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彻瞪着面前的二十个装药的大箱子,又回头看了看正在活动脖子的莫与非。
“刚采回来的要,刹羽已经很贴心的给你分好类了,那么接下来就由你把它们搬到仓库里去了。”
莫与非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坐到了柜台后面的椅子上,脸上却又露出了看戏的表情。
陆子彻简直无语,“你的式神那么多,平时他们肯定做习惯了吧?为什么非得用我?”
莫与非摆了摆手:“那当然是因为……你欠我钱啊。”
陆子彻无言以对。
没办法,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软。陆子彻尝试着搬了一下其中一个箱子,发现紧紧是举起来就十分费力,更别提搬到楼上去了。“这根本不是人类能搬动的东西吧?”
莫与非道:“动动脑子,随便什么办法,只要你能搬上去就行了。”
“……”
陆子彻看着在一边记账的刹羽,忽然灵机一动,道:“兄长!”
一抬头,只见二楼陆子彻房间的门打开了,陆子煜“等等等”的跑下了楼。
“把这些搬上去。”
陆子彻得意的看着莫与非,她说不管什么办法都行,那也就包括利用自己的式神这一点了。人偶一类的东西可能情感心智不怎么健全,但是力量是大的可怕的。利用它们来搬重物,的确是非常棒的选择。
莫与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表情,仿佛早就料到了一样。
“……喂,陆子彻啊。”
莫与非突然出声叫住他,陆子彻回头,“怎么了?不让用式神?”
“不,不是,”莫与非摇了摇头,“我想问的是……你的左眼感觉怎么样?”
陆子彻眨了眨眼睛,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左眼是莫与非安上去的。他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左眼的位置,“……感觉很好,我几乎都快忘了这只眼睛本来不是我的那个事实了。”
莫与非继续道:“走路什么的也习惯两只眼睛的视角了?”
陆子彻点头。
莫与非微微颔首,“那就好。”
陆子彻指绘着陆子煜搬完了所有箱子后,一脸得意的跑下来站在莫与非面前邀功。莫与非正在给一个人把脉,嘱咐他注意事项。
“我搬完了!”陆子彻得意道。
那个刚把完脉的病人看着陆子彻稍稍有些惊奇,道:“莫姑娘,你这医馆里的学徒,怎么有点面熟……”
陆子彻听见这话也愣了一下,“什么?”
那人的眼神有些躲躲闪闪的,他好几次去看莫与非,似乎是想暗示什么,“就是……好像在画中见过……”
莫与非却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啊?是啊,这家伙长的莫名其妙的很像通缉令上的逃犯呢。不过那个逃犯是瞎了左眼的吧?你看?”
那人将信将疑的仔细看了看陆子彻,“……还真是啊。”
那人出去之后,陆子彻的脸立刻沉了下来:“逃犯?”
莫与非摆了摆手,“与你无关,别自乱阵脚。”
虽然莫与非这么说,但是陆子彻自己也能猜到几分。大约是之前进皇宫闹事,被侍卫什么的看到了长相,所以出了通缉令。
若是在以往,陆子彻其实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被通缉。他做的恶事颇多,几乎可以到人人喊打的地步,自然也是长期与社会脱节的。他这种人,飘忽不定惯了,搁哪都能活下去。躲个三年五年的,风头过去了,该干啥还是干啥。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他脱离了自己原先卖命的那群人,但因为自己知道了太多他们的秘密,所以那群人也会来追杀自己。如此一来,“那边”就不能让他藏身了。
而与此同时,人间这边也对他不太友好。
这对于陆子彻来讲,是一种非常不利的情况。
一旦产生了警惕就会有一定的对敌人的好奇心,陆子彻想看看自己的通缉令是什么样子。所以午饭之后,趁着莫与非要午睡的时间,陆子彻溜出门去了。
