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洲八域有大小凡国上千,乾天、震雷、坎水、离火、兑泽五域多是渊源深远之族落根之处,艮山、坤地、巽风三域则多居来自四极洲陆的弟子亲眷。
艮山、坤地两域土地厚泽,凡物产出极为丰裕,因此人烟阜盛,巽风域则有道门清静之风,方不疑知道娘亲喜好素静,特地拣选了巽风域毗邻洛洲中部莽荒之地的无枳国为居处所在。
八域以宗族治世,各国各郡之民,言必提出身何族,行不离所出何宗,祈风郡自然也不例外,周、姚、李、朱四族盘根错节数千年,掌握各处贝场,获利颇丰。
姜氏方族突然落到祈风郡,四族见方族家主方不疑遣人携礼拜访,表明不争此地贝场灵物之意,这才收起了打压的心思。
原本四族也生受了这个脸面,私下里商议匀出一两处贝场的份子送予方族,毕竟四族合起来也就只有两个子弟生有灵根,拜入了飘云宗,但随后发生的事情相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方族家主手下的亲卫居然相继有人照见真种,萌发灵根,引灵化真,踏入气海之境,如此不可思议之事让这些见惯了一郡二三十年才有一人生有灵根的世家瞠目结舌,随即惶恐不安。
这种实力极度失去平衡的情况让他们疯狂,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收买了这些亲卫过去,许以厚币美姬,结果大失所望。
这些亲卫对于周、姚、李、朱四族的招赘根本不理不睬,气的四族长老破口大骂,“竖子甘为奴仆尔,恬不知耻尤极!”
实则红脂、清漪、采珠、高天远、孟幼贞、岳啸、雷童、隋道远、孟良孤、严子星、楚子远、侯黎、楼衣这些人并非是奴仆、隶从之流,周、姚、李、朱四族想要打他们的主意,可算是打错了如意算盘。
红脂和清漪是五华夫人的陪嫁侍女,本是洛国相士相中的玉女,王太后钦赐,自小就长在五华夫人身边,采珠则是王太后出身的蛊毒教五圣女之一,因修炼万蛛无生手失败,王太后见她可怜又伶俐,于是救了下来,赐到女儿身边服侍。
至于高天远、孟幼贞、岳啸、雷童、隋道远、孟良孤、严子星、楚子远、侯黎、楼衣十人,则是五华夫人亲自从洛王弟那里求来的,他们和方不疑自小一起习武,感情深厚,如同手足。
小半年过去,红脂、清漪、采珠、高天远这些人连带着其余补替上来的平波卫,甚至方伉,也都谨记方不疑的叮嘱,日夕念诵太上感应清经,苦苦琢磨、体悟。
恰逢这半年洛洲灵机渐渐旺盛,方不疑又在府邸中布设了一座聚敛元气的阵法,身为炼丹师,自然也留下了不少补益身躯肉窍,涵养元魂神思的药材和丸药。
如此一来,日积月累之下,先是红脂和清漪两女借助白骨剑经,双双引灵化真,而后采珠紧随其后,不久孟幼真、孟良孤兄妹也相继照见真种。
不过这些人少有见识,并不知道灵根万中无一,只以为寻常,倒是方不疑随手捉来的几头看家护院的妖兽,知道厉害,只是他们天资薄弱,口不能人言,不过心中怨气却早就消散到九霄云外,越发殷勤。
这一日,红脂从丫鬟手里接过一盏盛了茶水和糕点的漆盘,走进了府后的林园,她虽只修习了剑经三月有余,才只炼开了几处小窍,已经是一身道意,身姿袅袅如云如烟,不过几步,就行到了一处池亭,见五华夫人坐在栏边,怔怔望着天上初见的星辰,不禁鼻子一酸。
数日前,方余安思来想去,决定不再隐瞒,道出了实情,而那之后,记忆里那个不管日子有多艰难,都是一脸温婉笑容,连眼神里都能流露出温柔的中年美妇,就消失不见了。
红脂暗暗叹了一口气,与一边侍候的清漪对视了一眼,小声地往石桌上放好漆盘,“夫人,您早茶不吃也就罢了,午上饭食也只用了一点,现在已经入夜……”
五华夫人听见声音,转过头,脸上露出歉意,“红儿费心了,只是我实在没有胃口。”
清漪早就劝过了不知多少回,这时候已经顾不得了,见食盏摆好,忙取过小碗,添了一勺小米粥,拣选了几样爽口小菜,喂了过去,“夫人,要是不疑少爷知道您这样糟践身子,不知会有多难过。”
五华夫人本挥手拒了这一勺粥饭,听清漪说起大儿子,眼眶霎时就蒙上水光,接过了碗勺,勉强吃了几口。
