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云雾自延绵而出的山脉起始之处翻涌升腾,似乎是有莫名的存在低语呼唤,一种奇怪的情绪从心底升起,尽管知道这里面有古怪,方不疑还是忍不住飞了过去。
“奇怪,神识也被遮蔽。”方不疑探手摄了一团烟云,琢磨半晌,半点端倪也没有发现,两头大鸟被他唤了出来,也都摇头不知。
黑魂见方不疑面露迟疑,呱呱叫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撞仙缘撞仙缘,不去撞,哪来的仙缘!”
青倜听了,立刻跳脚怒道:“要是撞出一脸老血怎么办?你赔?”
“好了,不要吵了!”
这两头大鸟越发不中用,方不疑嫌弃他们聒噪,一挥手就打发去教导三小只吐纳炼气去了,摇了摇头,径直走进了浓稠的云雾之中。
方走进去,方不疑就暗道鲁莽,云雾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白茫茫一片,神识几乎只能离开身外三寸,这和瞎子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更让他暗自心惊的是,云雾笼罩之中,似乎根本没有时光流逝,方不疑越走越远,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也不知道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恍恍惚惚,无知无觉。
突然间一只青蝉幻象从他身后浮现而出,一人高下,蓦地一声刺耳的蝉鸣声响彻四野,猛地一个激灵,方不疑从恍惚之中惊醒,伸手一抓,紧紧握住手中青玉凋蝉,不敢有半点松懈,要不是这件法器小有灵性,通灵如意,危急时刻唤醒了自己,恐怕他就要迷失在了这里,成了行尸走肉。
有此变故,方不疑暗暗后悔,想办法离开此地,方运起玄阴土遁,才发现在这里居然一道法术也使不出来。
没有办法,方不疑只好纵上巨树冠顶,踏在枝叶之上,沿着一个方向不断疾步掠走,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才察觉到云雾有渐渐淡薄消散的趋势,隐约能使出一些简单的法术,他心中一喜,步伐更快,很快眼前就豁然开朗。
“难道这里是洪荒遗址?”
一片浩瀚万里的废墟如同一卷宝图铺展在方不疑的眼前,一眼望不到尽头。
乱星海钟灵毓秀,原初自然造化生就的一方大洲广阔无垠,天材地宝数不胜数,不知诞生出了多少神魔妖灵,更有大教立山门于此,随着莫名陨星暴雨的坠落,大洲离破碎,大半沉入海中,曾经辉煌一时的仙道圣地,也随之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在之后的千万年间,强大或弱小的生灵游历到底,将星墟中的珍宝渐渐搜刮一空,有人在这里收获沉寂的法宝,有人找到了上古大派的真传,也有跟着主人进来的妖奴挖出惊天的财富反奴为主,更有人遭遇莫名的古老诅咒,死于非命,更多的人修、妖修在这里身死道消,而这些绝大部分都只发生在真正的遗址之中,遗址之外顶多只能采摄一些外界早已绝迹的宝药和灵材,很少能撞到改变命运的机缘。
“不知道我方不疑是横死在这里,还是从此走上一条和从前完全不同的道路……”方不疑如雨燕点落,他站在废墟前,沉默了片刻,身子一晃,已然踏进了残壁断垣。
方不疑在这片废墟行走数日,眼中所看到的全是支离破碎的山河,到处荒无生迹,死寂一片,许多破败的断碑碎石依稀可以想见昔日仙境之象,他越想越觉的不对劲,修道越久,他就越发明白上位真人的强大,如今莽荒纪走过了千万年,大千世界灵机淡薄,天材地宝远不及洪荒时代,就是这般“贫瘠”,也有洞天境的恐怖存在,百万年中也有一两人破碎虚空,飞升灵界,何况天地初开的洪荒纪,当时这里隐居潜修的大神通者乃至洪荒神魔、荒古妖魔必定不在少数,怎么会任由陨星流瀑突然坠落,生生摧毁一方神秀大洲。
“那里似乎有生灵?”
连绵不绝的宫殿残墟渐渐疏落,云雾之中忽然晕出群山影迹,淡淡的生机像是沉沉暗夜之中的微微亮光,极为耀目,方不疑心中微动,使了一个玄阴蔽日术,纵身跃上断柱,飞掠了过去。
天宇明光出乎意料地迅速转暗,彷佛已经进入深夜,方不疑进了山中,四野漆黑一片,景物不可见,但随着他不断深入,渐渐有动静传到耳边,赫然是有猛兽在咆哮,很快动静越来越大,“难道闯进了妖兽栖息的地方?”
