姑娘了。你一定不知道,小时候睡着了,你就喜欢念叨娘亲。你从小没在这方面让为父操过心,长大了却还要为为父操心,真是个傻姑娘。”
“……”宫沐秋抓着他的衣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小时候的事情她记不得那么多,却总记得自己喜欢在军营中闯祸,然后被宫正好一顿罚。她哑着声音,没好气地回道,“爹又乱说了,秋儿可不是傻姑娘。”
“好、好、好……”他的身边没有儿子,真的要将宫沐秋养成儿子他又不愿意,好不容易养大的小姑娘……却要离开他,多少、还是有点难受。
“为父驰骋沙场这么些年,京城中这么些小事,为父还处理不了?”宫正松开自己的手,抬手在她脑袋上揉了揉,一双历经沧桑的眼眸此时此刻如同打磨的璞玉一样,泛着温和的光芒。
宫沐秋敛下眼眸,心里被扯的生疼,她却不敢真的表露出来。“爹爹生性忠诚,秋儿只是怕你兜不过那些人的弯弯绕绕……”
“手底下几万戍边将士都管了,还真当为父什么都不会?”
宫沐秋点了点头,顿了一下还是自己伸出手揽着他,将脑袋搁在他的胸口。“左右还有些时日,秋儿定然不会让父亲操心的。姐姐的事情不会闹得太大,太子要念着外人的看法,陛下还在看着他的为人处事。若是姐姐能安分一些,倒也不会出太大的事情。只是家中还有雪儿,她年纪尚小,还不懂事,随意挑拨两下她也就信了,她也是最让人担心的一个。”
听着她要走了,却已经将家里的人都考虑好了,宫正这心里更加不是个滋味。回京这么久,他也不是瞧不出这些人对她的针对。可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什么,秋儿还是将所有的事情都同他说了。
宫正拧着眉头,眼眸中闪着心疼的神色。“秋儿这些时日会不会怪你姐姐她们?”
“……”宫沐秋敛下眉眼,抿紧了唇角。怪啊,为何不怪?若不是她的好长姐,她也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可宫沐雪和刘氏,她不怪,只是可怜,可怜她们只能依附于别人才能在这个世道上安然地活下来。
沉默了好一会,她才摇了摇头。宫沐白已经自己走入了深渊,“她们只是害怕自己失去了太多,才会如此被蒙住了心。”
“还是……为父对不住你,没给你最好的保护。”
宫沐秋笑了一下,脱离他的怀抱,“爹爹忘了?一直养在雄鹰翅膀下的雏鹰,如何也是学不会生存的。”她不需要太多的保护,人只要足够强大,就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爹爹说过,只要够强大,别人就奈何不了自己。”
宫正愣了一下,失笑地点了点头。“是为父的不是。”
关心则乱,他也是魇住了,从小沐秋就不需要他太过操心……
赵国同意休战的协议书送到使臣的手中时,吴国的使臣也未说什么,只是第二日的入宫之时,直接在大殿上又送了一封吴皇的亲笔书信。
“陛下,吾皇以为既然找到了公主,还是想择日便接公主回朝。公主毕竟在贵朝待的时日颇多,也承蒙贵朝的照拂,一直安然成长至今。吾皇已在书信中言明了个中缘由,外臣在此代替吾皇谢过陛下的谅解。”
按照惯例来说,来使是不必行三跪九叩之礼,但眼下这吴国使臣跪下给自己行了礼,这其中的分量明眼人自然是拎的清的。
赵皇看着吴皇的亲笔书信,抬眼看了一眼跪在大殿之中的使臣,忽地温和地笑了笑,将书信折起递给了站在一旁的福公公。
“卿如此便是太过言重了,公主不慎走失这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既然已经寻回,那自然是喜事一桩。若是能和我朝结下亲事,那更是喜上加喜了,卿以为如何?”
结了亲事,那这公主还谈何回去?使臣思忖了一会才继续回道,“回陛下,此事还需问得公主本人的意思,外臣做不得这等大事的主,还望陛下谅解。”
“……”赵皇点点头,十分深明大义地同意了这桩事,“那既然如此,那便问过贵朝公主的意思吧。”
“谢过陛下。”
早朝之后,使臣便带着人去了一趟将军府,光明正大地见了宫沐秋和宫正。于是,不过半日,这宫沐秋是吴国公主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原先那些说宫沐秋是个吴国奸细的人,瞠目结舌地消化了这个消息。将军府来历不明的私生女,原来是吴国走失已久的公主?
说来,这将军府还真是块风水宝地,先是嫡女宫沐白成了太子妃,现下一个捡来的姑娘居然摇身一变成了吴国公主。现在一个个看着将军府,都想进去沾点福气,说不定哪天自己也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呢?
当然了,这只是茶余饭后百姓的话,真的要去的话,谁敢靠近将军府。
宫沐秋看着院中送来的东西,头疼地捏了捏眉头。“凌恒,将这个拿走吧,我用不了这些。”
凌恒便是吴皇派来的使臣,他在吴国原本是个礼部侍郎,谁知那个大人平日懒散一个人,居然直接点名让他来吴国送这两份书信。
看着宫沐秋这一脸无奈的样子,凌恒扯着嘴角也是十分无奈地摊开手,一脸心痛。“公主,这是随臣一起来的,原本就是陛下给公主的,若是公主真的不要的,那也自当是公主自行决断。”
这一口一个“公主”,喊得宫沐秋更是头皮发麻,她原本就不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称呼,一想到日后回了吴国,处处都是人恭恭敬敬地喊她一声“公主”,那场景简直是让她浑身发憷。
“知道了。”宫沐秋摆摆手,让凌恒去找宫正了,“养育之恩,终究无以为报,你先去找我父亲吧。”
“……”凌恒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末了才轻声应了下来。“臣这就去,眼下还有几日,陛下的意思是,若是公主将这里的事情处理好了,臣便可带公主回去。”
宫沐秋点点头,一时之间竟也有些语塞。在这边生活了这么久,她确实不太明白究竟该从何说起自己的心思,只得应允,言明自己会处理好这些事的。
等凌恒走了,她才看着面前的这些东西,无奈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是……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