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听方不疑只是求取一份舆图,垂眉稍有沉吟,幽洲近乎洪荒纪末,舆图是出了名的难绘,在青武仙城,仁风商行虽然数一数二,珍藏的舆图也只局限在朱荧国已经探明的区域,即便如此,也算得上镇会之宝,轻易不可示人,更不必说流传到外人手中。
不过,朱荧国疆域大略算不得太过珍贵,倒是可以给他,想到这里,何安转而笑道:“这事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算得上麻烦,但兄弟你如今遇上的是我家公子,只能算得上小有麻烦,只是我须得问上一句,不知兄弟是要去往何方?”
若是有人因仁风商会提供的舆图找上仇家,以幽洲之人睚眦必报的习性,他们也逃脱不了干系,少不得要惹上不少麻烦。
何安又打量了方不疑几眼,这时船队已然临近,沈家兴高喝一声:“何二,怎么回事?”
何安微微侧身,大声回道:“公子,是一个赶路的同道,想要求取一份舆图。”
他就在这细狭的空当,已经暗暗使出商会赐下的一件探测法器,未曾在方圆百里内查探到怪异气息,同时再次确定了眼前的年青人,的确只有初入种符层境的修为。
沈家兴心领神会,不过出于谨慎,还是纵身跃上船首以千炼精铁铸就的尖锥上,几步走到锥尖,盯着船下不远处水面上的方不疑,目中精光一闪,沉声道:“某家青武仙城仁风商会七当家沈家兴,承蒙道上兄弟抬举,取了一个沈家鹰的诨号,不知朋友高姓大名?”
方不疑一抱拳,说道:“沈当家,小弟方无机,南离国人士,因追寻一头灵兽,误入朱荧国,眼下迷路,不知如何才能回到本国,还望沈当家的可以出售给小弟一份朱荧国舆图,指引一二。”
听方不疑来自南疆之外的南离国,离这里不算太远,而且只是要求取一份舆图,沈家兴心底稍松,爽朗笑道:“这个好说,我仁风商会的生意放在整个朱荧国,不算大,但舆图还是有的,我可以做主,送小兄弟一份舆图,绘录朱荧国各处大小仙城,足够方老弟回到南离国。”
方不疑正要开口道谢,忽然耳尖一动,抬头向高空一看。
沈家兴顺着方不疑的目光,疑惑地抬头向高空同样看去,下一刻,一声凄厉的惨叫乍然响起,一个硕大的漆黑雕首在高空以鲜血划出一道弧形,远远抛下,庞大的无首雕身随后滑翔落到河面,扑通一声中,方不疑清楚地看见雕背上趴伏的一具修士死尸。
同时看到黑雕的沈家兴面色大变,纵身狠狠一跃,凌空几步踏出,落到几乎完全要完全沉下水面的黑雕背上,一把扶起倒伏的死尸,发现原本眉开眼笑的兄弟此时居然软成一滩泥,气海完全震碎,真气崩散,皮肉之下的血肉骨骼全部被一股奇绝大力和绵绵密密的真气震成肉糜,缓缓从七窍淌出,死的不能再死。
“好惨!好惨!好惨!”沈家兴完全被如此惨象眼睛红的像烧了火炭,放出一道清光卷起一人一尸,转眼间落回甲板,握紧拳头,撕心裂肺地大吼道:“飞儿,哥马上就给你报仇,剥皮抽筋,尸油点魂,让他永世生受魂火烧炼的折磨,永世不得往生!”
与此同时,何安遁回大船,一行十一艘大船全部进入警戒状态,上千商队护卫纷纷涌出船舱,抽出武器,杀气腾腾地扫视四周。
何安看了一眼沈家兴脚下躺着的尸体,强忍住肚子里的翻江倒海,面色骇然,他也没有想到会有人对一个斥候下这么狠的手。
李飞自小就练就和少数几种鸟类交流的本事,更有一头相依为命的崖雕为伙伴,是沈家兴白手起家的班底之一,商队有他作为斥候,日夜不停地飞翔在高空打探方圆百里的情况,不知避过了多少麻烦,甚至险险地躲了一次大祸,可谓沈家兴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这些年发迹的第一大帮手。
没想到,李飞此时居然就死在自己眼前,就像是一只人皮口袋装着一大口袋脓血!
酒气熏熏的红脸老者也惊地瞬间酒醒,酒壶一把杂碎在甲板上,寒声喝道:“哪路好汉来此,丝毫情面也不留,未免太不懂规矩了!”
“桀桀——”阴惨惨的笑声飘忽而来,荡漾在大河之上,两岸岩壁上生长的丛林中,忽然冲出百多道黑影,周身汩汩而出淡淡黑烟,凌空踏步,向船队飞踏而来。
三声唳鸣同时遥遥响起,一头黑鸠自极远处高空俯冲向船队,这头黑鸠生有三首,翼展六七丈,背上立着一个灰袍老者,枯瘦如柴,低声道:“沈家鹰,我敬你是条汉子,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做主,让你们离开,否则的话,十一艘船,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
沈家兴面沉如水,咬牙切齿,连连冷笑,恨恨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黑老鼠苦樵,不在夜蝠洞等死,跑来劫我沈家鹰的货!”
