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叶舟遁速极快,不过数个时辰,就越过茫茫群山,终于抵达古剑门山门所在,古剑山。
古剑门是万余年前负剑老人草创而立,此后门徒弟子继承遗志,不断发扬光大,这才成为此时的朱荧国三大宗派之一。
两年前巅峰时期,古剑门有徒众近三千有余,除了大长老陶持真瑧至命丹境,门主颜剑山半步命丹,赵长风、何嵩、俞伶鹃三位长老均是积年的道基境强者,其余包括少门主杜时篆或明或暗有数位道基境大弟子和近千余元箓级数以上的内门弟子,烈火烹油,繁华当时。
如今虽破落了,在方不疑眼中,身前远处的那一座巍巍巨山,傲视群峰,鳞栉楼宇,云烟飘渺,仍然显露出昔日的荣盛风光。
面临大敌,古剑山外此时已经升起阵法,禁断内外,波荡如水一样的光华。
陈浩和唐知书各自取出一枚玉符送入山中,这才有人转运阵位,放了一行人进来。
原本按照规矩,古剑山中一律禁止飞空,此时也顾不得了,顺着陈浩的指引,方不疑驭使苇叶舟,翻峰越岭,向主殿飞去。
古剑山从外面看去,浑然一体,雄伟巍峨,等飞进了山中,方不疑才暗呼造化之神奇,这座巨山竟然内中中空,充塞云雾,云雾之中,却有突起一峰,直插云天,如此一来,非有飞遁之法,则不能抵达中间的尖峰。
而古剑门的主殿就是落在这座尖峰之顶。
还未落到云台,立身舟首的方不疑就看见云台上有数人露出身影,为首的一对男女分外惹人注意,男子约摸有三十五六岁,面色冷峻,如松如石,一身朴素青衫,身边紧紧挨着那一位女子,身姿窈窕,面容姣好,一身素白如冬雪,这些人显然等待已有一段时间。
苇叶舟方落到云台,这些人就迎了上来,经过陈浩及时介绍,方不疑此时已经知道为首的男子是古剑门原少门主,如今的执事长老杜时篆,身边的女子则是已故门主的四弟子,杜时篆的师妹孙幼雪。
杜时篆早已得到线报,此时面含淡笑,向着方不疑深深一礼,谢道:“多谢厉公子伸出援手,曦儿才能安然回来,更多谢厉公子助俞长老一臂之力,送我门中薪种归山!”
他这句话分量之重,吓了方不疑一跳,忙回礼逊道:“杜长老言重了,颜姑娘是以报酬请我护行,无关道义,后面对河清宗出手,以及应下俞长老之请,也是为了自家脱身。”说话间,就将苇叶舟摄到手中,递给杜时篆。
杜时篆没有接过飞舟,摇了摇头,笑道:“这件苇叶舟既然已经为厉公子所祭炼,杜某哪有面皮再收回来。”他说到这里,伸手从孙幼雪手里的玉盘上取过一只芥子宝囊,递给方不疑,继续道:“这是曦儿答应的酬劳,还有一些小小答谢,还请厉公子务必收下。”
方不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肩上一直老神在在的黑魂却已经招出一道黑风,卷起了芥子宝囊,迫不及待地将神识探入囊中,啧啧叫道:“果然出手大方,一百上品灵石,外加一座中品灵石矿,三座下品灵石矿,其余各色灵材矿灵药园产出年收成分润一成地约契,这是要找靠山呐!”
“聒噪!”方不疑赶紧让这头乌鸦闭嘴,心里却突然豁然开朗,暗暗忖道:“我说怎么这么客气,原来是古剑门看自己干不过河清宗,朱荧宗和百巧院也指望不上,想要借我阴水宫的名头保命。”
那些灵石还能带走,若是他收下矿产契约,难不成这些矿脉还能跟着他一起走?显然不能,要是想吃下这口肥肉,绝对是要帮古剑门对付河清宗。
方不疑倒是不想丢掉这一大笔好处,关键阴水宫的招牌的确够硬,他自己的身份却很有问题!
杜时篆显然面皮足够厚,见方不疑面色数变,犹豫不定,当下就加了一把火,开口道:“河清宗如今士气高涨,前次听闻岁焂那妖道折在公子手里,河清门中还有许多人不忿,口口声声要找回场子,根本就是不知天高地厚,公子何不给他们这些井底之蛙一些颜色看看?”
方不疑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立时就变了,这人似乎有些不地道啊,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说他两次出手驳了河清宗的面皮,河清宗绝不会善罢甘休,自己就算想避过也少不了麻烦。
杜时篆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朱荧宗做事没有底线,百巧院也指望不上,如今这朱荧国已经再无我古剑门立足之地,半个时辰前,我古剑门的信使已经传告四方,正式脱离朱荧国,古剑群山如今已经是一块飞地,如果落身阴水上宗以为下宗,以上宗之威名,想必河清宗再怎么跋扈,也不敢轻易触碰虎须!”
黑魂却有些不耐烦,翻着白眼,叫道:“好啦好啦,不要这许多废话,平白让大爷生厌,我们答应就是了!”
杜时篆听黑魂如此叫嚣,不但不怒,反而大喜,立刻领着孙幼雪等人,齐齐躬身深深一礼,恭谨道:“请厉公子为古剑门主,收古剑门为阴水上宗之下宗!”