红脂和清漪露出喜色,这时,红脂听清漪说起世子,似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抽出了一张雪白的绢帕,放到五华夫人面前桌上,“夫人,世子先前留下了一卷道家经文,默诵之下,有宁神静气,忘忧无虑的奇效,您可试着诵几回,伤心过久身子怕是吃不消。”
“哦?可是不疑留下的仙家功法?”中年美妇将绢帕拾起。
当初方不疑留下太上感应清经和白骨剑经,是想着试试有没有一两人有修道的机缘,对于娘亲自然也叮嘱了一番,不过五华夫人最厌刀兵,不喜争斗,也不盼长生,所以就没有在意,半眼也没有去看。
这时听红脂说起,也不为忘忧,只是潜意识中也想舒缓一下,免得身子垮了,又要劳动府里的这些孩子奔波费神,这才取过一看。
绢帛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小字,她不看还好,只看了一眼,就气血翻涌,难过的好像要呕吐出来。
但是这白绢上的字迹,却给她一种无与伦比的吸引力,尽管心中烦恶,五华夫人还是忍不住一路看了下去,越往下看,五华夫人的脸色就越白,看到后来,她摇摇欲坠,就快要扑倒下来。
红脂和清漪见五华夫人脸色有些发白,初时还只是疑,等察觉到不对劲,五华夫人已经身子一歪,幸亏清漪手疾眼快,又踏入修行之中,身子一动,就接住了她,“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五华夫人轻轻把手中的白绢收了,摇头道:“无妨,就是思索地有些累了,有些困倦。”一阵阵若隐若现的玄妙天音在她的脑海深处响起,忽远忽近,飘渺不定,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来,似乎这些文字,自己从前便见过一般。
红脂见五华夫人似乎真是累了,便好言说道:“夫人终究是身子还不大好,咱们还是回房休息去吧。”说着,就同清漪两人一起扶起她,回了房。
五华夫人躺在床上,见帷幕放了下来,便闭了双目,恍恍惚惚间,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连日过度悲伤,生出了妄想,脑海中似乎有无穷文字翻来滚去,渐渐化成了一方胜境,茫茫大海,黑浪滔天,一条黑鳞蛟龙,腾起无穷水花,万般云雾,冲入海中搅动啸浪,腾如云空鼓荡风云。
她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似乎自己随时都要如那条黑鳞蛟龙一样,闹海破天。
采珠在侧房趺坐炼气,神觉机敏,立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起身掠到床边,探手切脉。
她精擅毒理,也懂医药,顷刻间就明白这不是凡俗医药可解,似乎是修道人走火入魔的征兆,心下不由惶急,忙骈指点了几处穴窍,封住五华夫人身上气血流转,破门而出,叫道:“高大哥,夫人出事了,快去祈风宫请仙师过来,传一封信去世子那里,让他回来一趟!”
此时此刻,方不疑并不知道阴差阳错之下,太上感应清经引动了娘亲身上的气血变化,他身处海底蛇窟的岩壁深处,不可思议地注视着赤鳞火蛟头顶绽放的那一盏赤火莲花之上。
那是一个女子,约摸二十余岁光景,飘浮空中,无比清冷而火辣,难以言喻,悬浮在莲花上,长发柔顺美丽,身外只有一袭淡淡的赤纱飘动,肤色如雪,冷傲不可方物,宛若后土之女落入凡世,只有一双眼睛,闪烁着凶光,充满炽怒、憎恨和怨毒。
王盘当然不会等她彻底化出形体再动手,他挥动双手,接连祭出七道纸符,一道道灿金光华渐次亮起,首尾相连,回环往复,隐约连成一体,化成金刚镯,朝女子当头打去。
北斗金刚符漂浮不定,似慢实快,女子此时体感天心,察觉到莫大的威胁,不等金刚镯靠近,口中即吐出一枚赤红色莲子,长三寸三分,径两寸两分,密密麻麻地显化出鎏金符文,彤霞氤氲,透露出炽热煞气。
“蛟王居然舍得为你窃取一枚地火金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