神识仍然不能离体三丈,方不疑不辨方位,只能沿着山壁、河岸摸索,要不是三五月后乱星墟远离大千世界,世宇法则约束之下,会自发吐出进入小界的这些“异物”,他才不敢这么冒险。
“走背运?”方不疑心底暗暗叫苦,他像是不小心闯进了妖兽巢窟,彷佛四面八方都是猛兽在咆哮,山河震动,万木摇颤,乱叶簌簌掉落,各种可怕的声音在黑暗中此起彼伏,直欲裂开这片天地。
山脉中,远远有点点柔和的亮光若隐若现,在这无尽黑暗的夜幕下于重峦叠嶂之中有如点点烛火摇曳,随时都会熄灭,方不疑寻思了一回,借着光芒指路,蛰摸了过去,一路上耳间不停传来的嘶吼声居然越来越弱。
“难道真的有人滞留在了这里?还是那场天灾的幸存者?”
方不疑走到灯火百里之外,目中所见,乌沉沉的山梁上,隐约可见一座座青黑琉璃覆瓦的高阁宫殿,琼宇楼台沿着山势蜿蜒转折,跌宕有致,虽然残破不堪,有许多雷击星落的痕迹,却似乎有什么人不断修缮,树木通体色泽青黑,繁茂旺盛,却并没有胡乱生长,而且大多结着或大或小的果子,有明显的采摘迹象。
只是群山之下黑水漫延,居然和当日阴城地下阴河之水一般无二,方不疑摸不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踌躇不定,不敢贸然涉水。
土遁使不出来,玄阴流光横渡不了虚空,一身真气竟然也化不出半头玄阴神鸟,思来想去,方不疑决定试试青倜能不能驮着自己飞过去。
“什么鬼地方,大爷怎么飞不上去!”青倜驮着方不疑骂骂咧咧地卯足了劲扑腾翅膀意图飞上天空,结果无论他怎么使劲,也最多只能盘旋在三丈高下。
“别闹腾了,还不快飞过去!”方不疑伸手拍了一记青倜的脑袋,这头大鸟才嘀咕一声,晃晃悠悠地往黑水之后的群山飞去。
“嘎!”一声尖叫,原本飞的好好的青倜,在飞至黑水河流上方的时候,突然身子一晃,笔直栽了下去,顿时就是哗啦一声跌进水里的声音。
幸亏这河水并不湍急,要不然在使不出半点法力的情况下,方不疑都要怀疑自己会吞一肚子黑水。
在河里扑腾了半点,方不疑才拖着青倜长长的脖子,游到了河岸的另一头,“奇怪,这水怎么看起来是黑的,半点秽气也没有……”
“你是谁?”
“哪里来的?”
“怎么过弱水的?”
……
忽然一连串脆脆的呼喝声远远冲了过来,方不疑警惕地抬头看了过去,一群十几个约莫七八十几岁光景的少年和男娃女娃从山中极远处的树林中咋咋呼呼露出了身影,衣衫破败,面带菜色,却丝毫也掩盖不了奇清内敛的根骨,一个个手里紧紧抓着武器,断了一小截的画戟,缺了口的厉斧,遍布裂纹的双锤和青铜鬼面盾,林林总总,远远一副防备的模样,如临大敌。
“怎么回事?大呼小叫的!”
一个个妇人急匆匆赶了过来,忽然间看到几里外站着一个陌生的外人,都是一愣,一位老妪伸手一拦,自己拄着拐棍走了过去。
这老妪虽然老迈,步子迟钝,却像是有缩地成寸的地行神通,不过三两步就已经走到了方不疑身前十数丈外。
“姐姐!”
“大娘!”
老妪不知觉被石子绊了一跤,妇人和少年少女男娃女娃们一阵惊呼,急忙忙向这边赶了过来。
方不疑心中无故升起恻隐之心,不自觉地走了过去,将那老妪搀扶了起来,这才悚然一惊,连忙放开手,退后几步,眉头大皱,“怎么最近心思不属越来越多!”他念头一转,识意沉入识海深处,厉阴的元魂仍旧趺坐在原地,双目闭合,身外魂气涣散,永夜流光缓缓流转,始终封禁内外,并无半点异样。
那老妪颤巍巍起身,抬头用昏花的老眼打量方不疑,待看清方不疑的面孔,身躯突然一颤,嘴唇抖了抖,“少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