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过了一天,躺在地上的莫敖才慢慢消停了下来,看来身体里已消化完蛟龙的胆、眼、血的所有精华,一直护着他心神的那团柔和气团便慢慢消去,身心俱疲的莫敖,这次才真正的沉沉睡去。
又睡了一天,身心得到充足的休息后,莫敖便进入了一个梦乡,梦里莫敖悬停在一个空荡荡的空间中,空间里空无一物,只有一个背对着他悬停在空中的老者,老者身材颀长,身穿洁净麻衣,虽然披头散发,但却给人一种飘逸的感觉。
莫敖此时心灵通透,知道眼前老者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自己脑中那个声音的主人,接连两次出手救下自己的老神仙。
莫敖连忙跪下,伏首对着老者的背景恭敬地说道:“晚辈莫敖,叩谢老神仙的救命之恩。”
缓缓转过身来的老者,注视着还在伏首叩拜的莫敖身影,有点出神,过了好一会,才重重叹息了一声说道:“起来吧,老朽并不是什么老神仙,我只是千年前依附在黑血身上的一道残魂,现在觉醒后,时时刻刻受到天地大道的罡风拉扯,不久便会消失于天地,重归虚无。”
听到老者的回答,莫敖吃惊不已,稳住心神后,便抬起头,面对着老者站了起来。
映入眼前的老者,脸色不喜不悲,那双平静像一潭湖水的眼睛,毫无波澜,仿佛世上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引起它的波动,这看淡一切的神情让莫敖更加拘谨,油然生敬。
老者看到莫敖拘谨的表情,便笑了笑,这一笑犹如春风化雨,莫敖自然而然也跟着微笑了起来。老者笑着说道:“小子,不用拘束,其实算起辈份来,你该叫我一声老祖,而不是老神仙,我叫颛顼,号高阳氏,没做天下共主时,世人称为高王爷,鄚城便是我在世时派人建立起来的给你们这些旁枝子孙后辈住的,谁知如今会败落如此,任人欺压到连姓氏都改了。”
莫敖听到这里,吓到不轻,连忙再次跪下伏首,一边叩头一边激动地说道:“老祖在上,请受后辈子孙莫敖叩拜。”
莫敖是真激动啊,激动到脸色涨红,站在自己眼前这位老祖可了不得,是上古五帝之一,成为天下共主后,制历法,划九州,做了很多造福人民的事,是天下的人文始祖,更是鄚城百姓的血脉始祖,莫敖做梦都想不到有一天居然会见到始祖,现在他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叩拜。
没有避让,堂堂正正受着莫敖叩拜的颛顼大帝笑着说道:“小敖,可以了,等一下我们坐下来好好聊聊,在聊之前,你先跟你姐姐作一下最后的告别吧。”
莫敖本来还在叩头不肯那么快起来,听到姐姐两字,连忙抬头,接着一脸震惊地看到已坐下来的始祖旁边那慢慢浮现出来的姐姐。
莫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一出声,姐姐就马上消失不见了。
浮现在颛顼大帝身旁的莫雪,其实只是一道残魂,看起来漂忽不定,随时都会消散。只见她一步步走向莫敖,眼里含满泪水,那无比关怀的眼神在深深地看着莫敖,到莫敖身前时,蹲下身,伸出那双虚无的双手轻轻抚摸着还跪在地上的莫敖头发,无比溺爱,恋恋不舍。
感受到姐姐在抚摸自己,但又没有触感,莫敖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姐姐,真的是你吗?小敖好想你啊!”
