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丫鬟自从少爷懂事起就不曾多出一个，也不曾少上一个，每个丫鬟都是同少爷青梅竹马长大的，仿佛生来的宿命就是服侍这位主子，春夏秋冬，一年又是一年，从不曾有过半点怨言。
少爷的房里，两名丫鬟每日都要在这个时辰过来给少爷煮洗澡水，夏柳腰间系着一袋马鞭草，这是她专门为少爷采来煮水用的，浸在热水里持久散发出香味，有利于通经散瘀。
夏柳做事最细心，什么都为少爷考虑，昨夜里见到少爷在凉亭里喝酒，风寒了，于是今天替少爷更衣时特意准备了厚一点的衣裳，生怕少爷受寒感冒。
洗澡水的温度也有讲究，其他丫鬟是做不得的，温度只有正好烫到夏柳的手才是少爷觉得最舒服的温度。春桃手掌太暖，秋荷手掌太薄，冬梅更是怕烫，红杏则是大多时候都陪伴在少爷身旁，唯独夏柳是最适合的替少爷煮洗澡水的丫鬟。
冬梅手里抓着鸡腿，身上穿着厚厚的红棉袄，秀气的鹅蛋脸红扑扑的，娇唇泛着油光，偷瞧了夏柳一眼便觉得无趣，坐在房外的门槛上望着芦苇湖大口啃着热腾腾的鸡腿。
少爷院子里的丫鬟私底下感情都不太好，冬梅仗着少爷的宠溺很少干活，因此没少受到其他丫鬟的冷眼。
程牧以前经常摸着冬梅的脑袋，调侃说她是最没心没肺的丫鬟，府里正好缺个小姐，许诺以后让她当个小姐乐呵几天。
“少爷……”冬梅呢喃自语。
……
凉亭里，程牧看着坐在自己房外门槛上咬着鸡腿的丫鬟，苦笑道：“越看越懒，又胖了很多。”
“儿子你终于对爹带来的丫鬟下手了？！”程大海坐在自家儿子身旁，手里捧着一杯黄酒，笑眯眯地说。
程牧冷冷盯了自己父亲一眼。
这位云水城人人畏惧的程府老爷被自家儿子一个眼神就吓得缩紧了脑袋。
程牧翻了个白眼，说：“我院子里个个丫鬟都是宗师境的高手，我敢去睡她们？”
程大海一愣，一脸惊讶的说道：“你都知道了？！”
程牧又翻了一个白眼：“我前些日子才知道的，若是我早些年知道，也不必像你一样为了躲城主府逃到外面一年未归，早就带着人杀进城主府，拿刀横在狗屁城主的脖子上一脚给他踹出云水城。”
“说吧，府里上下有多少高手。”程牧又问。
程大海放下手中饮尽的酒杯，长长叹了声气：“不多，除了爹的贴身护卫，十人宗师，三十人登峰境，剩下二十多人都是不入流的武者。”
程牧眼神恍惚了一下，大手拍在石桌上，咬牙道：“好你个程大海，全府上下没有一个普通人，云水城江湖的大半豪杰都聚在了程府，花了不少银两吧？”
程大海苦色道：“没花多少，多半是自愿的。”
程牧抱着双手，这位在云水城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大少爷露出了愁容，不知是天变冷了，他的手臂微微颤抖着。
“你想要替老娘报仇？”程牧语气加重，低声问道。
程大海犹豫了片刻，眼珠子急溜溜的转着，半天过去才不急不缓地说道：“是该报仇了。”
“什么时候？”
“再等些时候，吴大士身后牵扯了太多势力，那些势力不是我们惹得起的。”程大海阴沉着说道。
“督查司？”程牧突然想起，随口一说。
“儿子，你接触过督查司的人了？”程大海表情惊讶地问道。
程牧点了点头，伸手倒了一杯煮好的黄酒，一饮而尽，笑着说道：“也是有趣，城主之子吴学文想杀我，收买了督查司的暗士。”
“那你……”
“她打不过我，我也没杀他，但是我跟吴学文的梁子是结上了，他派人杀我，我若是不杀他，这个世间可没这个道理。”程牧哼了一声，冷声道。
儿子终究是长大了，程大海的眼眶有些湿润，朝着芦苇湖的方向感叹了一声：“夫人，牧儿像你。”
这座湖原来不叫芦苇湖，柳夫人喜欢芦苇，就种了芦苇，如今长得比人还高，老天没亏待程家！
夫人，不亏！
作为程府的独子，程牧自然知道湖边芦苇的由来，心情好时会来湖边看芦苇，心情差时也会来湖边看芦苇。他爱看芦苇，就像十七年凉亭的女子那样爱看芦苇，母子如出一辙。
“沐浴更衣之后，我就去寒山观住上几日，山下多派点人盯梢，我不想有人打扰，你也别来了。”程牧突然说道。
“我让你知报叔跟你一路到山下，住山上那几日要辛苦你了。”程大海语气有些愧疚的说道。
“无妨，这一年来我也够辛苦了，不差这几日。还有，你最近盯紧点城主府，据说吴大士请来了一个从中域来的棋道国手，不过只是一个半步踏进棺材的老头，重要的是他将女儿吴灵素嫁给了洛阳城里的某个高官达贵的儿子，不久就要出城远嫁了。”程牧提醒道。
“呵呵，那条老狐狸处心积虑与我们父子敌对，其心可居，分明是想对楚氏王朝表明立场，他真以为请了一个中域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镇宅就相安无事了？赔上了女儿送出去给人当小妾，祖宗的脸都丢到姥姥家了。”程大海冷笑道。
“不提这个了，你叫些人去把林府的大公子另一条腿也给打断，真当老子好欺负。”语落，程牧便离开了凉亭。
程大海虽然一年未归，但也不是对云水城这一年的事情都一概不知，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人快马加鞭往返报信，信里的内容多半都是程牧的事情。
程大海也在信中听闻林府的那个书生因为和华府千金定亲了，恰好程牧和华府千金之间有些暧昧，于是林书得知后就在背地里散播出关于程府大少爷种种恶劣事迹，是活该被打断一条腿。
如今程大海回来了。
谁敢欺负我儿，我就打死谁！
程牧来到房门外，瞧着冬梅在啃着一只鸡腿，于是蹲了下来，笑问道：“冬梅啊，少爷我老远就闻到鸡腿的香味了，给少爷吃两口？”
冬梅不肯，将鸡腿藏到后面，愤愤地说：“不给！”
“我是你家少爷！”程牧气笑道。
“就是不给，少爷骗人，冬梅不喜欢少爷了，所以不给！”冬梅哼了一声，一溜烟就闪到程牧的身后，跑没影了。
程牧习惯了似的，挠了挠后脑勺，自言自语道：“真不知道我是少爷，还是她是大小姐……”
有时候程牧也会在想。
这丫头是怎么练到宗师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