他把剑和陆子煜都放在医馆里面,所以式神们看他出门也没说什么。陆子彻找了个莫与非的斗笠扣到了头上,接着就出门了。
陆子彻一路小跑,溜到市区内。还没走几步,陆子彻就看到了一张贴在墙上的通缉令。
画的赫然就是自己,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画像上的左眼是闭着的,上面还有一条疤。
陆子彻摸了摸自己的左眼。也不知道莫与非是怎么做到的,不光愈合了所有的伤痕,还让他的左眼复明了。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陆子彻没走出几步,就能看到一张通缉令。为什么数量会这么多……陆子彻的心里有了非常坏的估计。如果说是各地的通缉令都像大泽这一带这么多,那必然全国的人都会警惕自己,将来也是无路可逃。但如果仅仅是大泽这里有众多的通缉令,那只能说明……
皇上已经知道了,他就是那个逃犯。
忽然脑袋上挨了重重一击,登时陆子彻觉得头晕目眩。在眼睛即将合上去失去意识之前,陆子彻看到了莫与非愤怒的脸。
黑暗。
陆子彻眨了眨眼睛,皎洁的月光照耀在荷塘之上,折射出粼粼光芒。大片的荷花正盛放着,即使在夜色之下也毫不吝啬的释放着自己的美。
又是这里了,诡生城。
看来自己是又进入梦境了啊。
陆子彻忽然就急切了起来,他匆匆忙忙的奔向记忆中自己的家,可是这一次却完全不一样了。
家门是开着的。
有穿着黑衣的人从里面走出来,陆子彻大吃一惊,连忙冲进屋内。
出乎意料的是,屋内一个人也没有。里面空荡荡的,只留了家具和各类瓶瓶罐罐。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尸体,都一点也没有。
“……哎?”
陆子彻打开了几个房门,发现无论是兄长的卧室还是父母的卧室,都完全没有人。
既然已经有士兵进来了,那说明屠城已经开始了吧?那为何……自己家里没有人?
难道实际上父母和哥哥,也溜出去避难了?
陆子彻半信半疑的走出了家门,站在外面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黑衣人。同上次的梦境一样,他们是看不到陆子彻的。
这时又有人进了门,陆子彻也懒得理会,满脑子都是为什么人都不在的疑惑。就在这时,屋内突然响起了一阵惨叫声:“啊——”
是哥哥陆子煜的声音!
陆子彻翻身进入家门,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自己的哥哥陆子煜,正仰面躺在地上,胸前插了一把刀!
“哥……哥哥……”
陆子彻语无伦次的在陆子煜身边蹲了下去,颤抖着伸出手来。鲜血正在源源不断的流淌出来,在地面上不断的向外扩散着。
陆子彻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十分困难,好不容易喘下一口气,却是带着哭腔。
鼻子酸涩的厉害。
陆子彻摸了摸自己的脸,居然是一片潮湿,已然泪流满面。
“……陆子彻……”
一个女声在耳边回荡,陆子彻抬起了头。是莫与非在叫他吗?
“……陆子彻!陆子彻快醒醒!”
陆子彻霍然睁开双眼,看到了眼前的莫与非。
和上次他从梦中惊醒的情况一模一样啊。
又是莫与非叫醒了他,把他从梦境之中拉了回来。
陆子彻张了张嘴,才觉得自己不太对劲。呼吸有一点困难,鼻子酸涩,眼眶湿润似乎有泪珠在打转。
“我……”
莫与非摆了摆手,“别说了,我大意了一件事。陆子煜脖子上的红绳是苏雪舞系的,你得了空赶快再弄一条给他重新带上。”
陆子彻坐直了身子,吸了吸鼻子,“你是说,我做这些梦是因为我兄长?”
“……”莫与非挠了挠头,“老实说,我不知道你做梦梦见了什么。但是能让你这样的人流眼泪,恐怕是非常久远的事情……等一下!”
莫与非忽然捧起来陆子彻的脸,陆子彻吃了一惊,“怎么了?”
莫与非伸出一只手来去扒陆子彻的左眼眼皮,“……居然只有一只眼睛流泪……”
陆子彻眨了眨眼睛,果然左眼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右眼却是异常的湿润,泪珠子一颗一颗的往外冒。这一下本来他关于在别人面前哭的这事就被抛到一边去了,现在他只奇怪道:“哎?这是怎么回事?”
