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湖心亭内，一身朝服的吴大士和富家翁打扮的程大海相对坐在凉亭里，两人的言谈举止好似亲朋好友之间的闲谈，并无剑拔弩张的气氛。
湖对面，一身素衣的年轻女子抓着饵料撒到湖里，锦鲤翻腾，争抢饵料，一尾锦鲤跃出两丈，双鳍薄如蝉翼，透着银光，而后噗通一声落入湖里，激起一片水花。
城主府湖里的锦鲤是朝廷贡品，丹顶五色锦鲤，此品种锦鲤通体雪白，头顶正中有一个红色圆斑，双鳍呈透光银色，鱼尾则是灰色，最受官宦人士的喜爱，洛阳城内最有名的才子也挥毫评语道“游时如白龙翻江，静时若雏凤卧水”，与丹顶锦鲤共同享受‘鸿运当头’的美称。
一身富家翁打扮的程大海朝喂鱼的年轻女子唤声叫来，那女子微微蹙眉，看向自己父亲，没发现父亲的表情有任何变化，于是放下饵料便朝着湖心亭走来。
“见过程叔叔。”年轻女子躬身行礼道。
“这么多年没见，长得是越来越水灵了，很像你的母亲，我年轻的那会经常跟你母亲一块疯玩，那时我还是个穷小子，你爹比我有钱一点，但是那会他买个糖葫芦都抠门得，又成天说想娶你母亲，我当时就纳闷了，就笑骂你爹，嘿！你对自己都不舍得花钱，将来人家嫁给你岂不是跟你过苦日子？”程大海笑呵呵的说道。
吴大士仍然盯着湖面，默不吭声。
“你瞧，你爹就这样，那会我骂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不吭声，好把我气的不轻。咦，你还站着做个甚，来坐到你程叔叔的身边，你娘走的早，你爹又是个闷油瓶，趁这个机会让叔叔好好跟你唠叨一下。”程大海拍了拍身旁的石凳示意吴灵素坐到他的身旁，言谈举止没有一副长辈该有样子。
吴灵素也不见外，于是就坐在了程大海的身边，她在五岁时母亲就去世了，父亲也从不曾提起母亲的事情，她也想多多了解自己母亲生前的经历，不想将母亲从记忆里抹去。
程大海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满脸的笑容下隐藏着一丝的无奈，他笑着说道：“你父亲年轻那时就是这副鸟样，不过那会他也做了几件最值得我佩服的事情。”
吴大士的表情总有有些动容，嗓音浑厚的说道：“只是一些鸡皮蒜末的小事，不必事事提起。”
程大海没好脸色的说道：“老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再说也不是什么糗事，不就是你老小子亲手缝制了一双布鞋送给素素，亲手帮她穿鞋，这算什么，老子当初讨老婆的时候还是顶着这一身肥肉三天两头翻墙去私会，这才讨到了老婆，怎得，大将军做腻了，就学那洛阳城官宦人家的勾心斗角，变得这般酸腐，哪有你当初那股大将军的驴脾气，见谁不满就上去将人打得鼻青脸肿。”
吴灵素一脸错愕，她从未见过这副景象，父亲是云水城的城主，人人见上都要敬重三分，不曾有人对父亲这般破口大骂，父亲还忍气吞声。这副画面就像是她在呵斥不争气的弟弟那时，对方也是闭口不言。
“父亲曾给母亲缝制布鞋，还给母亲亲手穿上。”吴灵素抓住了这句话，下意识联想到这句话呈现出来的温馨景象，不禁有些神往。
原来，父亲和母亲曾经是如此恩爱的一对。
程大海骂完便扭头回来看向吴灵素，满脸和蔼地问道：“素素，你觉得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怎么样？”
素素？
吴灵素下意识被程大海这声亲切的昵称给吓到了，她表情略微尴尬的答道：“程公子很好。”
这种场合，无论程牧在云水城的名声多差，她也得昧着良心赞扬，哪会在长辈面前去说对方儿子的不好，去揪对方那一身的毛病。
很好……只是不知道到底哪里好罢了。
程大海闻言一喜，问道：“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哪里好？”
吴灵素一愣，这下她可是有些为难了，于是去努力的去思考程牧到底哪里比较好，想来想去，就那张脸最好，据说比那寻常女子长得还要美，只是她从不曾与程牧见面过，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这时，她想到了华府千金和林府公子因为订下婚誓，而被得知消息的程府大少爷派人去打了林府公子，并且还挥毫讽刺了林府公子，写下了那一句‘今生莫做痴情人，人间无地著相思。’
吴灵素从这句话可以看出这位程府的大少爷确实是有些文采，于是朝着程大海回答道：“程公子文采好。”
程大海一愣，心里琢磨着自家这个儿子从小就不喜欢读圣贤书，偶尔想读书时也是叫院子里的丫鬟读书给他听，肚子里最多就那么一点墨水，他这位当父亲的倒是没想到自己儿子居然能被云水三大才女之首的吴灵素称赞文采好，于是表情大喜，摸着肚腩说道：“郎才女貌，绝配！”
吴灵素表情一僵，这下她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位第一次来城主府做客的程叔叔，是来替儿子讨婚事的！
程大海摩擦着双手，语重心长地说道：“素素，别看程牧这家伙在城内名声不太好，平时吊儿郎当，实则安分得很，只是性子有些顽劣，缺个媳妇管着，什么时候你有空去程府，我让程牧那小子好好接待你，男未婚，女未嫁，培养培养感情也是好事。”
吴灵素表情有些凄凉的自嘲道：“程叔叔，我已经有婚配了。”
程大海表情瞬间不悦，吹胡子瞪眼的骂道：“不就是洛阳城那个啥家的傻儿子么，你爹稀罕那破家族，你叔叔可我可不稀罕，闺女，你给叔叔点个头，我改明就去将那破家族的根给拔了，我看谁敢跟我儿子抢老婆！”
在一旁一直都默不吭声的吴大士终于开口了，语气不善道：“我的家事，用不着你来管。”
话语一落，凉亭内的气氛开始变得有些紧张，湖面发生异象，如沸水泛起阵阵水泡，万鲤翻腾，是难得一见的景象。
程大海眯着眼睛站起身来，朝着吴大士哼了一声道：“有三点，你不如我，第一，为人处世，你不如我，第二，野心抱负，你不如我，第三，教儿育女，你最不如我！”
吴大士转头过来，表情狞挣道：“再等两个时辰，你那儿子还没来，就意味着你们程家气运已绝，多说无益。”
程大海大挥衣袖，朝着凉亭外走去，说：“不就是个三品的破宗师霸王枪陈若海，有什么大不了，你以为就你有底牌，我没有？”
吴大士没有转头去看对方的背影，望着湖面锦鲤翻腾的一幕，冷笑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