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墓里,正躺在地上无聊透顶的莫敖,听到从外面传来的吼叫声,大吃一惊,连忙翻身爬起,仔细倾听。
脸上由惊慌到沉思,再到喜悦,最后是满脸庆幸。惊慌的是那老仆居然一直守在附近,沉思的是那老仆为何如此发狂乱叫,喜悦的是想到那老仆如此发泄,肯定要放弃守在这里了,庆幸的是自己这几天一直忍住没有出去,才逃过一劫。
当外面吼声消失,莫敖知道那老仆要离开这里了,不知他往那个方向追踪自己?想着陶罐里的坚果还能支撑两天,过两天后自己要往那个方向逃跑?
在大山里往北走,就是回到燕国属地,这里距离莫家村有一百多里路,自己要不要回到莫家村里继续打猎?这个念头刚起,莫敖就直接放弃了,以燕国的强大,很快就会查出自己的身份,现在回去莫家村就是自寻死路。
往大山西边直走,跨过大峡谷,便是那高耸入云的西边群山,那里是人类禁地,全是凶禽猛兽,自己一个小孩如何能够在那里生存,此路走不得。
东边是自己逃出来的鲜虞国,不可能回去,那只能在大山里往南边走了,听说一直沿着五行山脉往南走,走出大山时,就到了住着周天子的镐京国都,那里是全天下最繁华的地方,能人异士也多,到时自己看看能不能找一个能人异士拜师学艺,学成之后再去寻找父母。
莫敖分析好了逃跑路线后,便继续想着如何才能避开老仆的追踪,让自己顺利往南边逃走,想着老仆那恐怖的速度,这让他有点头痛,只能祈祷那老仆已返回鲜虞国护送燕国三公子的尸体回燕国去了。
两天后,莫敖推开墓门,在重见天日的一刹那,并没有欢呼雀跃的感觉,反而如芒在背,极度不安。
莫敖小心翼翼把墓门恢复原样,上树攀枝,按来时的样子,到了河边,便跳进河里,喝了几口清凉的河水,洗掉多日积垢,便踩着河水沿着河边往南走去。一开始心惊胆跳、左右张望沿着弯弯曲曲的河边走了几里路,并没有看到老仆追来,心安了很多,便游到河对面,往深山里走去,目标是那条纵向千里的大峡谷,到时自己就可以沿着大峡谷往南走,那样就不会在大山里迷失方向,一直走出五行山脉,到达镐京国都。
走在山里,莫敖腰上挂着一个从河边摘来已装满水的葫芦,再用匕首把几根枯树干削成短矛,捆几支在背上,手里抓着一支,有了防身武器后,胆气又壮了几分,脚步便轻快了起来。
走在山中的莫敖,时不时就碰到野兔,山鸡,山羊的出没,但莫敖每次都是吞了吞口水,便继续往深山里走去。不是不想吃肉,而是不敢生火,怕暴露行踪,肚子饿了就摘山里的野果充肌,能吃到新鲜的野果,莫敖就高兴的很了,他可是啃了七八天的坚果,以后可能看到坚果就怕了。
小心翼翼走了一天,还没到大峡谷的莫敖,眼看天就要黑了,便在山里的一个峭壁处,找到了一个山洞,便攀爬到洞里住了一晚,打过猎的人都知道,晚上的森林才是最危险的,不要命的人才会在森林里赶夜路。
第二天一早,莫敖继续往深山里走去。
临近傍晚时,攀上一棵大树的莫敖终于看到不远处的大峡谷,目测了一个距离,以自己现在的速度,完全可以在天黑前到达大峡谷,于是便不紧不慢从树上滑下来,继续赶路。
“咦,这不是黑果吗!”从大树上下来没走多远的莫敖就看到不远处的一棵矮树上长满了黑果。这黑果是五行山的特产,果实比拇指大点,一开始是青色,然后变成黄色,最后是黑色,当变成黑色时,就是完全成熟了。这黑果最吸引人的地方就是极其甘甜,是莫敖吃过的野果中最甜的。