“啧,”莫与非捏着陆子彻的下巴仔细看着,“可恶,本来以为我做出来了完美的眼球。没想到还有瑕疵!”
“……”
陆子彻无言以对,看来这与阴阳师的职能无关了,完完全全是一个医师对于医术上的近乎病态的探索而已。
好不容易莫与非看够了陆子彻的两只眼珠子的区别,陆子彻讪讪道:“通缉令……”
莫与非叹了一口气:“所以让你不要出门的……你要是想看,我手里还有两张呢。”
两张白描扔在桌面上,陆子彻仔细的查看了一遍。这两张白描,就是从逮捕令上扣下来的图。
等他再抬头时,莫与非又不见了,自己房间的门倒是还开着。
陆子彻觉得头疼欲裂,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他盯着一个角落发呆,看到那里有一只蜘蛛在结网。不是有式神打扫吗,居然还会有蜘蛛网呢。
小蜘蛛爬上爬下,吊了一根丝移动。就在陆子彻盯得出神的啥时候,那小蜘蛛突然从网上掉了下来。
在下一瞬间,小蜘蛛消失不见,眼前立着一个人。
“……刹丝?”陆子彻倒吸一口冷气,蜘蛛这东西真是太神出鬼没了,看着他在眼前化形,陆子彻有些无奈。
刹丝一言不发,立刻把房间门关上,随后走到陆子彻床边,按着他的肩膀又让他躺下。
“……干什么?”
刹丝拿起一条湿毛巾叠成长条,放在陆子彻的额头上,低声道:“有官兵来查了,你就装成病人在这躺着,一句话别说,也别睁眼。”
陆子彻只得按着他说的闭上眼做假寐状,接着刹丝似乎在他的脸上抹了什么东西,感觉有点黏黏的。
刹丝做完这一切后就变回蜘蛛缩到角落。陆子彻闭着眼躺了一会儿,听见了门打开的声音。
“这里面是一个感染了痘疫的病人,大人若是想要查看,还请戴上这面罩防护。这病是会过人的。”
这是莫与非道声音。
脚步声响起,似乎是有两个人正在靠近自己的床铺。这时莫与非的声音更近了:“别碰!会感染的!”
随后自己身上的被子被轻轻拉下来一点,陆子彻僵硬的躺着,感觉似乎有两个人正在盯着自己。
这一刻的时间如此漫长。
忽然听到了腰身直起衣服摩擦的声音,似乎是已经起来了。
“……算了。”
一个莫名其妙的男子的声音。
脚步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渐渐远去的声音。“咔”的一声,门关上了。
陆子彻依然是浑身僵硬绷直了躺着。不一会儿,脑袋上的湿毛巾被拿下来了。陆子彻睁眼,看到了刹丝。
“人已经走了。”
陆子彻长舒一口气,慢慢坐了起来。他活动了一下胳膊,下了床来。
他走到窗户边,支开一看,天已经黑了。
“睡了这么久啊……”
陆子彻打开了房间门,下了楼。莫与非正在不知道写什么东西,整整一页纸。写完之后,她道:“刹信。”
一只鸽子妖站在了莫与非的面前,“吾主。”
莫与非道:“把这个送去给苏雪舞。”
陆子彻晃晃悠悠的找了个地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莫与非眨了眨眼睛:“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陆子彻摇头:“不,不是这个。你治好了我,给了我一只眼睛,这已经足够了……现在朝廷在通缉我,显然我只会给你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莫与非抬头,微微仰着下巴:“那如果我就这么放你出去……你有地方躲吗?”
“我当然……”
“当然是没有地方的,”莫与非打断了他的话,“我不只是想救你而已,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有你的存在。”
陆子彻有些诧异的望着她。
“仙界里家,莫名其妙接连遭遇灭门大劫。但是莫名其妙的,在屠杀之后,全门派的人都会变成凶尸。”莫与非淡然的陈述着一个事实,就像在讲故事一样。
陆子彻的心里咯噔一下。
莫与非继续道:“我已经知道那是你做的了……问题是,你这样的存在,根本进不去仙界。”
“所以……我们需要知道,是谁教了你这些,送你去了仙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