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极洲陆洛国两界山附近,一团白皑皑的云烟岚气朝空飞驰。
一名年纪望去约摸四旬光景,身着半旧长衫的中年道人踏烟岚而往南方行去。
中年道人的身侧,站有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童子,面黄肌瘦,此刻正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襟,感觉着呼呼风声自耳畔掠过,眼角余光瞥着大地上起伏不定的高山大湖,神情之中,淡淡的悲伤几乎已经消失不见,露出畏怯、激动和兴奋。
沅国随都郡有一座大泊,名为汶镜湖,湖畔有不少渔村打鱼为生,沈元奇一家世代安居于此,只是自姜国反出云朝,这半年来大云朝穷集诸藩联军前前后后达六百万,自各处灵山秀水请出不知多少奇人异士,不但没有剿灭叛逆,反而一溃再溃,大半疆土尽数落入姜国之手,甚至牵连到几十大小藩国。
沅国本是洛国藩属,因洛国王公贵族与姜国世代联姻,这才拖到半年后才被吞并,沅国承平不知多少世代,值此国难当头之际,自然有不少高人义士反抗姜军,战火很快就烧到了汶镜湖畔的大大小小百余处水寨,沈元奇一家遭受殃及,小小年纪,就亲眼目睹父母双亡,几个哥哥姐姐相继饿死,只有他一人被一头通臂老猿救到了山林里,这才幸免遇难,后来就遇到了中年道人,被他从老猿洞里接了过去。
中年道人低头看了一眼怯生生却又眼中放光的小童,心胸之中五味杂陈,他牵起小童的一只手,温声道:“你以后修道有成,上天入地也只是等闲。”
沈元奇仰脸开口道:“大伯伯本事这么厉害,元奇也可以拜大伯伯为师父,早一天学法术,元奇就能早一天飞上天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和蔼的仙人大伯伯要让他拜他的老师为师父,自己做他的师弟。
中年道人闻言心中一叹,摇了摇头,道:“以后你会明白的。”
这时他见两界山已经过去,此后就是连绵无边的莽荒丛林,云空多有恶气,便从袖囊里取了一枚灵丹,让沈元奇吞了下去,而后轻轻在其后脑勺一拍,使其睡了过去,便就一心纵云前行。
如此转过了几回绝地,行了数日,地表之上一片大泽出现在了视线之中,浩浩荡荡,一望无际,中年道人将法力收起,按下云头,降在大淼云泽之畔。
他自袖中拿了一张杏黄法符出来,往湖中一弹,纸符在水中打了个旋,便没去不见。
不过半炷香光景过去,沈元奇就看见水畔不远处有水波翻涌,汩汩有声,自里蹿出来一条金鳞鲤鱼,一眼看过去,个头足有三丈大小,它摇头摆尾,缓缓游到两人面前,打量了中年道人和沈元奇几眼,似乎确定了来人身份无疑,口吐人言道:“果然是吴真人,便请上来吧。”
中年道人一手抱起沈元奇,纵身跃上鲤鱼背脊。
金鳞鲤鱼道一声:“两位且坐稳了。”水下双鳍一分,就有金光流转,旋即没入深水,潜游寂暗。
这妖鲤在大淼云泽深处水域和近世虚空穿行一日一夜,仍然还没有抵达去处,而此时灵丹药力已经全部化去,沈元奇悠悠醒转过来,他揉了揉眼,爬了起来,连连摇着中年道人的胳膊,他可从来没有见过大的金鲤鱼,忙惊呼道:“大伯伯,一头大鱼,一头大鱼!”
中年道人安抚他道:“莫惊,这位是师父门下行走,以后你可也会和他们多打交道。”
沈元奇哦了一声,安静了下来,脸上惊容散了去,恢复了镇定。
中年道人见他脸色又好了一分,多出淡淡红润,天庭趋于饱满,透出一点天人沟通之兆,知道火候已到,童子肉身深处的灵根已经萌发而出,心里稍有欣慰,他抬头扫了四面一眼,见鲤鱼身外此时已经少有水光,多是横渡虚空,估计不久就会抵达云真洞天,便开口道:“元奇,再有两日,就可回到师父座下,师兄却有两桩事需得向你交代。”
沈元奇见他神情严肃,知道事情重要,忙坐直了身躯。
中年道人点了点头,掐了一个法诀,将两人交谈之声与外界隔断,随后便开口道:“我飘云宗传承自洪荒纪末飘云祖师座下,至今已有千余万年,门中有祖师亲传云淼天宫一座,宫中有五殿、五大洞天,为掌教真人和四大太上长老执掌,你我两人的老师便是太上传法长老北辰讳寰,坐镇云真殿,执掌云真洞天。”
“师父他老人家到如今只收了四个弟子,开山大弟子南宫文宣,二弟子蛟青图,三弟子顾九钟,四弟子便是我吴涵荼……”
下来他讲一个时辰,歇息两个时辰,用了一日一夜,才将门中一些紧要人事和行走规矩细细说了一遍,最后才道:“你可记得了么?”
沈元奇认真道:“我都记下了。”
吴涵荼点了点头,随后便正色道:“你如今只是半只脚踏入门墙,落后了许多洛洲出身的弟子,许多修道之初的关窍还尽数不知道,再有一日,我们就要抵达云真洞天,这一日里,我会把这些关窍尽数讲给你听一遍,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多问就是。”
沈元奇暗暗松了一口气,神情略微放松,露出雀跃期待之色。
吴涵荼不再多话,正襟危坐,旋即开口讲起道妙。
“何为修真?去伪存真四字可解。凡俗辛苦修持,炼为真人直至真仙,道法为登天之阶,分上品、中品、下品三等,一部完整无缺的道法分总纲和禁法两卷,总纲为修炼真气的法门,禁法则是转化真气为法力并以法力演化神通的法门,两者互相反哺,推升真气。”
“人身两窍至重,一是眉心祖窍,识海之所在,一是脐下气海,一身功行之所在,禁法有上品、中品、下品三等,在气海中修成的禁法是为法箓,将一部分元魂炼入法箓,则此法箓为本命元箓,称为元魂法箓,元魂法箓越多,则真气越浑厚,神识越强大。”
“法术为护道之术,由符阵禁制以法力演化而出,因此一道禁法由许多道法术组成,法术练到法有灵形之境,则能演化出法象,如云雾、大河、灵尊、道君、玄阴神鸟等万物万象,此外,如果你以后有机缘修习阵法之道,则应也须知阵法演化之象也为法象,与法术一般有种种玄妙。”
“天地之性有混沌元一、阴阳、五行,阴有五行之分,阳也有五行之分,天地元气有万千之种,数不胜数。”
“修真炼道统称为仙道,仙道之中因理念有异而分为仙宗、魔门,体感天心而知天道有好生之德者为仙宗,体感天心而知天道自我自在无拘束无礼法(但守规矩和因果、气数,有修无情道的魔,六亲不认,有修有情道的,七情六欲丰满)者为魔门。”
“当初羲、娲二祖执规、矩二道,而后才有机缘开创仙道,你须得记住,无论仙宗、魔门,都须守规矩,顾忌因果,无情道、有情道均是落于大道之中,只要还在大道之中,就有因果牵扯,因此,切不可轻易发誓、签契……”
又过了一日一夜,吴涵荼才讲道完毕,他随意问了几句,见小童虽只听了一遍,却一个不差,这让他颇为感慨,暗忖道:“大师兄转世之身虽然灵根差些,但悟性原是魂魄自性,就是阴司黄泉也难以磨灭,恩师见了,必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