看着那树上挂得满满的黑果,莫敖吞了吞口水,想着今晚的晚餐就是它了。忙走快几步,靠近黑果树时,用手上的木矛拨开果树周围那长得半人高的野草,一边拨一边走,当到黑果树底下时,莫敖刚伸手去摘黑果,眼角余光却发现有一双眼睛正在树根底下看到他。莫敖一哆嗦,吓得半死,忙凝神看去,当看清是什么东西时,脸色马上剧变,身体一动不动。
原来树根底下正趴着一只黑熊,此时正睁着双眼看着莫敖,好像在气恼莫敖闯入了它的地盘,还要摘它喜欢吃的酱果。
黑熊视力不好,所以莫敖才下意识一动不动,但那么近的距离,黑熊肯定看到自己了,自己现在保持不动,就是希望不要引起黑熊的攻击。黑熊皮粗肉厚,自己手上的木矛根本伤不到它,连皮都刺不穿,如果黑能真的爬起来攻击自己,自己只能逃跑,而且要跑得远远的,千万不能让黑熊近身,黑熊力大无穷,如果被它近身,它那巨大的熊掌,一掌就可以把人拍死。
莫敖一动不动看着还趴在地上的黑熊,过了一会,其实也不久,也就是眨了几眼的时间,莫敖看到黑熊并没有爬起来的意向,于是,莫敖在黑熊的注视下,身子慢慢往后退去,他不敢转身背对黑熊,那无疑是找死。
退了几大步,刚松一口气,暗地庆幸的莫敖,突然骂起娘来,此时向后退的左脚绊到一根枯枝,身体不由自主失去了平衡向一边倒去,连忙调整身体,但还是控制不了往一旁踉跄了几步才站稳,莫敖眼皮直跳,急忙往黑熊那边瞥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黑熊已爬起来正迅猛往这边扑来。
莫敖眼见躲无可躲,顺势就往一边草丛滚去,堪堪躲过一扑的莫敖不敢停息,连忙起身,飞快地跑了起来,现在只能比灵活性了,跑是跑不过黑熊的,黑熊跑起来就像一阵飓风,横冲直撞。上树也不行,黑熊上树比人还快得多,莫敖心里暗暗叫起苦来。
才跑几步,后面黑熊一转身又冲了上来,在准备撞到莫敖时,莫敖一个闪身又躲过黑熊撞击。连躲过两次攻击的莫敖,干脆就不跑了,转个身来拿着木矛正面对抗黑熊。
两次攻击都落空的黑熊,扭转身躯,一脸暴怒,凶性大发,看到莫敖站在原地不跑,也不疑有它,直接又扑了上去。身处险境的莫敖,极为镇定,看准时机,在往一边躲闪时,挥出手中木矛,准确无误的抽中了黑熊的左眼。被打中左眼的黑熊,吃痛失去平衡,噗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
已闪到一边的莫敖,面对又转过身来,已进入狂躁状态的黑熊,豪无退缩之意,当他看到黑熊那还能睁开的左眼里面通红一片,就知道自己的攻击奏效了,心中不由大定,无论什么动物,眼睛都是脆弱的,都不耐打。
进入疯狂状态的黑熊,速度大增,连续几次来回不停的冲刺,让莫敖险象环生,几次差点被拍到。但黑熊的左眼又被莫敖抽中几次后,已彻底睁不开眼,眼角处还渗出血丝来。瞎了一只眼的黑熊,终于停止了攻击,只见它站起身来,双掌猛捶胸口,口中呼呼大叫,脸孔狰狞,那完好无伤的右眼紧紧盯着莫敖,就这样站直身一步一步走向莫敖。
看到黑熊改变了攻击方式,莫敖那会傻傻地站着那里等它靠近攻击,撒开腿就往远处跑去。后面的黑熊怒火冲天,怒吼一声,放下身躯,双掌着地,又疯狂地往莫敖冲去。
边跑连回头观看的莫敖发现黑熊又冲了上来,就马上转身站定,抓紧手中木矛,恢复之前的攻击方式,但这次要打的不再是黑熊左眼而是右眼,心中已狠下决心,非要把黑熊双眼都打瞎为止。
呼一声又扑过来的黑熊,右眼准确无误被莫敖的木矛抽中,痛叫一声又调转身继续冲了过来,右眼又被抽中,这次黑熊终于停止了攻击,眼前一片黑暗,连眨了几次右眼,才勉强能张开,看到眼前一片模糊,黑熊终于感到了害怕,意识到可能自己的右眼也会被打瞎,就害怕了,再看了一眼依然定定站着面前的莫敖及他手上的木矛,满脸不甘地转身冲进了不远的丛林里,很快消失无踪,连它喜欢吃的黑果也不敢去守护了。