听到弟弟的哭声,姐姐张开双手虚抱住弟弟,跟着哭了起来,“弟弟,是你姐姐,姐也想你,担心你,所以才一直忍受着天地大道的罡风那时时刻刻撕心裂肺的拉扯,迟迟不肯消散于天地。姐是不放心你,怕你去做傻事,才一直跟着你,谁知道你真的去做傻事了,你看你,姐姐都死了,你去报仇有什么用啊!万一也丢掉性命,爹娘回来时得有多伤心啊,谁来给他们养老,你怎么一点也不考虑后果啊,姐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下去就行了,你怎么就不懂事啊,你知不道你姐姐看到你一步步去报仇,一次次身陷险境,姐有多担心,多害怕啊!那种难受比时时拉扯着我灵魂的罡风还要痛苦千倍万倍。你看看,要不是老祖出手,你现在都死了,你以后能不能懂事一点,不要再干傻事了。”
“姐姐,真的是你啊,你能出来看小敖,小敖太高兴了。”听到啰里啰唆、喋喋不休的熟悉责备声,莫敖哭中带笑,欢喜地伸出双手抱住姐姐,尽管抱住的是虚影,但也紧紧地抱住,生怕一松手,姐姐又消失了。
“唉!弟弟,姐姐这次见了你后,就要消失于天地之间,重归虚无了,你不要太伤心,每个人的结果都是这样,只是你姐走得快了一点吧了,能跟你见上最后一面,姐姐就一点遗憾都没有了。”莫雪叹息了一声说道。
看到莫敖的眼泪又要流出来,连忙又说道:“弟弟,对于你姐姐现在的处境,消失反而是最好的解脱,人一死了,灵魂没有了载体,活着时呼吸的空气,对灵魂来说就是一把把无形的刀子在不停地割切,那温暖的阳光对灵魂来说就是无边无际的熊熊大火,有时遇到刮风下雨,闪电打雷的,一不小心就直接灰飞烟灭了,所以没有载体的灵魂处在天地之间,无时无刻都处于摧毁之中,痛不欲生。即使是这样,一般人,生前没有经过灵魂修炼的人,像你姐姐我这样,死了脱离身体的灵魂,就算苦苦支撑着不愿意自行散去,最多也只能坚持七天,如果在第七天还没有自行散去,那从第八天开始就会受到天地法则的疯狂反扑,痛苦会百倍千倍万倍累加,直到把你灵魂摧毁为止。”
说到这里,莫雪看到莫敖平静下来的脸上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笑了笑说道:“弟弟,你是不是很奇怪,从你姐死去那天算起,到现在已有一个多月了,为什么姐姐的灵魂还没有散去。如果不是我们的老祖出手,你姐的灵魂在死后的第八天里,就被疯狂累加的天地法则直接摧毁了。你姐在死去时,冥冥中就知道了,如果灵魂不是自行散去,而是被天地法则直接摧毁,那就永远没有轮回,永远没有来生了,就永远,永远消失于天地之间了。可是那时,我天天看着你坐在姐姐的坟头前,不吃不喝的,姐姐实在放不下你而离去,所以就一直苦苦支撑着,希望能看到你突然想开,然后振作起来,就这样一直坚持到了第八天,那时你姐姐已被天地法则挤压到无法动弹,就算想自行分解也不行了,眼看着就要被压碎的那一刻,突然从你身上的匕首里发出一股强大的拉力,一下子就把我的灵魂拉进了匕首里,在匕首里面我看到了我们的老祖,才知道是老祖把我拉了进来。”
“咳咳”,此时两声咳嗽声打断了莫雪滔滔不绝的说话,莫雪转头疑惑地看着颛顼大帝,颛顼大帝看着莫雪越来越淡的灵魂身躯,慈祥地说道:“丫头,你的时间不多了,挑重点说吧。”
