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大典结束之后,天气又开始有些不太好,从上完早朝开始,天就开始飘起小雪花了,到见到穆连的时候,天上已经开始飘起了鹅毛大雪了。
宫沐秋站在山间小路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天空,不消一会,便有几片雪花落到了她的脸上,瞬间便被脸上的温热给融化了。
真冷啊,今年的年关,已经这么冷了吗?
一把伞悄无声息地遮到了她的脑袋上,也遮住了飘满雪花的天空。宫沐秋默默回过头,便看见那张熟悉的脸。
平日里,对着别人都是一张冷漠的脸,不管说什么都没什么人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好脸色。只是,总是对着自己有笑意的一张脸,现在好像也没什么好脸色了。
垂下的眼帘,遮着眼眸深处的不高兴。这么一看,他其实也还挺俊俏的。高高束起的黑色长发,眉宇之间充斥的英气和眸底的寒芒,看似茅盾,却给他添了几分高贵。黑色的衣袂翻飞,更是让人觉得不可高攀、无法亲近。
宫沐秋也不避讳,就这么抬着脑袋看着他,“殿下是来寻我的?”
“……”赵逸轩紧紧抿着唇,脸色更加清冷了,紧握着竹伞的手却更加用了点力气,像是要生生将竹伞给捏碎,更是……想要将宫沐秋这随意的态度捏碎。可……他舍不得。
“不是来接你的,只是碰巧看见了。近日天气寒冷,你的武功刚恢复,不适合吹寒风。”
虽然只是格外冷漠的声音,可宫沐秋还是低下头微微勾起了唇角。这山间虽然树叶尽落,可大雪翻飞,将这山间渲染地格外冷清。
“殿下只是要说这个吗?”
赵逸轩咬了咬后槽牙,别过脑袋看了一眼山间大石。“……不是说这个。”
他要说什么,要说为什么要瞒着他给赵海乔设计陷害,要说为什么要去宫中,为什么要去招惹皇帝。
“你和皇兄……之间是有仇恨吗?”赵逸轩握紧伞柄,“故意触怒龙威,给他下绊子,若是之后真的要全权追查下来,你能保证……不会查到你的头上吗?你能保证……你能全身而退吗?”
即便是为了合作的事情,她也不该插手皇宫的事情,擅自改变太子的私服,追究下来,可不是陛下对她的喜爱能够决定的。更何况……“父皇现在对你的态度,尚未明确,你这样做,太冒险了。”
“……人我已经处理了,不会留下任何问题。这件事是我忘了跟你说,再说,我抓到了他派去的杀手,虽然只是想为他自己立个功。口信我已经透露给陛下了,他应该能够明白。”
宫沐秋垂着眸子,抬手将扣在脑袋上的帽兜给扯了下来,“我知道殿下很生气,我不告诉殿下,就是不想让殿下牵扯进来。若是殿下知道了,那这件事情肯定会有人牵扯到你头上的。希望殿下……”
“……明白这件事。”
过于清冽的气息,没有在战场上厮杀的肮脏气息,没有百姓之间的烟火气息,却像是甘泉越过树林的清冽气息,瞬间便包绕了她的周身,就连她身上的肃杀之气也被包裹其中,慢慢归于平静。
竹伞被丢在一边,静悄悄地看着两人。天地之间飘满的雪花依旧在“簌簌——”地落下,落到肩膀上,落到黑发上。天地之间安静却又不太安静,宫沐秋就好像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和……
他在耳边的低语声,如同清泉一般流入她的心里。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不想让你为你做这种事情,皇宫中尔虞我诈的事情,我不稀罕你去做,也不想你去做。我……”和你合作,也只是为了你而已。
“……”
宫沐秋动也没动一下,耳畔的声音过于温和,他的胸膛过于温暖,让她不舍得说出那些话来让他难受。
赵逸轩天性不喜欢这些事情,若是可以,他可以选择归于民间,这,她一直都知道。若不是因为他的性格,上一世他也不会连反抗都没有,直接就将手中的所有都放给了赵海乔。
听着他落在耳畔的声音,宫沐秋突然想起来,上一世他临死之前好像说过想见自己一面,好像是有这件事来着,但是后来……她根本就没有去过。那个时候,她在做什么,一心欢喜赵海乔,一心想为他建立赵国的根本。
好像……上一世这个人就已经欢喜自己了,却一直没有机会接触到。