看着黑熊消失的莫敖,满脸惊喜,完全在意料之外,想想又在情理之中,便释怀一笑。
长长吁了一口气的莫敖完全放松了下来,刚才看起来自己虽然每次都能刚好躲开黑熊的攻击,但那怕只有一次没有躲开,那自己就必死无疑,与黑熊近身搏斗,简直就是以卵击石。看似淡定的莫敖,其实后背早已湿答答一片。
刚放松下来的莫敖看到周围狼藉一片的草木灌丛,想到刚才与黑熊拼斗了那么久,动静之大,恐怕方圆几里都听到了声响,还在逃亡中的自己马上惊醒起来,忙四周看去,并没有发现什么,但悬着的心怎么也放不下来,也不敢再去摘黑果,连忙往大峡谷方向跑去,想快点远离这可能已让自己行踪暴露的地方。
在奔跑中的莫敖,此时心中已打定主意,到了大峡谷之后,还要再往南走几里路才休息。
在莫敖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这片地方时,不远处灌丛中,慢慢走出一个身影,仔细一看,赫然是燕国三公子身边的那老仆。
此时他正看着莫敖消失的地方,满脸笑容,就像一个人一直在黑暗中摸索,在就要绝望时,突然看到前面一片灯火阑珊,那喜悦之情可想而知。
老仆慢悠悠的往莫敖逃跑的方向走去,一脸轻松,此时他已牢牢锁定莫敖的身体气机,一个连武夫都算不上的小男孩,被锁定了气机,是如何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老仆此时就像猫抓到老鼠一样,不急下嘴,在慢慢戏弄,想要活活逼疯猎物。
莫敖刚跑离这片让他心神不宁的地方,以为紧张的身体会放松下来,谁知心里面总是感觉到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住了,一开始以为是紧张造成的错觉,但那种危险感越来越重,越来越压抑,压得莫敖都喘不过气来了,背上冷汗又开始大片冒出,头上脸上也开始大汗淋漓,此时已害怕到极点的莫敖,一直在心里不停地喊着:“不是,绝对不是,那老仆不可能刚好就在附近,我不可能千算万算还是逃不开他的追捕。”
硬着头皮顶着那如附骨之蛆的危险感,莫敖越跑越快,一口气跑到了大峡谷的悬岩边上,低头看了一眼百丈悬崖下的奔腾河流,莫敖倒吸一口冷气,咬咬牙,狠下心,一转身就坐在岩石上,双眼紧紧盯着来时的灌木丛方向。
莫敖已决定,如果一直压在心头的危险感是那老仆施加的,那自己跑得再快再远也没用了。不如就在这绝路等着,要不危险感露出真相,要不危险感消失,否则就绝不再走一步。
“被发现了吗?不可能的,应该是心里有所感应,如果是这样,这男孩的资质也太好了,天生的修道之才,可惜了,我非杀他不可。”还在慢悠悠走在后面的老仆,感觉自己一直在牵引着的那份气机停了下来,一动不动,仿佛在等他。
临近悬崖处,老仆通过灌木丛的树叶缝隙,在打量着不远处那个还在紧紧盯着这个方向的男孩,“果然是感觉到了,好一个修道之才,咦,怎么感觉有点眼熟,我以前不可能见过他,哦,好像是跟那个人相像了?特别是那神情,一脸决绝。啊!想起来了,是鄚国那少女,被三公子逼死的那少女,好像叫莫雪,对了,越看越像,特别是那决绝的神情,一模一样,这男孩应该是那少女的弟弟。”
想到这里,老仆不由得佩服起这小男孩来,小小年纪,身无本领,居然硬生生在一个武师及一个气宗的保护下杀了三公子,报了杀姐这仇,这份胆识,世上能有几人做到,要是给他遇到名师,假以时日,必是名扬天下的人中骄龙。