“哦,是哦!我干嘛尽说这些没用的啊,不说我了,说说你的,弟弟,姐姐虽然总是说你,不想你去为姐姐报仇,主要是怕你因此丢掉性命。但是看到你一个人,一步步算计,一次次惊险,最终把那恶魔杀了,姐高兴得都哭了,不是因为那恶魔被杀而高兴,而是看到我弟弟那么历害了,才高兴到哭了,那时我就知道了,弟弟长大了,自己会照顾自己了,也不怕有人欺负弟弟了,姐姐可以放心走了。”莫雪开始夸起弟弟来,莫敖听到姐姐夸自己,但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莫雪好像想起什么,突然兴高采烈地说道:“姐姐这段时间与老祖在一起聊了很多,知道了很多关于灵魂的事,老祖说了,人的修炼,除了练武,修气外,还有一种修炼叫凝神,也就是灵魂的修炼,姐姐希望你以为能把灵魂修炼成神,那样你就可以保护妈妈了,妈妈就不会再被人带走了,还有,还有,老祖说了,那把叫做黑血的匕首里面有我的血液,假如你修炼成神后,你就能根据匕首里我的血液来找到我散于天地间的灵魂碎片,从而觉醒我的灵魂,那样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在一起了,虽然那时候我可能是一块小石头,一棵小草,或者一条小鱼,但不怕,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就好了。
莫敖听到这里,目瞪口呆,第一次听到灵魂还能修炼,第一次知道活着的人还能找到死去的人的灵魂,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怎么,弟弟你不相信,我们的老祖生前就做到了,在匕首里,我总是求老祖要把灵魂的修炼功法教给你,但老祖一直没有答应,说灵魂修炼不是谁都可以修炼的,而且如果让别人知道你有灵魂修炼的功法,就会怀璧其罪,引来杀身之祸。但是,刚才你睡着时,老祖检查了你蜕变后的身体,大为惊喜,直说你现在的身体,不用来修炼就是暴殄天物了,所以就答应了传你灵魂修炼的功法。”说到这里,莫雪就转过头甜笑地看着颛顼大帝。
颛顼大帝看着望过来的莫雪,知道她要自己当着他弟弟的面再次给出承诺,不由得气笑着说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连老祖都不相信啊,你们的老祖犯着欺骗你们两个小后代吗?”
莫雪笑嘻嘻地假装没有看到老祖假装生气的脸色,然后笑靥如花地转过头对弟弟说,赶快谢过老祖。
莫敖连忙伏首叩谢老祖,颛顼大帝摆了摆手,叫他们姐弟俩继续聊,不用理他。
静静坐着后面的颛顼大帝,看着姐姐在不停地重复叮嘱着弟弟以后要怎样!怎样!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找到爹娘,孝顺父母……,满脸的关怀,溺爱。弟弟不怎么说话,只是认真地听着姐姐说,不停地点头答应着,那双眼睛,一直在看着姐姐的灵魂在慢慢变淡,眼中时不时闪过一抹隐藏不住的浓浓伤感,满脸的不舍,悲哀。
最终,莫雪的灵魂越来越淡,几近透明,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连自己也听不到时,便停止了说话,静静地看着弟弟,莫敖此时已再次泪流满脸,大声地对着姐姐喊道,“姐姐,我一定会修炼成神,找到你,带你回家。”仿佛听到了弟弟的喊声,莫雪对着弟弟灿烂一笑后便彻底消散了。
莫敖看着姐姐消失后,放声大哭了起来,颛顼大帝看到此景,也不胜唏吁感叹,人间美好,唯有真情永在。
颛顼大帝等莫敖的哭声慢慢变小时,便走过去,坐在了莫敖面前,低声问道:“很伤心吧?能放下吗?”