方不疑斜眼瞪了黑魂一眼,却明白这事从前这鸟儿绝对做的惯熟,当下也不推辞,受了众人一礼,随着杜时篆走进主殿,取了门主法印和根本传承道书,一卷古剑推疏。
这等传承经典,一般都是由书册记载,而非是玉简收录,略翻了翻书页,方不疑就将这部道书记熟,这部剑经最高只能修炼到命丹境,不算粗浅,但也远远逊色于云澜密册和玄水咒经,有如云泥之别,以这部道法修成命丹,估计和飘云宗的道基境强者动手都够呛。
正当方不疑熟悉古剑门境况之时,一波波使者纷纷离开古剑山,向四面八方各大势力赶去。
不过一日,朱荧国方圆数万里各大势力就相继接到了古剑门脱离朱荧国自立和古剑门拜阴水宫为上宗的消息,纷纷吃了一惊。
但凡一宗一派开山授徒,就天然自有一股独立自主的傲气,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去做别人的下宗,失去绝大部分自主权,连一派之主的更迭都要递送文书请察,这在看重尊严的当世是很难想象的。
至于脱离朱荧国,这种事就司空见惯了,像朱荧国原本就是朱荧宗所立,古剑门和百巧院之后后来发达,当年立国之时都还不见踪影,勾芒域十七国追溯到十数万年前,还是一个名叫勾芒的大国,几度分裂,这才形成了如今十七国并立的格局。
河清国,河清山顶,河清殿中,水花翻卷之声不绝于耳,有如碧海潮声,一个年青道人此时正高坐主位,存神炼法,身前悬着一副宝图,散出清莹莹的宝光。
突然殿外走进一位童子,低声道:“老爷,许真人求见。”
年青道人睁开双目,淡淡开口:“让他进来吧。”
童子领命出殿,唤了来人进殿。
这人正是当日被俞伶鹃率领众弟子围困的乌发老者许知为,诚惶诚恐地走进大殿,头也不敢稍抬,拜伏在地,一脸痛苦地谢罪道:“老夫辜负少君重任,辜负宗门厚望,中了圈套,以至于弟子丧生数百,实在罪该万死!”
“你的确该死。”清河少君冷冷开口道:“抬起头来。”
颤颤巍巍地抬起沉重的头颅,许知为只见高坐道台的年青道人,双目神光湛湛,一身道意飘渺若渊,已经远超前次所见,伸手一拨,身前的清河宝卷立时灵光一变,图卷之上的山光水色立时化为淡淡墨迹,这些墨迹很快就显露出一幕场景,却是许知为,手里紧紧捏着一枚玉符,在洞府中不断踱步的情状。
许知为面色大变,额头冷汗直冒,知道自己勾连俞伶鹃的事情已经败露,一时间浑身的力气都散的一干二净,几乎要瘫倒在地。
“念你当年拥立本君,饶你一命,余生就落到炼火崖,一边思过,一边给门中弟子炼制法器吧!”
清河少君探手一抓,就有一股莫名巨力生出,将许知为抓住,甩出殿外,远远落向炼器阁所在的炼火崖。
处置完许知为,清河少君沉吟半天不语,轻抚身前的清河宝卷,自言自语道:“清河宝卷的推算之能虽然比不上河图洛书,却也不算太弱,如若真当如此,看来这方世界的气运之子已经开始显出迹象,接下来想要有所作为,越发棘手了……”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唤来道童,问道:“柏宇如今已经抵达东极洲陆了么?”
道童有些踟蹰地回道:“越真人前些日子已经准备出行,却不知怎的就取消了行程,如今并没有离开幽洲,而且他还告诫小童千万不要告诉老爷……”
原本因为许知为通敌之事没有动怒的清河少君,当下脸色就有些难看,无可奈何。
按照清河宝卷推算,越柏宇命中有一劫数,阻碍修行,但若是离开幽洲,就能规避,于是他就让他这个好兄弟去东极洲陆提前布置势力,没想到越柏宇却违拗了他的安排,没有离开幽洲。
同一时刻,勾芒域石芒国,通幽地渊,通幽宫中,接地楼上,一位老妪站在栏杆旁,负手而立,远远地看着宫外的沉沉地渊。
她身边侍奉的妙龄少女见师父已经不言不语地站了许久,不禁开口问道:“师父可是还在想朱荧国和河清国交战的事儿?”
老妪点了点头,叹了口气,缓缓道:“早先宫里就明白河清宗的事儿不能碰,那些人这才把这件事推到师父手里,这里面的水太浑了。”
少女随手拈了一枚灵果递入口中,明眸眨动,奇道:“那怎么会有真传趟了进去,他的师父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徒儿招惹上麻烦?”
老妪探手从自家徒儿手里夺过最后一枚红殷殷的果子,塞进嘴里,嚼了嚼,忍不住赞叹一声,白了少女一眼,埋怨道:“后辈们辛辛苦苦寻来的一点嘤咛果,都被你这丫头吃了,师父都吃不上几颗!”
少女赶紧撒娇,摇着自家师父,忸怩着嬉笑。
老妪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果盘,摇了摇头,伸手点了自家最小的这个徒儿额头,告诫道:“这个弟子是昭幽一脉收入门下的,道籍没有几个人知道,也不知有没有师父,不过,这一手看起来不简单,你就不要瞎参和了!”
少女满口答应,心里却已经盘算着该怎么偷偷跑出去玩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