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实诚当天的第一课就给人留下深刻印象。李香吟心中暂时有了这样的结论:沈实诚应非崔洛华之辈,应视他为诤友,他日想要逃出此地,也许他能且我一臂之力,对于此人,还需要多多观察才是。
七岁的李香吟刚走出客厅,就与聂正聪夫妇不期而遇,心中已然明白,聂正聪生怕有所闪失,一直在他附近活动的地方若即若离,以防止他逃之夭夭。
“我的宝贝儿子,我来抱你,好不好?”娇小玲珑笑靥如花的刘斯琴伸手弯腰欲抱他。
李香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闪躲一边,“我长大了,不要你抱。”
“呵呵,好,不要就不要,老公,儿子说他长大了,真是可爱,呵呵。”刘斯琴欢天喜地站直腰来,顺手把耳边的秀发拂向脑后。
“没错,儿子是长大了,嘿嘿。”身材魁梧的聂正聪笑逐颜开,举步朝前。
五人一路谈笑风生,经过德智园环形的车路往餐饮楼而去。来到吃饭大厅,五人与刘环达,刘玉挺,蒋微亭等人同坐一台,有丰盛的自动自助午餐:刺身、罗宋汤、桂花莲藕、顺德鱼生、澳门非州鸡、郫县豆瓣酱、萄式海鲜饭、朝鲜蓟豌豆羊腿。
饱餐一顿,聂正聪与李香吟,刘斯琴回到小主人楼的二楼住房。让刘斯琴独自一人坐在客厅看电视,聂正聪走进李香吟的房间,把门关了起来,两人说起了悄悄话。
望了一眼门外,聂正聪与李香吟同站在窗前,眺望德智园漂亮的空中花园,聂正聪叽咕:“知道我为何那天跟你说那么多吗?”
李香吟定定望着德智园圆形的大水池,“少不更事的我知识谫陋,而且脑筋有点迟钝,不过多少能够猜到一些。”
聂正聪不答反问:“那你说说,你猜到什么了?”
李香吟思想片刻答:“我想是你担心自己像你老婆一样突然疯掉。”
聂正聪点上烟火,眯着眼睛说:“没有想到你还真聪明,不过你只猜对了一半,还有另一半,我不跟你说,你是猜不出来的。呵呵。”
闻到一股刺鼻的烟味,李香吟颦蹙,“那另一半是什么?我很好奇。”
“好,我现在就告诉你,姑且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吧,有一句话说得好,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在心里,我已经把你视为知己。”聂正聪叼着烟狠狠吸了几口,脑袋轻歪,嘴巴撅了撅。
“把我当成知己,我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小孩子,如此厚待,真有点受宠若惊。我觉得我们还是做朋友最好。”李香吟双手托头,两肘靠在窗沿上。
“说得很好,我们是朋友,我是大朋友,你是小朋友。从此之后,表面上你叫我爸爸,暗地里你叫我大朋友,好不好?香吟小朋友。”聂正聪右手伸向窗外,尾指弹了弹烟上的灭,睃了李香吟一眼。
“没有问题,就这样说定了,你是我从小到大,到现在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大朋友,谢谢你把我当朋友。”李香吟微侧天真烂漫的脸对向聂正聪柔声说。
“你我之间说谢字就显得见外了,小朋友。”聂正聪说,转身进了卫生间,把烟头用水冲走,来到床前,拍着身边位置,“小朋友,过来这里坐。”
李香吟闻言把窗关上,走到对方身边小心翼翼坐下,说:“知道了,大朋友,不过要我叫你爸爸,我确实做不到。”
说话之间他内心自我对话:“我记得我的爸爸叫李智茂,他是计算机专业博士,是一个绝对不会暴戾恣睢的文化人,而不是像你聂正聪,做事有些暴虎冯河的嫌疑,因此非常抱歉。”
聂正聪摇了摇头,又用手摸了摸头,“没有关系,既然这样我也不强人所难,我的小朋友。现在我的脑子一片空白,突然忘记了我刚开始还要跟你说的另一件事,让我好好想想,真是贵人多忘事,老了记性也越来越差了。”
“没有关系,你好好想想。”李香吟小手轻拍对方的手背。
聂正聪在床上躺了下来,望着天花板说:“真是奇怪,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丢三落四的,原来想好要做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脑子一片空白,好像是停了电一样,任你一下子怎么也不想不起来。”
“是吗?我好像也会这样子阿。”李香吟纳闷不已。
聂正聪转身侧对李香吟,头靠在手臂上,双腿微曲,“我以为你不会呢?过目不忘的人,原来你也会啊,真是奇怪之极。”
李香吟亦把身子微微侧动:“你要是想不起来就算了,来日方长,以后还有很多机会。”
“不行,我要好好想想,我怕你这个鬼精灵,突然有一天在我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的,所以我必须今天就跟你说,而且我这人个性急躁,等待不得。”聂正聪突然弹跳坐了起来,一拍脑袋,“哦,我想起来了,我是想你原谅我以前的行为,我千不该,万不该把你从你的父母身边抢了过来,你是神童,出身书香门弟,家教一定不俗,我担心你来到我家以后,从此把你耽搁了,到时候我岂不成了,毁灭当今旷世奇才的罪魁祸首,我的愆尤就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哎。”
