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仗高举,车队前行。路上本来就少的行人纷纷退到一边去,抬头望着与周边荒凉市井极为格格不入的豪华行车。
“听说,这次王爷回来有朝廷排了使节一同前来。而且,云蓉公主正在幽陀王府,似乎是要小住几日呢。”
“云蓉公主居然真的来了?那么之前给咱们分发药丸的还真的是公主殿下了?”
从京城到幽陀封地是段极为遥远的路程,往日习惯介由刹羽甚至传送阵法移动的莫与非,在此时此刻深切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舟车劳顿”。
莫与非敲着自己的后脖颈,又捶了捶腰,“哎呦我的老腰啊……这一路真是……”
刹尾现在是狐狸的形态,趴在莫与非的身后给她做靠垫。看着快到王府了,刹尾变出了人形,化作一开始侍女的样子去扶莫与非。
“吾主真是辛苦了。”
莫与非看了一眼躺在角落里睡觉的刹羽,乍一看像是一只死鸟,不由得又有些搞笑。
“刹羽?刹羽!”
躺在角落的老鹰猛地抬起了头,扑棱了两下翅膀,飞到了莫与非的肩头上站着。忽然一只鸽子从窗子里飞了进来,腿上还绑着卷起来的纸条。莫与非伸出手来,那鸽子便停在了她的手上。
拆开刹信腿上的纸条,慢慢展开来。
刹尾和刹羽都凑了过来看。
——恭迎公主殿下。
莫与非白眼一翻,这是苏雪舞给她递的信。
“走了,干活去了!”
幽陀王府上的侍女刚带莫与非到她的住所,接着在侍女离开一转眼的功夫她就溜了出去。等到所有人都安顿好,使节打算同莫与非一起见幽陀王时,才发现公主殿下不在住处。
随行的宫女道:“公主殿下说是担心疫情,已经出去诊治了。”
“……”
使节想了想,毕竟以后公主也是要在这里生活的,虽然此举鲁莽,不过大概也是情理之中的。况且公主之前也是医师,大约也是有救死扶伤的本性在的。
莫与非本来是想只让刹尾和刹羽跟着自己出去的,但是想了想,还是叫了几个随行的宫女还有王府分来的侍从,摆了一点仪仗。
莫与非戴上面纱,对一个侍从道:“离这最近的医馆在哪?”
几人迅速往最近的医馆走去,莫与非脸上的面纱是为了阻隔病气防止感染,并不是为了遮挡容貌。路上行人见了这阵仗知道必然是公主,但看到了脸更是大吃一惊。
“真的是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在救我们啊!”
于是莫与非还没走出几步,路边两侧都是跪地叩首的行人:“多谢公主殿下!”
莫与非差点又翻出白眼来,看来苏雪舞是干了不少活啊!
渐渐的能看到医馆了,莫与非快步上前来。
“公主驾到——”
医馆内的一名中年男子立刻跪地行礼:“草民不知真是公主前来,之前多有不敬,还请见谅。”
忽然莫与非感觉左边多了一个人。本来右边是扮成侍女模样的刹尾在扶着她的手,如今左边突然多了个人……
虽然换了服饰还用面纱遮住了全脸,但是莫与非知道了。
是苏雪舞啊!
莫与非干咳一声:“免礼,救人要紧。”
那中年男子道:“草民已然按照公主吩咐,把病人安顿好了。”
莫与非其实是有一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的,估计是苏雪舞已经给她铺了一部分路。莫与非撇了一眼苏雪舞,随后道:“你先在这呆着,注意立刻用淡盐水漱口,”之后她转过头,“你们都先回去吧,这有刹尾就行了。”
伴随着一群人的一声是,莫与非大摇大摆的跟着苏雪舞往里面走。苏雪舞开了口,道:“我已经以云蓉公主的名义,分发灵力药丸暂时压制患者病情,并让所有病症最为严重的患者转移到这所医馆。我还留了几具已经病死的尸体,正使了寒冰术隔离存放着。”
莫与非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道:“你这是万事俱备,只欠我来啊。”
苏雪舞微微一笑:“所有药材我也让这医馆的医师充足备齐了,各种器材我也尽量都集中了过来。毕竟从头查到底才能真正脉络清楚减少失误,所以我就不进行任何真正的医治行为了。”
短短几天功夫,苏雪舞就已经为她研究瘟疫创造了极其完备的条件。莫与非一边拆掉脑袋上有些沉重的发钗首饰,挽了一个轻便的发髻,一边问:“你是怎么让他们相信你是公主的?”
