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曦也早就察觉到方不疑的神色变化,远远探出神识,只是她的神识没有黑魂强大,并没有看到什么,这时听黑魂说东南方向有法力波动与自己相似,有些讶异,不禁暗暗忖道:“这里穷僻荒芜,少有灵药和矿材产出,瘴气又毒成这样,门中弟子怎么会到这里来?”
方不疑听了黑魂的叫唤,自己琢磨了一下,问向身后的颜曦:“莫非是古剑门弟子?”
颜曦回过神,自己也不太确信,只好嗫喏地说道:“我也不确定,如果是从前,无论是长老还是弟子,都不会到这边来,可是现在,就有些说不准了。”
当下,她就把朱荧宗、古剑门、百巧院和河清四宗的恩怨,以及如今古剑门摇摇欲坠的局势略微提了一些。
正因为这些纠葛和现在的激烈交战、冲突,许多古剑门分院弟子失落四方。
据她所知,前不久倒是从陶少安的秘牢里解救出数百个弟子,只是那些弟子如今都跟在一位俞长老身边,应该早早回到古剑山才是,绝不会出现在这里。
方不疑沉思片刻,知道在灵药几近耗尽的情况下,他们很难逃脱陶少安的追杀,只有变数可以解救两人,当下也不再纠结,调转方向冲东南飞去,没过多久,便来到灵气和法力波动所在。
半空中,方不疑停驻剑光,向下看去,眼前的一幕,让他的瞳孔一阵收缩。
如水月华渗透不进的浓浓烟瘴之中,生满古木老藤的莽荒丛林被清出大片白地,一片狼藉,数百身着青袍的剑修左手骈指于胸,右手快速结印,变化繁复,以星辰之位而立,身形变幻,腾挪移转,演化周天,数百口剑器集结为阵,如同金铁蛟龙,张牙舞爪间,激射出成百上千道锋锐剑气,不断击向众剑修围困在中间的数十位修士。
被金铁蛟龙困住的修士,没有露出明显的下风,近百修士,清一色碧水法袍,一位乌发老者祭起一只碧翠圆环坐镇主位,一个宫袍妇人、一个白袍书生和一个粗鲁壮汉三人分别立身天、地、人三才尊位,数十弟子为四面六合八角诸方阵眼,布下一个巨大的阵禁法环,碧绿水晶形态,数十丈大,七棱十二面,散出无尽的碧色波动,如同水纹,将剑气屏绝在外。
数百飞剑组成的蛟龙剑阵看起来凶猛,杀气凛冽,却始终突破不了敌人的防御,最多只能将碧晶法环散出的碧色波动荡起阵阵涟漪。
甚至这些碧袍修士的反手,暗含森冷杀机,上百件法器的灵光如同流星飞旋,威能不一的法术爆散成漫天光雨,一不小心,就有剑修被法术或法器击中,全凭着这道剑阵各个阵眼上的数百剑修同时分担压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才没有身受致死重伤。
斗法激烈无比,波及很远,四方八方到处都是断树残枝、崩碎的岩石土丘和炸出深坑的泥沼,因为这片地界无比浓郁的烟瘴灰雾,削弱灵机法力,隔断神识,这诺大的动静这才没有传出多远。
颜曦一眼看到数百口飞剑聚结而成的剑蛟,心下立时一沉,下一眼就看到了一众同门师兄弟姐妹,狼藉的地面上到处是残肢断臂,惨烈无比,登时惊呼一声,唤出旋风,漫卷周身,向下方飞去。
“不要命了!”
剑光向下一按,方不疑一把拉住颜曦,随后驭着剑光,落到剑阵外围十丈之外。
“曦儿!”
剑阵主位坐镇主持的一个老妇抬眼看到颜曦和方不疑,又惊又喜,目中精芒暗暗疾闪。
她早就察觉到了方不疑两人的剑光,只是这里烟瘴深重,她主持剑阵的同时,最多只能防备周近十丈腹背之地有人偷袭,难以分出更多心神向更远处延伸,等到两人更近一些的时候,这才发现是自己视若亲孙女的颜曦。
“俞师父!”
颜曦认出憔悴的老妇,大叫一声,视野之中遍布的同门尸体,让她双目通红,美眸含泪,嘴唇紧咬,骈指而成剑诀,随着一声娇喝,一道淡赤剑光自背后疾射而出,飞入剑蛟之中。
她手中的这口剑器本就是古剑山的一桩重宝,名为青虹,意为青天之下可见飞虹,品质不俗,甚至由于历代剑修不断辛苦打磨祭炼,传承极远的缘故,而有极高的灵性,勉强入了上品法器的行列,此时一入剑阵,立时分担了老妇所御中品法器石火剑的压力,剑蛟为之一变,灵动更进一步,立刻就将剑阵之内围困的河清宗诸修腾挪的空间压低一尺!