佩服归佩服,这小子今天必死无疑,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我也没心情慢慢玩你了。老仆终于露出阴狠本色,“咻”的一下,突然出现在莫敖面前的三丈处。
一直紧张得就要崩溃的莫敖,在看到突然闪现在眼前的老仆时,心如鼓擂,脸色瞬间苍白,全身僵硬,四肢发麻,最害怕的还是来了。
看着好整以暇,一脸阴狠地看着自己的老仆,莫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长长吁了一口浊气,便抓紧手中匕首,慢慢站了起来,束手待毙是不可能的,明知要死也要死得壮烈一点。
强者都喜欢看着弱者的垂死挣扎,然后再一一击破他们的幻想,这是一种享受,老仆尤其喜欢这种享受。
当他看到莫敖挣扎着战胜内心的恐惧站了起来时,便阴笑地一步一步慢慢往前逼去。他不想质问莫敖,看他那决绝的样子,问了也是白问,都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也就没必要再浪费表情了,等一下再慢慢把他折磨至死,把这段时间自己的所有愤怒积怨都消去。
看着一步一步逼上来的老仆,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着莫敖,感觉到老仆那如山重的脚步,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的心房上,莫敖终于顶不住压力,不由自主往后退去。
莫敖知道自己再退就到悬崖边了,心里一直在大叫,“不要怕,不要怕,死了也要跟这老奴拼一次。”
正在莫敖咬着牙就要往前冲时,只见老仆突然一个飞身来到眼前伸手抓向自己抓着匕首的右手,速度太快了,莫敖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匕首就要被夺去。
突然,莫敖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自己右手上的匕首竟然自己动了起来,神反应般带动着自己的手掌向上刺去,匕首刀尖刚好迎上老仆闪电般抓来的手掌,噗一声,匕首刺入了老仆的手掌。
“啊!”老仆一声大叫,双眼圆瞪,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手掌的刺痛让他空着的左手反射性朝莫敖的右肩推去,莫敖避无可避,右肩被一掌推得向后倒去,直接就掉下了百丈悬崖,很快,底下传上来一声扑通进水的声音。
老仆低头看了看右手掌的伤口,他无法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切,这小子那来的那么快的反应,居然挡下了一个练气士宗师的一抓,而且还把他刺伤了。
听到悬崖底下传来的扑通进水声,老仆不相信这小子就这样摔死了,连忙走到悬崖边,往下看去,此时天已转黑,一百多丈的深度,老仆眼力再好,也无法看清楚悬崖底下的情况。下面轰轰隆隆的水声,让老仆也无法再次锁定莫敖的气机。
老仆犹豫片刻,没亲眼看到莫敖的尸体,自己就无法相信这小子已死去,再说自己一定要带这小子的尸首回去燕国,否则无法减轻自己的罪过,到时自己可能就会被君夫人派人全天下追杀。想到这里,老仆咬咬牙,纵身一跃,就跳下了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