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脚刚走,就有十数艘宝船、车辇和强大的遁光、妖云冲进了大泽云海。
“这里的宝贝,只怕没有我们的份儿了……”大泽水畔,有人喃喃道。
有人摇头,转身离去:“大派的精英就是离的再远,也有法子赶来,不死山,采华宗,五毒教,毒剑宗,玄通教,九度宗,无锋剑宗,先天魔宗,还有荒海妖族部落,都有人来了,必然会有一场龙争虎斗,可惜我们是看不见了……”
说话间,突然一辆宝辇香车向云泽深处疾驰而去,这辆香车以蝠鲼为脚力,云水灵玉为车,灵金为轩辕,湛蓝流金,珠玉为帘,悦耳清灵,云气为华盖,缥缈华贵,神光明明,如星似月。
香车路过泽畔,珠帘忽然被一只纤纤玉手打开,隐约有一位女子看了泽畔一眼,影影绰绰,看不清面目。
大泽浩淼,方不疑足踏流光,一气遁走三万里,迷失方向半个时辰后,才遇到一片残破水洲,一眼望不到边界,水洲上密林葱茏,遍布烟瘴,以至于方不疑远远就嗅到了毒物的气息。
妖物好杀,毒虫难防,这是修真界的常识。
不过方不疑精通药理,对毒物倒也不甚惧怯,足尖点水,他纵身一跃,落到水洲上。
正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罡煞磨砺的剧烈爆炸声,方不疑心中微动,捏了一道玄阴蔽日术,纵身跃到一株高大的树木上,循声看去,只见两人各自祭起法器,一边厮杀,一边向这边奔来。
其中一人是身穿乌金袍的佝偻老者,手持一根沉沉木杖,高约九尺九寸,杖身雕刻种种珍禽异兽,栩栩如生,另一人是位年轻男子,一身红袍,如同粉面郎君,顶上一杆黑幡招摇,幡面猎猎作响,恶鬼哭嚎。
只见木杖之上,一头头妖兽幻形显出,来回纵横翻飞,向另一人杀去,而年轻男子顶上黑色小幡涌出滚滚黑气,翻腾不休,裹挟着几十头妖魂迎了上去。
这两人修为相差悬殊,佝偻老者修为已经臻至道基至极,而年轻男子火候太过浅薄,比方不疑还要不如。
不过老叟无论是修炼的功法还是法器的品质,都远远比不上对手,也正因为此,两人才久久分不出胜负。
“这两人修炼的功法虽说高下分明,可真要细细琢磨,怕是同出一源,难道是上下宗的弟子?”
那年轻人终究是真元不足,渐渐不支,一边抵挡,一边后退,高声道:“莫老爹,看在十几年父子情分上,罢手吧,孩儿一定会给你找到突破三重境的办法!”
那佝偻老者咳出一口脓血,狞笑连连,催动法术向他压去,笑道:“好孩儿,要是你真有那么孝顺,还用老儿我狠心动手?老儿送你去阴阳教,是存了一分私心,可你瞧瞧,才几年,你就这么厉害啦,都能和老儿动手啦,吃香的,喝辣的,享受个千八百年不在话下,多好的打算!”
年轻人咬牙切齿,见莫老儿招招都是死手,恨从心起,寒声道:“一千阴阳童子,只有九个活了下来,你知道有多难么,我已经连男人都做不了了,难道还要去死?这些年多少个日日夜夜,我无时无刻不在想,是一剑杀了你,还是一刀刀剐了你,无数次想动手,都在最后关头逃走,我真傻,居然还念着你的好……”
“既然你无情无义,就休怪宁真送你下黄泉!”
宁真法诀一点,击退莫老儿,顶上阴阳真魔幡飞落身前。
与此同时,他一掌狠狠拍在胸口,吐出一道血泉,噗地一声浇在黑幡幡面。
阴阳真魔幡轰然一震,涌出滚滚罡煞,色成黑白两种,玄光如焰,明晃晃照破四野,倏忽间化作一只嶙峋大手,向佝偻老叟脑门抓去。
“好好好,老夫眼光果然不错,这才筑基多久,你就修成了阴阳真魔大擒拿手,我真是舍不得毁了你。”
老叟手中妖魂杖在地面重重一震,急急晃起,用力一搅,玄光涌动,将大手搅得粉碎。
不料,嶙峋大手碎掉之后,突然,一道乌光从光屑和黑煞白罡中射出,闪电般来到老叟身前,啵地一声穿透乌金法袍骤然亮起的符文灵光,射入他的胸口,穿胸而过,却是一根半尺长短的细钉,黑漆漆,乌沉沉,寒光隐晦,蓝芒渐黯。
莫老儿惨叫一声,急忙撕开衣衫,只见老树皮一般的皮肤上有一个指头粗细的钉孔,钉孔周围迅速变黑坏死,迅速延伸向四周,只是须臾间,整个胸口已经全部变黑。
“这是我传你的尸毒钉!”