“殿下……”宫沐秋垂下眸子,轻轻推开了他。“这不是为殿下所做,只是恰好碰到了殿下的利益所在,沐秋一直都明白,殿下不想过于冒险,也不想太过激进。”
她停顿了一下,突然弯起了眼眸,“沐秋在战场上激进习惯了,而且兵书这种事情,沐秋钻研的还算可以。尔虞我诈也好,精心算计也罢,沐秋都会保证自己性命无忧,望殿下明白。”
想要算计的话,她早就开始算计了,京城的人,她只对赵海乔和宫沐白感兴趣,这两个人只要倒下,她的报仇……就已经完成了。
赵逸轩皱着眉头,虽然看着她眼眸中的笑意,可他却并没有觉得有多开心。宫沐秋这个人,从他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钻入他的筋骨之中,取出不了,祛除不了。
可她说的话,和年少所见,像却又不太像。她所说的话,除了让他觉得陌生之外,更多的还有心疼。
宫沐秋的诡异和狡诈,应该是放在战场上。她所应该待的地方,应该是那个厮杀却又无比干净的战场。这里的尔虞我诈,并不适合她。
赵逸轩抬起手,想遮住她眼中的笑意,明明无比干净的眼眸,却又让人觉得格外难受。可手抬到空中,赵逸轩却又不敢再落下,只能将手停在她的头发上,抿着唇替她扫了一下落在肩膀上的雪。
“天气冷,帽子戴好。”他越过宫沐秋,走了两步将落在地上的竹伞又捡了起来。“我知道你的想法,当初说好要合作,我自然不会因为你所做的决定而生气。你若是有仇,我可以为你复仇,你若是要受伤了,我可以挡在你面前。你若是一直要这么强大,我可以沉默站在你身边。”
赵逸轩回过头,将竹伞遮在她头顶,微微勾起唇角,眼眸中便起了淡淡的笑意。“可你也要想的起来,有的时候你也只是一个姑娘而已。”
“……”宫沐秋微微怔住了身体,一时之间竟也没有反应过来。姑娘……姑娘……
宫沐秋垂下眸子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什么时候连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还只是个姑娘。
“皇宫中的人不是平民百姓,背后的势力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抵挡。皇兄这次没有注意到,但等他反应过来,难保不会查到你头上。”
宫沐秋笑了笑,背着手走到了他身边。“沐秋明白了。”
“可人……我已经处理了。”
“……算了,我让人找了扬州的糕点,要尝尝吗?”
宫沐秋弯了弯眼眸,“好。”
第一百九十八章杀人灭口
祭祀大典看似就这般平静的结束了,在那些沿路看着皇帝等人去往祭坛的路上的百姓的眼中,来年定然是个风调雨顺的日子,国泰民安。
而在那些知情人眼中,这次大典可不是这么简单就结束了,没看到太子还被禁足了吗?没看到皇上的眼眸中还带着丝丝怒意吗?没看到早朝之上那紧张的气氛吗?
虽然宫沐秋将那小侍卫的言词稍加润色,但是还是在赵皇的心中落下了怀疑的种子,保护自己?呵,原来御林军还不如某些人的亲身侍卫啊!看来他还真是养了一帮无用之人!
严洌低垂着脑袋站在下首,手里握着那把皇上御赐的宝剑,只不过那掌心中沁出了一层汗珠。
“严洌,宫沐之审问当日你也在场,你来说说,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回陛下,微臣以为这件事还需仔细查看,但是那人既然说了是为了保护皇上,不愿说出背后的主子,想来是有什么缘由的。”
“保护?难道在御林军面前,他们这些宵小还能比你厉害?还是说,朕养了一帮无用的御林军?”
随着赵皇的声音落下,严洌的膝盖就已经和地面亲密接触了,还带着厚重的声响,看来这一跪不轻啊!
“臣,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就是你包庇那个人了?”赵皇微眯着双眼,那饱经沧桑的双眸夹带着丝丝寒意。
“……臣、臣不敢!臣是陛下的臣子,只要是威胁陛下安全的人,臣定会处置,绝不会包庇!”
赵皇负手站在严洌面前,“朕知道,有些事情,你、宫沐之都没有这个胆量去说,但是严洌,你身为朕的御前侍卫,身负保护朕的职责,一切对朕有威胁的人或事你都应当处理!而不是犹犹豫豫、磨磨蹭蹭,不然,你这宝剑也就没有必要留着了!”