“不用说得这么严重,你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够原谅你,这个你倒不必太过担心,有一句话说得好,金子到哪里都会闪光的,关键还是要靠我自己努力,这并不能怪你,君子不怨天不尤人。”李香吟说,望着惭愧抱头的聂正聪情真意切,心中不免感慨多端:“如果我要是怪了你,就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君子,胸襟如此狭小,连一个你我都容不下,试想我怎么能够容得下世间万物,我还怎么能够学到更多的知识呢?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最近我常备不懈,每天坚持学习,一天也没有放弃过。如果仅懂得这么丁点东西就闭门造车,那是敝帚自珍了,无论处于何种境地,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态摆正,方能有所成就。”
聂正聪双手松开,目然望着前方,感慨良多,高谈阔论:“看来你的父母肯定博学多才,而且以前在身上花费了不少心血,要不然就没有今天这么聪明豁达的你了,另外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是我自己心胸狭窄,经过这一次交谈,我对你更是刮目相看了,从你的身上我好像能够学到很多东西,上次也是一样,我感慨颇深的,真是受赐良多呀。”
“我们是互相学习,再说恭唯话就显得陌生了,不是?”李香吟拍拍对方的手臂。
聂正聪突然从床上跳跃而起,欢天喜地说:“你说得没错,我们是互相学习,不断进步,哈哈。今天跟你拉呱儿,我非常开心,学到了很多东西。”
“又来了不是?呵呵。”李香吟释然一笑。
门外传来客厅里刘斯琴的高声喊叫:“老公,你在儿子房间干什么呀?快出来陪我看电视。”
“老婆,我知道了。”聂正聪对着门外高声回答,“你自己一个人好好睡个安生觉,我走了。呵呵。”
“好的,慢走。”
聂正聪举步往外走去,走到门口不忘顺手把门关上,留下李香吟一个人在房间胡思乱想。
光阴荏苒,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德智园好几天了。‘塞翁失马,焉非知福。’躺上床上辗转反侧的李香吟暗自感喟。自从被拐来上海市,豺狼成性的崔洛华威迫他,要收他为徒未果之后,把他卖给了聂正聪;聂正聪带他来这里,见到了美轮美奂的德智园;又跟超凡入圣的沈实诚教授好好学习了一课,真是受益匪浅。但是一想到远方对他望眼欲穿的亲人们,他的心又像针扎一样的难受。聂正聪因儿子被拐突然失踪,给他们全家所带来的痛苦和灾难,他已亲眼目睹,亦亲耳所闻。
对于远方亲人们翘首祈盼,望穿秋水的心情他是一清二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身心交瘁,焦头烂额的境地同样了然于胸;餐风露宿残山剩水的艰辛亦是可想而知。此刻他恨不得身上长有一对隐形翅膀,继而充分展翅翱翔,快速飞到咫尺天涯的亲人们身边,享受真正的人间天伦之乐。他牢记孟子名言:‘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为大丈夫也。’
如果把真相告诉病刚复原的刘斯琴,刘斯琴虽然很快能够相信自己不是她的亲身儿子,但是可能重新把她逼疯,因此在刘斯琴家人面前,此事断不能重提,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是一件非常不道德的行为,虽然聂正聪并不道德,但是如果自己用跟他一样的做法去伤害无辜的刘斯琴,自己势必成了跟他一样不道德的人。做人要无愧于天,方能不畏于人。
自己一个七岁的小孩人微言轻,如告诉别人自己是被人拐了,并被聂正聪买来这里的,自己并不是聂瑾珏,肯定一时无法令人相信,别人也可能不太会相信,甚至以为自己是小孩子在撒弥天大谎。
而且这里的人全部是聂瑾珏岳父刘玉挺的人,不念僧面念佛面,只要聂瑾珏暗中出言假意澄清,况且自己跟他的儿子长得一模一样,势必相信他的人多一点,势单力薄的自己就可能进入百口莫辩的尴尬境地。
神秘恩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不直接出现,来把自己救出去呢?如今最了解情况的人只有他了,他要是能够向警方报案,或者向自己的家人打电话告知,自己肯定可以平安解救,快速重新回到母亲怀抱中了。
往怀中摸去,多了一个抟成团的纸条,展开细看,‘沈实诚饱读诗书,博学多才,德智兼备,为人师表,李香吟小朋友,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