莫老儿急忙取出一只玉瓶,倒出十几枚解毒灵丹,正要服下,宁真又是一只嶙峋大手抓下,将他整条右臂硬生生撕扯了下来。
老叟惨叫连连,急忙转身就走,没走几步,面容已经发黑如墨,连眼白也和瞳孔连成一片,他踉踉跄跄逃了几步,就扑通倒在地上,口鼻溢出的浓浊乌血眨眼间就浸湿了泥土。
宁真走到莫老儿尸体前,咯咯笑道:“真不容易,终于等来了你主动动手,放心,真儿还是那个孝顺的儿子,一定会好好地把莫老爹的魂魄带在身上,一刻也不离开,永远也进不了轮回!”
说着,他探手向尸体一抓,一阵涟漪之中,一团包裹着真魄器胎的幽光从老叟气海浮出。
失去生机,真魄器胎很快就化散成血光,溶入幽光。
与此同时,幽光深处的种子符箓,已经裂开几道触目惊心的裂缝,甫一暴露在天光之下,瞬间破碎成一片片符文消散。
突然,一股恶寒深入骨髓,“不对!”
宁真尖叫一声,猛然后退。
在他神色剧变的瞬间,一道黑光从幽光深处射出,直奔宁真而去。
“不!”
宁真痛苦地捂住被黑光击中的胸口,浑身颤抖,九窍门户陡然洞开,连通外界,一身真气疯狂外泄。
陡然失去真元滋润的种子真箓骤然干涸,彻底炼入其中的元魂疯狂怒啸,随着重重黑光如同黑夜笼罩而下,宁真的魂气不断湮灭,转眼间,元魂已经湮灭了几近三成。
扑倒在地上的老叟艰难地扶着灌木爬了起来,一口气吹散幽光,疯狂大笑。
他一步步走向宁真,摇头道:“我看着你长大,怎么会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小心思,老夫费尽五百年光阴,辗转了三千四百六十三个身份,前后送了七十六个娃娃进了各大巨头,只有你成了,我会始终记着你的,我的好孩儿……”
怜悯地看着倒在地上痛苦不已的宁真,直到宁真周身上下被黑光完全笼罩,结成黑茧,老叟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双手屈指成爪,合在胸口,向两边狠狠一撕,活生生撕开两肋,暴露在空气中的漆黑心脏从静止开始,不住地跳动,每跳动一次,老叟的血肉就枯萎一层,直到最后,一堆老皮酥骨跌落在地,一团乌黑魂光冲进黑茧,消失无踪。
方不疑摇了摇头,正要转身离开,忽然目光一凝,远处的那只黑茧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他心头一冷,身外森白剑光夭矫飞转,只听见“叮”的一声,一根漆黑毒钉断成两截跌落,十数丈外,一道黑影晃动,忽然深深隐藏在黑暗之中。
方不疑皱眉道:“这位道友,我只是路过,无意中看到你们交手,并无恶意。”
阴风乍起,林中枝叶细细簌簌,四面八方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或苍老,或幼稚,或中气十足,或阴柔空虚,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鬼鬼祟祟,你送上门来了,老夫就没有不收的道理!”
方不疑伸手一指,白佞剑激射而出,正要击中一处阴暗,剑光陡然一转,暗借玄阴流光划破近世虚空,猛然点中一株老藤虬结深处。
一声惨叫响彻丛林,黑茧震破绵绵密密的藤蔓,破空逃走。
“敢动手,就要有被人反杀的觉悟!”
方不疑面色更冷,身子一摇,御剑刺入云空,抖手一转剑光,这一道剑光化为森白长虹,划破青冥,雷音滚滚,狠狠切在黑茧的最柔弱处。
剑光散处,漆黑魔茧骤然裂开,“宁真”赤裸着身子跌落云端,咳出大口鲜血,狼狈不堪。
间不容发之际,阴阳真魔旗被他祭出,这面魔幡迎风见长,将宁真一裹,拼命遁逃。
“这是哪一家剑道巨头的弟子,凶残如斯!”
剑光变化流转之疾之厉,远远超出“宁真”的意料,他倒吸一口冷气,连连吞了七八枚灵丹,才缓住了伤势,恢复一点真气。
“若不是老夫才夺舍成功,无论你是毒剑宗真传,还是无锋剑宗的天才,都只有死路一条!”
身后剑气越来越锋锐,“宁真”披头散发,又恨又急,恨不得立刻灵肉合一,将那个窥探到他秘密的年青人碎尸万段。
“天不绝我!”他忽然眼前一亮,急转遁光,凄厉地高声叫道:“黎师姐,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