严洌双手抱拳,盔甲与盔甲只见的碰撞声回荡在空荡的御书房中,格外的响亮,“臣、知罪!”
赵皇满意的点点头,“既如此,那边说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次,朕要听真话!”
面对现在的赵皇,严洌倒是有些羡慕宫沐之了,这家伙昨日还真是幸运,竟然没有承受陛下如此的威压,现在好了,他可是有的受了。
严洌将昨日牢中的事情与赵皇从头到尾细细的说了一遍,听完,赵皇满脸沉思,只是那紧抿的嘴角透露出他此刻的心情很是不好。
“太子的人?”
“回陛下,确实如此。”
赵皇轻笑一声,“没想到这个沐之还有这样的本事,诱诈都知道,这小脑袋瓜子还是有点东西的啊!”
严洌不敢放松警惕,也不知皇上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虽然嘴上赞颂着宫沐之,但是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无从得知。
有些过于安静的环境让严洌无法适从,只期盼皇上现在能放他出去。
福公公焦急的走了进来,连搭在手边的拂尘都跟着慌乱了起来,“陛下……”
赵皇微皱眉头,有些不满福公公的失态,“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福公公立马跪在赵皇面前,“还请皇上恕罪!实在是事情紧急,奴才这才着急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回皇上,刑部的人刚刚来报,说是牢里那些黑衣人全都死了!”
此话一出,就连跪在地上的严洌都抬起了头,赵皇的心情怕是更不好了。
“全死了?”
福公公微微擦去脸颊边滴落下来的汗水,“是……全死了。”
赵皇一甩衣袖,两人齐齐低下头,不敢看天子的怒颜,那隐在袖中的双手早已紧握,眉宇间尽是深沉,眸中那点点寒光更是明亮,仿佛下一刻就会脱离这禁锢它的牢笼,飞往它该去的地方。
一时间,大殿又恢复到之前的宁静,只不过这种宁静下面集聚了丝丝寒意,让跪在地上的严洌和福公公从心底感受到那股寒意的冰冷。
“敢在朕的刑部杀人,还真是好啊!负责这次案件的人是谁?”
“是孙知孙大人。”
“传孙知!”
“嗻!”
赵皇挥了挥衣袖,便让跪在地上的严洌出去了,严洌早就想要出去了,此刻的皇上可不是他能招惹的,这刑部也确实倒霉,竟然让人就这般死在了大牢里,不给皇上一个交代,日后这刑部可不好过啊!
孙知在发现那些黑衣人死在了牢笼里,就知道皇上定然会传召他,于是早早的便换好衣服候在宫外,此刻听到皇上的传召,便立即赶了进去。
严洌走后,赵皇一直保持着一个姿态站在那高台之上,想着从祭祀大典之后发生的事情,一环接着一环,这背后之人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微臣参见陛下!”孙知坦然的跪在赵皇面前,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受到多大的影响。
赵皇看着那匍匐在地的孙知,并未说话,只是这般静悄悄的看着,孙知也未言半语,皇帝的心思他不敢猜。不知过了多久,赵皇这才发出了声,“怎么回事?”
孙知直起身,说道:“陛下,臣今早本想去大牢拷问那些人,但是没想到刚进去,就听到那些人已死的消息,后来经臣查探,发现在那些人的饭菜中,有人下了毒,显然是为了杀人灭口。”
赵皇如此精明一个人,怎么会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那些黑衣人你是如何处置的?”
“臣将他们安置在了空屋子里,虽然他们都已经死了,但是死人身上还是能知道一些消息的,所以臣打算再细细查探一番。”
对于孙知这个新进的大臣,赵皇倒是看好的,这个人并不恃宠而骄,反而做事很是仔细,也很公正,他此刻需要的正是这种人才。
“起来吧!”
“谢陛下!”
“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了,必须给朕一个满意的答案!”
“微臣领旨!”
“下去吧。”
赵皇很是头疼的揉揉脑袋,到底是上了年纪了,只不过是这些事情,就烦的头疼了,看来这身子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赵海乔因为礼服一事被禁足,回到太子府自然是大发一顿脾气,而准备礼服的宫沐白自然没有逃过太子的怒意。
看着铜镜中左脸红肿的自己,宫沐白颤抖的摸向自己那张脸,想到昨日大发脾气的赵海乔,宫沐白不自觉的抖了一抖,这样的赵海乔是她从未见过的,现在想起,心中都会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