莫敖抬起头擦干眼泪,看着颛顼大帝,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是很伤心,但这次哭过后,就没那么伤心了,之前一直伤心到要死,是因为姐姐死时,我没在她身边,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说到,姐姐就走了,我不甘心,我放不下,所以我才会敝着一口气,死都要去报仇,因为除了去报仇,我发现我什么事都做不了。现在见到姐姐了,虽然知道她还是要离开我,但我很高兴,因为姐姐跟我说了很多话,叮嘱了我很多事,而且我看到姐姐是笑着离开的,所以我现在真的不伤心了,心里面也没有怨恨了。”
颛顼大帝点了点头,说道:“能自己想通并放下,这是最好的,以后你踏上修道这条大路,路上会遇到很多不顺心的事,看到很多不喜欢的人,这些都可能会造成你的心路堵塞,修为就会停滞不前,甚至还会走入歧途,背驰大道越走越远,终生不能征得大道,所以心境畅通无阻对修道来说很重要,以后你就会慢慢体会了”
颛顼大帝停了一下,看到莫敖在认真地听着,便又说道:“你姐姐的死,对你的心境变化很大,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好的是你变得坚强了起来,不好的是你不轻易相信别人了,很难与人真心交往,就像现在,你明知我是你的老祖,不会加害于你,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人,但你内心还在下意识防备着我,没有完全相信我,这就是心境没有通透的现象。”
颛顼大帝看到莫敖想解释,眼神示意他不要解释,继续说道:“你没必要给我解释,你的心境波动在我面前一览无余,其实我比你还清楚你在想什么,或者说看得更明白一点,这就是修神之人的神通。你现在心里藏有几个疑问,想问又不敢问,我本来不必要解释,但觉得解释了,会让你心里更顺畅一点,那我就说了。第一,你想问我,为什么你姐姐死时,我没有出手相救?第二,为什么你姐姐在匕首里那么久了,直到今天才让你们相见?第三,为什么我神通那么广大,不想办法让你姐的灵魂保持不灭?。”
看到莫敖一脸震惊的表情,颛顼大帝笑了笑,接着说道:“第一个问题,我的灵魂能够觉醒,是因为黑血吸了你姐姐的心血,而刚好你姐姐又是我的血脉传承,在血脉相连的那一瞬间,我死前封印在黑血里的灵魂便觉醒了,也就是说,你姐姐死了,我才醒过来的。第二个问题,你姐姐的灵魂很稀薄,稀薄到只能出来见你一次就会消散,所以为了让你姐姐能放心的走,只好等你绝对安全之后才让你们姐弟相见。第三个问题,你以为我很神通广大,其实相对天地法则来说,人类真是太渺小了,人类修炼只是与自己相斗,不断完善自己,达到延长寿命,凝固灵魂罢了。我无法帮你姐姐的灵魂保持不灭,就说我现在的灵魂,从封印中醒来后,就算躲在黑血里,虽然躲开了天地法则的挤压,但灵魂还是每时每刻都在消散,就像一个人不可能防止衰老是一样的道理。再说我的灵魂觉醒后,用灵魂之法出手了三次,第一次拉你姐姐的灵魂进来,第二次刺穿那老仆的手掌,第三次杀了火眼蛟龙,你知不知道,没有身体的灵魂,就代表没有了滋养,每出手一次,灵魂就会大量消散,再也无法恢复。而且从第一次出手时,天地法则就感觉到了我的灵魂存在,在疯狂地包围着黑血,在疯狂的拉扯着我的灵魂,让我的灵魂更快速地消散,后来我接二连三地出手,更激起了它们的喷怒,更疯狂的拉扯,按现在这样拉扯的速度,用不了多久我就会消散于天地了。”
莫敖听到这里,羞愧到无地自容,冷汗直汗,连忙伏首叩头谢罪,直怪自己不知方寸,胡思乱想。
颛顼大帝伸出双手扶起莫敖,慈祥地说道:“不要太过责怪自己,会这样想,是人之常情,但以后要注意,别人帮你是情分,不帮你是本分,不能过于苛求别人,凡事看开一点,对修炼有好处。”
莫敖感激到又要泪流满脸,自己一直都想着有这样一位老爷爷来指正自己,引导自己,自己就什么也不用担心了,不用时时害怕走错路而不自知了。
颛顼大帝感知到莫敖的内心想法,心里叹息着,还是一个孩子啊,就要独自面对一个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