苏雪舞道:“其实公主这个说法没起多大用处呢,大部分医师还是看在我能压制病症的前提下才愿意帮忙的。大部分人是半信半疑的,直到看见你才深信不疑,是公主殿下来救他们了呢。”
“……我该说什么呢……不愧是你啊。”
莫与非做好准备后,也不再过问太多,直接到病人那里去检查。
查看了几个病人后,莫与非心里也大概有了数。她对刹尾道:“去把那个医师叫过来,让他裹严实点。”
苏雪舞这个时候已经不在了,大约也是查她自己的事情了吧。莫与非没有多想。
病房之内咳嗽声不断,莫与非用帕子接了几个人咳出来的血,正仔细查看着。听着那中年男子的脚步声,莫与非道:“别进来,站在那儿就行。我问你,目前都用过什么药?”
那医师道:“一开始只以为是寻常的咳疾,所以……”
莫与非听着他报的那些药,的确是平时治疗咳疾常用的。后来察觉到不对劲,又多加了治疗肺病的药物。
之后就是各种组合试探了,总之还没有解决的方法。莫与非点了点头,看来这里的医师还是很拼命的,可以说大部分能想到的方法都想过了。既然这样,莫与非决定去看看尸体的情况。
苏雪舞的寒冰术还作用在尸体上,不让其腐烂。但是看到第一眼,莫与非皱了皱眉。
和外面那些患者不一样,这些尸体……看上去很有身份。
从服饰上就能看出区别来。外面躺着的大多是穿着粗布短衣的平民,这几具尸体虽然穿的是睡衣,衣服面料和裁剪工艺便能看出与平民的区别。
“……目前的死者都是什么身份?”
沉默。
莫与非问了一圈,才发现根本没有人知道这几个死者的身份。按理说这样看起来比较有身份的人,不应该没人知道的才是啊。而且……这些人难道就没有侍女仆人什么的?
“不不不,公主殿下误会了。只是不知道身份,但这几个人还是经常出没在坊间的,出手也阔绰,我们知道有这些人,但他们叫什么做什么的……我们也是真的不知道啊。”
莫与非存着疑惑验完了尸体,道:“按常理讲,这不是人类能够感染上的病啊。”
那医师道:“草民愚钝,不知道公主殿下说的这个不能够,是何意思?”
莫与非皱了皱眉,“好像……有人吃了刹夜的同类啊。”
病症在世间万物中,并不是完全通行的。如果说带来病痛的原因是“毒”的话,那么这个毒,并不能在所有生灵存在上都起作用。有些毒对于人类毫无危害,却能杀死蚊虫;同样的,有的毒对异兽无害,却能使人毙命。
生老病死,随万界皆有,却又万物不同。
“他们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吧……”
莫与非嘱咐医师继续对病患用药,盯着加派了人手把隔离工作做好。确定暂时不会进一步恶化后,莫与非回了幽陀王府。来别人的地盘的第一天,总是还有些礼节上的事情要做的。虽然在皇宫里莫与非已经见过了幽陀王,但是也只是隔着远远的说了几句话。因为外面还有瘟疫横行,所以幽陀王并未太过铺张大摆宴席。
“百姓深受病痛之苦,小王也不愿太过奢侈,还请公主殿下与使节大人见谅。”
使节称赞道:“王爷心系百姓,陛下也会为此而感动的。”
莫与非在一边假笑的十分真诚。她猜幽陀王心里也明白的,自己这个公主要比使节难对付的多。所以这个不铺张奢侈是不是突然作秀,还有待定夺。
这一宴只有他们三人,伺候的人也极少,更别说什么歌舞助兴了。莫与非倒是没什么想法,吃饭就吃饭,还得弄那么些花里胡哨的做什么,可能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吧?
