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淼云河入海之处,泥沙经年累月冲击,千万年来逐渐形成一方浩荡水洲。
这一方为飘云宗先辈唤为渺云的水国陆洲,礁石密布,终年雾气弥漫,鱼兽虫鸟都是体躯庞大,形貌怪异,透着一股远古洪荒的气息。
除此之外,渺云岛地底之下有一道元磁地脉,不但五行灵金炼制而成的法器难以使用,还能搅乱灵机,气海境第七层凝煞级数之下的修道人绝难飞遁其上。
自大淼云泽飞渡云空至于飞云岛,想要用时最短,渺云岛是必经之地,连续飞渡一个月有余,方不疑终于抵达渺云岛外千里,展眼望去,苇叶舟下宽阔的水面上,一艘艘大船在晨风雾霭中劈波斩浪,往来不定,极远处的大河两岸,原本万刃之高的山壁渐渐低矮,向远方延伸出去,化成乱星海崖岸。
疏阔开朗的天空,一轮淡白色月轮挂在其上未曾消去,湍急的水流发出正田声响,偶尔有一两只仙鹤啸声而过,让人忘忧。
方不疑正要绕过渺云岛,兜转半圈,然后飞往飞云岛,忽然听到耳边响起鲁厚嗓音:“小子,你这是去哪?我看你身上法袍松鳞鹤纹,是我炼丹阁一脉,怎么不去渺云岛上应试丹道大考,转而去别的地方?”
这声音如同有人近在咫尺,方不疑心中一惊,按缓遁光,回头一看,只见极远处一道赤虹像是火球一样向这边飞来,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六七十丈外,他一眼就看出滚滚流焰火砂之中破空飞遁的老叟,满头的小辫子,色作通红。
下一刻,这老叟已经视法禁如若无物,一脚踏到苇叶舟上,不知道使了什么法术,苇叶舟旋即转了方向,速度激增数倍,离弦之箭一般往渺云岛飞去。
方不疑知道来人没有恶意,打量了这老叟一眼,见他身上法袍绘有松鳞、鹤纹和一只赤铜炉,连忙恭恭敬敬地向老人行礼,“飞云岛神木岭弟子方不疑见过赤炉大丹师!”
飘云宗弟子法袍以云纹为根本,炼丹阁门徒则添松鳞、鹤纹,气海境丹师加青铜丹炉纹,道基境界大丹师加赤铜丹炉纹,命丹境炼丹宗师加紫金丹炉纹,规矩森严。
这位老者身上法袍有赤铜炉纹,显然是境界足有第二重道基境的大丹师,能够炼制道基境修士所服丹药,是炼丹阁一脉的中流砥柱,身份极为尊贵。
老叟摆了摆手,脸色似乎有些难看,嫌弃道:“老头子喜欢实在,最讨厌这些虚礼,你半天没有回答老头子的问话,小心惹毛了老头子!”
方不疑面露古怪,眼看着老者脸色越来越难看,像是要发怒,连忙回道:“弟子此前奉蓝筑行真人的法旨,卫戍火桑岛,后来流落在外,直到一个月前才回到大渺云泽,正要返回飞云岛参加一年一次的炼丹术考核。”
老叟听他这么说,脸色转怒为嬉,捋起胡子,笑呵呵道:“原来是这样,看来你小子向来就是不用功,连今年是大考年份都不知道,飞云岛这时候哪里会有考核,海外丹阁弟子现在可全都在渺云岛上。”
说话间,苇叶舟已经飞落岛洲之上的一个巨大山谷,老者走下舟,回身笑眯眯地看着方不疑,艳羡道:“我看你骨龄只有十九,年纪如此之小,就修炼到了第一重第七层凝煞级数,手里又有这样一件不受元磁之力干扰的木属飞舟,实在非同小可,想来应该是哪一位上真门下的弟子吧?”
这样说着,老者觉得不对,又拧紧眉头,疑惑道:“这样的资质,怎么会送到炼丹阁来,难不成是修炼修的走火入魔了?”
方不疑收了苇叶舟,知道这位老者虽然性情古怪,投其所好却极好相处,因此笑道:“老前辈说笑了,小子只是炼丹阁寻常弟子,上次我在火桑岛上看到不少同门师兄弟,都是一等一的人杰,我和他们相比,还差不少。”
忽然这时,山谷方向飞来一道遁光,落了下来,现出一位老者,银发银眉银须,一脸焦急之色,一看到正要和方不疑说话的脏辫老叟,张口就是叫骂道:“老脏辫子,每回都是最后一个才到,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干等,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
脏辫老叟瞪了银发老者一眼,骂道:“这些小辈们能有几成丹术?老头子本来就不愿意来,纯粹是为了给文长老一个面子,我那一炉三转碧灵丹不仔细着看顾好,可就又要废了!”
银发老者面露无奈之色,正要拉着脏辫老叟去谷中坐镇大考,眼角余光忽然看见方不疑法袍上的松鳞鹤纹,眉头皱起,不耐道:“你怎么才到?架子比脏辫子还要大?是哪个岛上的弟子,姓什么名什么?”
方不疑本拟这等人物眼高于顶,除了脏辫老叟这样稀奇古怪的,半点眼角余光都不会扫过来,没想到竟然还是被摘了出来,暗道一声不妙,只好硬着头皮说起了前因后果。
银发老者听说他是因为执行任务走失了,这才脸色稍霁。
脏辫老叟却有点看不惯银发老者的辞色,骂了他一句,一把抓起方不疑,纵起遁光就往谷中飞去,气的银发老者在后面破口大骂。
脏辫老叟遁速极快,很快就飞到了谷中上空,这时方不疑突然听到耳边一阵窃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老叟一脚踹到屁股上,像是石弹一样坠向地面。
眼看着就要和地面亲密接触,方不疑哭笑不得,挣脱了身上的法力束缚,正想要化为一道玄阴流光横渡虚空,没想到元魂法箓鼓荡而出的法力离开身体之后,就被无处不在的元磁之力扰动,急切之间完全没有运出玄阴流光术,扑通一声就撞到了一个女子身上。
此次渺云岛举行炼丹术三年一次的大考,三千余弟子分在十多处地界同时进行,九炼谷中有一百余位,距离考核开始还有半个时辰,这些弟子此时都趁此机会闭目养神,在心湖之中回溯炼丹之术,沉潜其中,对外界几乎没有投注半点神识。
毕竟渺云岛法禁森严,九炼谷中石庭上首这时候坐镇了十位道基境大丹师,绝对不会有半点危险。
他们哪里会知道脏辫老叟会开这种玩笑,一脚踢下方不疑,速度之快,不要说那些上首坐镇的大丹师没有反应过来,就是一路紧紧跟上来的银发老者也只能徒呼奈何,眼睁睁地看着方不疑重重地扑倒在自家弟子面前!
“老脏辫子,老夫和你没玩!”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响彻整个九炼谷,那些被嘭的一声从入定之中惊醒的炼丹阁弟子,一个个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充满不可思议。
“你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冰冷娇声,犹如雪山上雪岩互相敲击的声响,清脆空灵。
方不疑摇了摇头,回了回神,又看了一眼眼前的银袍女子,柳眉微微挑起,目光中隐晦地露出一丝惊艳。
他坠落的地方恰好是一位弟子趺坐的身前,应该是炼丹术考核之时放置丹炉的地方,若不是他修为不弱,玄阴流光术精深奥妙,这时候他应该是扑倒在这位女子的身上。
想到这里,方不疑不禁暗暗吐槽脏辫老叟的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