枯瘦老者似乎耐心几乎耗尽,冷冷道:“明人不说暗话,这一次古剑门明面上只是让仁风商会筹送粗炼精铁,实际上十一艘船,只有七艘是粗炼精铁,另外四艘船上运送的全都是古剑门珍藏的星辰玄铁矿!这东西不是你们能拿的住的,古剑门打的主意虽然好,也架不住树倒猢狲散,总有人愿意出卖行流云散的宗门,获得一点微末的好处。”
沈家兴冷冷地斥道:“你这阴沟里快死的老鼠,有什么脸面自称明人,凭你炼制的这些恶尸,想要杀了我们上千人,痴人说梦!”
桀桀一笑,枯瘦老者阴森道:“沈家七小子,老夫本来不愿意在主人面前多下杀手,免得血腥污了主人的眼睛,那就是老奴的过错了,只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奴也就只能在主人面前露一手刚学会的本事,让主人也瞧一瞧,老奴不是一点用也没有!”
话音刚落,船队四面八方飞跃而来的百十道黑影已经冲到船外十丈之内。
“射!”
“射!”
…
船队护卫几乎同时向船舷上的弓箭手下达发射火油飞箭的命令。
只见成千上万枝蜡烛粗细的飞箭,箭尖燃起炽热火焰,猛地向黑袍身影激射而去。
铺天盖地的箭雨之中,百十道黑影全无躲避的意思,身上黑袍似乎荡出奇异的法力,所有飞射而来的火油羽箭全部被这股法力轻轻荡开,自身周缓缓滑过,竟然没有一根射中!
这时,船舱中飞出一个黄袍老者,立身一艘大船高楼之顶,左手捏诀,大喝一声:“破法!”同时右手狠狠一敲手中拐杖!
只见一股淡淡的涟漪荡漾在空中,很快波及到飞驰到船边不远的黑袍身影。
令人耳朵麻痹的噼里啪啦声纷纷响起,一枝枝飞箭上的尾羽纷纷裂开罅隙,猛地自燃起森森蓝火,这股蓝色火焰迅速延伸向整根飞箭。
黑老鼠苦樵见一时间船队外铺天盖地的箭雨犹如无数细密如牛毛的淬毒蓝针,狠狠扎入自己辛苦祭炼而成的邪尸身上,这些黑袍身影几乎是在飞跃到船舷上大开杀戮的同时,身上黑袍瞬间燃起深蓝火焰,眨眼燃烧成飞灰,只留下面目狰狞丑陋的修道人尸身在火焰中惨烈嘶吼,如同蜡烛滴泪一样淌下粘稠的黄色尸液。
船舷边的护卫闻到浓烈的恶臭,纷纷呕吐起来,开始周围没事的护卫还在嘲笑同伴竟然如此不堪,转眼间就看到这些呕吐秽物的同伴居然接着呕出大口鲜血,吓得脸色煞白,连忙封闭口鼻!
一连串的激斗虽然变化极多,实际上却只是几个呼吸之间的事情!
何安看见原本还觉得不容易对付的邪尸如此轻易就毁掉了,难以置信,要知道,幽洲最不缺的就是人命,用自己的命堆死有可能存在的来敌,就是这群护卫的最根本的用处。
而对于黑老鼠苦樵老人来说,这些邪尸可是他安身立命的根基,威力不小的同时,诡异非常,极难炼制,这些邪尸可都是修道人的尸体炼制而成。
幽洲就算人再多,修士也不多,哪里能由的苦樵老人随随便便就能祭炼一百多头邪尸?
红脸老者却看出了不同寻常之处,忽然叫道:“苦樵老人这不是疯了就是有了更强的手段,七公子,得叫出北川上人他们了!”
苦樵老人哈哈一笑,大声道:“你这红脸老儿,倒有几分见识!”说着,枯瘦老者神态极为恭敬,近乎狂热地高喝一声:“太寒天冥冥诸有诸道诸圣显化神君神主至高至上,请敕令曰,阴鬼出行!”
呼啸的风声突然响起,原本朗朗晴空,波涛轻绵的大河之上,突然陷入晦暗,阴风惨惨,犹如地府门户开启,成千上万道鬼影莫名出现在涌出河面,凶神恶煞,扑向船队,许多护卫在被鬼影扑中的瞬间,就被恶鬼剖腹挖心,拉出肠胃,看的远处的方不疑头皮发麻!
沈家兴原本一直在集中精神查探苦樵老人所说的主人,一边传音几位高手前来埋伏,同时防备苦樵老人动手,只要他一动手,自己就会联合暗中埋伏在一侧的几位高手,同时出手,争取一击必杀。没想到这个传闻只会炼尸和逃遁的魔道怪老,居然使出如此恐怖渗人的法术,一时间头皮发麻,瞋目裂眦,露出成名以来几乎没有露出过的惊骇之色,失声道:“这…这是什么邪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