幽陀王道:“不知这饮食是否合公主殿下的胃口?”
莫与非微微一笑,道:“虽然王爷自谦说准备简陋,但这每一道菜都有不一样的滋味,倒是比玉盘珍馐要好上许多呢。”
使节道:“今日公主殿下一到这里就去民间看了瘟疫情况,不知殿下怎么看这次的灾祸?”
莫与非扫了一眼使节,又扫了一眼幽陀王,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莫与非不动声色道:“的确是挺严重的,但是这瘟疫的源头……可能是有人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呢。”
安静。
沉默。
使节问疫情只是想找些话题,毕竟这算是王爷与未来王妃交流沟通的机会。可公主这最后一句话让他摸不着头脑,幽陀王听了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反应,不由得有些尴尬。
这时莫与非忽然道:“不知王爷对于未来王妃有何期许?”
幽陀王弯起嘴角,道:“那自然是贤良淑德,恭谨顺从。”
莫与非觉得这几个字和自己一点都不沾边。
当然前面是否贤良其实这两天是看不出来的,不过单说后面这“顺从”二字,莫与非莫名其妙的和他抬杠也能看出来这公主棘手的很,估计与“顺从”也是不会搭边的。
那既然这样,为何幽陀王还会表现出接受了这个公主的样子?
三人坐的近,莫与非也能很清楚的看到王爷与使节两人。莫与非端着酒杯做出饮酒的模样,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幽陀王。
忽然幽陀王偏头看过来,莫与非却丝毫没有闪躲之意,反而缓缓将酒杯放下。
“……”
幽陀王道:“本王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为何公主一直盯着看?”
莫与非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却依然是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眼睛,“并没有东西呢。”
“话说王爷如此年轻,不知是什么时候继位的?”
很奇怪。
也不奇怪了。
王府里面没有什么先王留下来的姬妾,只有幽陀王一个王爷。
“……唔……五年前继的位呢。”
“啊,是这样啊。”
莫与非觉得自己应该改改不怎么正眼看人的毛病了,从皇宫一直到幽陀王封地,她是一次都没认真仔细的好好看看这幽陀王。
以至于……她从来也没发现这幽陀王身上真正异常的地方。
如果她早就仔细看看的话,也就没有那么多疑惑了。
莫与非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纸,在脚底下甩出来,一只鸽子站在了她的脚边。
“去把苏雪舞叫过来。”
宴会结束,莫与非直接回到给她安排的房间中。苏雪舞已经站在里面了,她出入这种王府还是非常容易的。
莫与非拉开椅子一坐,“你是来这查什么的来着?”
苏雪舞道:“这里每隔几十年,都会失踪一个女孩,年龄在七岁到二十岁不等。”
莫与非道:“几十年?”
苏雪舞点头,“可能五六十年,可能七八十年,几乎就是一代人的间隔。也正是因为时间拖的很远,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不对劲的地方。都以为,只是孩子被拐了,失踪了。”
自然也没有求助阴阳师。
“那你这几日……除了做那些控制疫情的事情外,再有没有做其他什么事?”
“我去看了几个丢了女儿的家庭。”
莫与非道:“你见过王爷吗?”
苏雪舞摇头,“我怎么可能能见到,这几百年了外面的百姓也没有见过幽陀王的啊。”
“这幽陀王……我七岁的时候在大泽见过他。”
莫与非深吸一口气,“我大概知道了,女孩失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雪舞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等莫与非把话说完。
“幽陀王看着是二三十岁的模样,但是实际上……”
“他已经……五百八十三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