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可没有自家儿子被砍去一只手臂,还能跟仇人和颜悦色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的荒唐世道,其他人看不出来,身为云水城首富的程大海岂是平庸之辈,表面上是和和气气,实则暗地里风雨欲来,勾心斗角。
这场较量是程大海和吴大士之间的较量。对他们而言,小辈的较量在胭脂街已经结束了,这次轮到他们两人来碰一碰谁更硬。
程虽然牧自认不是什么老谋深算的聪明人,但也绝对不是天真质朴的富家大少爷,他要是看不出这桌宴席背后的暗流,这颗脑袋早在十多年前就搬家了。
今晚大概是没有自己的戏份了。
赢了,坐享其成。
输了,凭借自身二品宗师境的实力,再加上身后的红杏秋荷两名深藏不露的丫鬟,以及躲在暗处的棋子,救下程大海绰绰有余,只是要留下吴大士的性命就没那么容易。
吴大士无论再怎么老,曾经好歹也是一员虎将,有‘铁戟双持三百斤,骏马驰骋三百里’如此威风凛凛的名号,别看老城主已经年过半百,如果修炼的功法心决是越老越生龙活虎,境界便越来越深,一名五品以上老而弥坚的宗师境武者,恐怕数百人都拦不住。
前有美人怒目相视,后有佳人按摩捶肩,旁边又有丫鬟贴身服侍,程府大少爷可谓是极尽奢侈享受,丝毫不掩饰纨绔子弟的风流做派,直教厅堂内的一众人什么才叫骄奢淫逸,什么才是目无尊长。
这等荒唐的举止行为落在吴灵素的眼里,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不仅是先前第一眼见面时的无赖行径,再因为从小宠溺的亲弟弟被砍去一只手臂,她和程牧之间已是结下了不可化解的仇恨。
热脸贴冷屁股从来都是这位程府大少爷不屑于去做的,即使他真心想娶这名城主府大小姐过门,也绝无可能会去向她做任何解释,有些事无需去多做解释,越抹越黑不说,至亲之仇本就不共戴天,男女之间情情爱爱终究还是太过苍白无力。
程牧伸手便要去拿桌上的美酒,可是手臂还没伸出去,就被身旁的红衣丫鬟按住了,她面朝着众人温声说道:“少爷喝酒有个习惯,一直都是让奴婢们先尝尝辨味,觉得合适了,少爷再倾杯。”
吴灵素一双美眸在主仆两人身上上下打量,眼神突然变得怪异,似乎有一抹嫌恶之意,悄悄在心底啐了一口,暗骂:“脏!”
褚裘一双圆溜溜的眼球瞄了几眼便缩回,但是在心里已经将大少爷赞扬了数百回,只道一句:“少爷性情真乃风流!”
作为与院子里一众丫鬟青梅竹马长大的程牧,自然不会像他人一样露出怪异的目光,他哪能不知道红杏是怕酒里下毒,说出这番暧昧的话只是在替自己试毒罢了,不过这位大少爷也露出了玩味的眼神,悄悄地在佳人耳畔低声道:“调皮,信不信本少爷今晚吃了你。”
红杏俏脸微红,有些慌乱地缩回了手。
好端端的宴席成了男女暧昧的不雅之地,作为东道主的城主吴大士自然是面露不喜,当即便暴露了目的,嗓音浑厚且毫无声色地说道:“今日我本来只想化解我们两家的仇怨,但是我儿已被你那逆子斩去一臂,虽留了性命,却也断了他的锦绣前程,当真是好狠的手段!”
厅堂的气氛随着吴大士此话落下骤然间变得阴冷,阴风簌簌,这名年过半百的老城主身上气势陡然暴起,昔日那名率领云水铁骑的大将军风采仿佛回光返照,在场众人只觉得一股肃杀之气从这名老城主身上散发朝着他们扑面而来,冰寒刺骨。
五品宗师境!
程牧心里大惊,迅速将手握住了腰间佩刀,只要对方一有动作,他便会当即出手救下程大海。
“父亲!”吴灵素双眸也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从未见过父亲露出过这幅面容,身上没有半点武道修为的她,愣是被这道无形的杀气给震慑住了心魂。
“吴大士,当真要翻脸?”程大海脸色没有丝毫怯意,反而脸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笑问道。
吴大士站起了身。
“十七年前,若我孑然一身,又何需怕了洛阳三千铁骑,我对你程家有愧欠。”
程牧闻言面露阴狠之色,冷哼一声:“堂堂云水城主,史书上留名青史的大将军,却向那远在千里之外的中域楚氏王朝掐媚献首,偌大一座云水城,举城上下却没有一个男儿敢去站在城头替那妇人抱不平,给你这种懦弱如鸡的懦夫坐高高在上的城主之位有什么用!”
“城外马贼横行,你可曾救过一名城外百姓?!”
“吴大士,今日我就以小辈的身份质问你一句,你敢不敢答!”
老城主眼神骤冷。
程牧猛地拍桌而起,身下昂贵的紫檀木椅在他起身时被震得粉碎,手握着斜斜向天的寒月刀,喝道:“老儿,你怕不怕楚氏王朝!”
此话一落,除了程牧父子和程府两名丫鬟,再加上一个老城主吴大士,身处厅堂的其他人纷纷倒吸了一口气。
偌大一个沧海洲天下,豪阀世家与各大仙门林立,可谁也做不了整个天下的主子,只有离东域遥远数千里之外的楚氏王朝鹤立独群,以铁血豪腕和无数名武道巅峰宗师的尸体夺得了整座天下,给天下仙门树立规矩,给凡俗江湖加上约束,才有了如今的太平世道,当之无愧是这座沧海洲天下的唯一主人。
若是要问怕不怕,试问天下人,谁敢不怕。
程牧这番话,无疑是挑衅这座天下的唯一主人。
吴大士沉默了。
程牧大声冷笑,目光从老城主身上移开,将整座厅堂所有人扫视了一圈,再看向外面,看向那一轮高挂的月亮,面露不屑。
“不就是安排了几十名刺客包围这里,别特么都向个娘们一样藏胸遮腿,搞得就能吓到本少爷似的。”程牧朝着无人的院子喊道。
吴灵素望着程牧的身影一脸愕然。
只见几十道黑漆漆的身影从高墙屋檐上纷纷落下,只是几个呼吸的功法,整个院子已经被包围地水泄不通。
程牧扭头回去瞄了程大海一眼,淡淡地说道:“你总得给咱们城主送份礼物,别失了礼数。”
父子两人眼神对视了一眼,纷纷露出玩味的笑容,程大海拍了拍一身肚腩,拍了拍手道:“都出来吧。”
语落。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伴随着一声声响彻城主府的惨叫连绵不绝,只见院子的高墙之上有几道血线溅飞数丈,从上空洒落进院子里面。
只是数息的功夫,城主府被染成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