方不疑稍有犹豫,就伸手捏诀一指,唤出血刃道轮,手掌大小的金轮迎风见长,等飞旋到他身后半空之时,已经化成一人高下,缓缓旋转,杀机直线上升。
如今他已经从颜曦的口中得知那样大一块的星辰玄铁,珍贵程度远超自己估计,并且当日仁风商行船队一行最终为河清宗所覆灭,一个活口也没有留下,方不疑自然明白是河清宗有人看不惯越柏宇所为,走漏了星辰玄铁的风声,让他生生遭了无妄之灾。
何况身后追杀而来的陶少安也投靠了河清宗,两人如今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
当下他只有助古剑门杀了这些河清宗修士,才能借助这些古剑门弟子,将陶少安击杀。
至于和河清宗彻底结怨,方不疑没有放在心上。
这个世间,一个人如果没有仇家,就没有朋友,想要有朋友,就得和人有纠葛,自古不易的理儿,大好男儿敢作敢当,自然不会患得患失。
远的飘云宗不说,近的有阴水宫为靠山,管他有什么谋算,到时候自己往阴水宫一躲,任谁也没有办法,那些将他掳走出手设局的人,不会让自己就这样白白身死,想让他死,又何必留到今天?
虱子多了不痒!
“去!”
方不疑一声低喝,霎时间无数青黑色光刃自道轮涡旋臂尾之上飞旋而出,烟瘴重重笼罩之下原本就被灵光闪耀照亮的丛林白地,立刻润上一层淡淡的血色。
吸食了追杀颜曦的那些种符修士之后,这件根底有些玄奇的法器似乎唤醒了某些奇异之相。
这些光刃最擅群攻,甫一加入战斗,立刻就发挥出了扭转战局的奇效,只是略略阻了河清宗修士驭使的上百件法器,就将他们推入更加被动的局面。
“血刃道轮!你是阴水真传方无机!”
乌发老者看到成百上千道青玄光刃的刹那,就认出了这件法器的本体,惊呼一声。
他身外的美妇、书生和粗鲁壮汉同时面色一变。
血袍道人岁焂是清河少君身边的四位护法之一,脾气乖戾,河清宗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擅以诡异妙法炼就的化身出行,手上的成名法器就是血刃道轮,位列上品,杀生无数,血腥累累,就算是他们也不敢得罪。
而前些时日,这个从未受过挫折的煞星,居然折损了一尊化身,连随身的法器都尽数丢了,一怒之下,血洗朱荧国数座仙城,一路所过,生灵涂炭,只是此时两国彻底交恶,血海深仇,因此也没有人劝阻。
至于更多内情,他们三人也只是略微知道一点,大约是岁焂的本体正在做一件极紧要的事,只有一尊草草练就的化身执行任务,不想霉运当头,撞到了一个阴水宫的真传弟子手里,在场的越公子素来与他不对付,这回也没有出手相助,甚至在少君面前狠狠地削了岁焂的面皮,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想到此处,三人面露苦色,万仙九宗于万仙诸多岛洲而言,就是天,不要说一个真传弟子有多少能耐,就算他们今日能逃走,得罪了这样的势力,以后的下场也是难料!
剑阵之外的方不疑不置可否,没有出声,只是冷冷地驭使道轮法刃,几乎每一击,都将一件法器的灵光斩碎数成。
倒是捏诀驭剑的颜曦,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方不疑。
苦苦支撑的一众古剑门剑修则未曾分心注意到这些,他们受此之助,刚要松了一口气,耳边陡然炸响俞长老的大喝:“众弟子听令,聚散离合变!”
众弟子脸色一变,却不敢怠慢半个呼吸,纷纷强提一口真气,身法转为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变化,手中剑诀疾变。
方不疑在出手的瞬间就传音俞长老,将陶少安追杀两人的前因后果讲清楚,这位老妇心下立时生出焦急,提聚真元,强行变阵,她清楚地明白当下刻不容缓,只有速战速决才有一线生机。
勾芒域地处莽荒之侧,十七国中命丹境即是修为最高的真人,凤毛麟角,往往数百年才有一个出世,任何一派中,道基境都是真正的主事强者,均是几十年才能有一个成就,别看她身边的古剑门弟子高达数百,其中修炼到道基境的也就只有两个,就这还是因为这些弟子有大半都是这些年古剑门秘密在暗处培养的精英弟子。
整个古剑山明处暗处加在一起,除了两个积年的道基境长老和一位少门主,只有三位修炼到道基境的弟子!
同样的道基境,陶少安可比古剑门的这几个道基境强上太多,别人不知道,俞伶鹃自己知道的清清楚楚,她若是在血气全盛的时期,还能击败陶少安,如今顶多就是在他面前保住自己一条性命。
一旦陶少安和河清宗诸修联手,可想而知自己这些人是什么下场!
随着法力波动的急剧变化,蛟龙剑阵随之生出遽变,原本张牙舞爪镇压河清众修的飞剑恶蛟一声大吼,如同万剑长啸,下一刻就爆散为漫天剑光,疾刺向下,霎时间,就如同水银瀑布倾泻,天雷滚滚!
“毒妇!”乌法老者一声大吼从剑瀑之下传出,“俞伶鹃,识时务者为俊杰,赶紧放了我们,到时老夫定会在少君面前求情,必有你等一线生机,若是真的要下辣手,到时谁也别想活!”
俞长老嗬嗬冷笑,喷出一口血雾,冲入剑瀑,咬牙切齿,恶狠狠地骂道:“许知为,放你娘的狗屁,三百年前你打不过我,三百年后你还是被我算计,放眼整个勾芒域十七国,没有哪个有你蠢,成者王,败者寇,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如瀑剑光受这口精血加持,顿时更加凌厉半分,碧翠法环散出的碧色光华被被一寸一寸压低,岌岌可危。
乌发老者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面如金纸,此时不得不动用最后的护身之法,高声喝道道:“请出河清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