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羽僵着身体，同手同脚走进教室。
别问她为什么？身边跟着一只男鬼还能若无其事的大概只有缺心眼。
“黎羽，上课去啊。”相识的同学跟她打招呼。
她扯起嘴角，艰难露出笑容，“是呀。”
“你今天怎么了，整个人怪怪的。”同学疑惑道。
“没有啊，你想多了。我好的很。”黎羽继续保持诡异笑容。
同学耸耸肩，和同伴对一下眼神，两人走远。
身边男鬼好心提醒道：“她们说你失恋，打击太大，人开始不正常了。”
黎羽头皮发麻。
来来往往的人没对身边的男鬼产生任何反应。
看来只有自己才能看到他。
否则长成这样的男人走在校园里，女人男人都得疯狂。
黎羽小声道：“画皮大佬，我给你买香烛纸钱，找人给你做法事好不好？还是你喜欢鲜花，三牲，烈酒？只要你说得出，我绝对照办。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要跟着我好不好？”
男鬼轻轻一笑，纠正道：“我说过了，我不是画皮。我叫辰景。我也不是有意要跟着你的。我死了三年，一直在人间游荡，最近发现世上只有你能看到我。”
黎羽闭上眼，裹了裹羽绒服，怂道：“我拒绝，其实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我是一个瞎子，睁眼瞎的那种。”
男鬼憋着笑，“其实看见鬼也不是什么坏事，毕竟我不是坏鬼，我能帮你，做你不能做的事情。比如说惩罚渣男小三什么的。”
黎羽想起来了，“沈思弦和管彤遇到倒霉事情，是你做的？”
男鬼点点头。
黎羽：“呵呵，谢谢。我拒绝。我脑子非常清醒，听信你的鬼话，你就借机害死我，拉我当替死鬼，你好去投胎是不是？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我是不会上当的。”
男鬼：“……”
昨夜一场冬雪，除了主干道，到处是白茫茫一片。
通往二楼的阶梯教室，楼梯外露，道路湿滑，不少人不慎摔跤。
黎羽左脚搭上台阶不动，谨慎地瞄瞄左手边。
这男鬼不会趁机推她下楼吧？
“辰景，你是叫辰景对吗？”黎羽小心翼翼套近乎道，“你是怎么死的？”
电影小说里写一般鬼要找替身，必然要找跟他相同死法的人。
辰景无奈扶额，“我是被车撞死的，我不找替身。真的，我不会害你的。”
黎羽甩头，眼神里写着：哼，不会害我！那你别跟着我呀！老子信了你的邪！
“黎羽，你干嘛呢？快上课了。”经过的同学奇怪地看着她，“还不走，要来不及了。”
黎羽尴尬地笑笑，“我这不是看好多人摔跤了吗，楼梯应该很滑。”
阶梯级数并不算多，总共八节，光滑的瓷砖印着一片片脏污的脚印。
同学满不在乎道：“你怕的话就走边上，拉着扶手，小心一点就好了。”
零零散散几个人消失在台阶尽头。
黎羽看看手机，离上课时间还有两分钟。
她把心一横，踏上台阶。
心里默念，小心一点，抓紧扶手，没事，没事……
呼，踏上最后一级，黎羽长长舒气。
侧眸四周巡视，咦，男鬼消失了，良心发现了，或者对自己失去兴趣了？
不管怎样，这是个好结果。
铃铃铃……
预备铃声响起。
黎羽踏着最后一秒走进教室。
这节课的老师是个娇俏的中年妇女，姓乔。
人人亲切地称呼她为小乔阿姨。
蝴蝶，蕾丝，珍珠发卡……
几样元素加起来，忽略眼角夹得死苍蝇的皱纹，谁也不会想到，这一位已经四十开外。
她的脾气如同外表一样，永远处于少女青春叛逆期。
简要来说，就是幼稚，愚蠢，自以为是，不讲道理。
“现在开始点名，”操着自以为甜美，实际嗲得人起鸡皮疙瘩的声线，“马楚华，苏越，张丽，周娟，黎羽……”
点到黎羽的时候，小乔一顿，扶扶鼻梁上盖住半张脸的圆框眼镜，抬起头来，与黎羽四目相对，嘴角微翘，脸颊上法令纹细微波动。
黎羽心中哀嚎，被萝莉大妈小乔盯上了！这是要完的节奏！
她努力低下头，脸埋进课桌，降低存在感。
怎么还没点到赵晓思，点名都快结束了。
黎羽不自觉扭动屁股，竖耳倾听。
不会刚刚走神没听见吧。
赵晓思知道了还不掀房顶。
又等一会，小乔把花名册合上，喝口水清清嗓子，准备讲课。
“下面……”
黎羽唰的站起来，打断她，大声道：“老师，我是赵晓思室友黎羽，她今天拉肚子，请假。”
“嗯？”小乔拧了拧眉毛，重新翻开花名册，狐疑道：“赵晓思已经来了，刚刚答到了。赵晓思？刚刚答到的人呢？”
角落里一个裹得严实的女生举手，“在这里。”
黎羽吃了一惊，目光扫去，这女生分明不是赵晓思。
转瞬她就明白过来，大概赵晓思找其他人帮忙。
这就有点尴尬了。
小乔愤怒的目光在台下黑压压的人头上扫视。
在她爆发决定重新点名之前。
黎羽急中生智，“那个，晓思，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让我帮你请假的吗？”
冒牌赵晓思从善如流，“哦，我后来觉得好了一点，不想耽误上课就来了。”
“好了，坐下，开始上课。”小乔正色道。
这一节是高数课，黎羽最薄弱的门科。
多数人和黎羽一样，开始聚精会神几分钟，而后云里雾里不知所云，干脆放任神思飘荡，刷微博，逛淘宝，聊天……
忘记带手机的都开始打瞌睡。
黎羽打开朋友圈，赵晓思发了一条视频状态。
几十个年轻人身穿素白，每人手里捧一只蜡烛，围在中间一副大大的遗像。
遗像照片上的人年轻英俊，嘴角噙着笑，仿若在看着黎羽。
有点眼熟，赵晓思说今天去参加哪个明星的追思会来着。
黎羽咬着下唇，绞尽脑汁回忆。
我不是画皮。我叫辰景……
我以为你应该认识我，其实我生前知名度还可以，好多像你一样的粉丝……
所以这个家伙真的是辰景，那个红遍半边天的三栖影帝。
黎羽从不追星，但对这个名字也有所耳闻。
大街小巷耳熟能详的歌曲，电影，电视剧……
商场大屏幕，招牌，地铁广告，海报……
这个男人的气息随处可见。
黎羽手指打开百度页面。
辰景，一九八八年生，毕业于美国哈弗大学。十五岁拿下第58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佳男演员，二十岁回国，同年被评为华语乐坛金曲奖最佳歌手，二十一岁……二十二岁……二十三岁……
二十岁后每一年都有一个新的奖项，直到二十五岁车祸身亡！一切戛然而止……
下面罗列一堆本人作品，各种造型写真照片五花八门。
黎羽划开几张，饶是她自诩从不花痴，也不禁感慨此人美貌非凡。
准确来说，照片不及真人万分之一风采。
可惜死的太早。
她正打算去微博逛逛相关话题，毕竟百度介绍实在太简要。
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赵晓思：“没事吧，点名没出岔子吧？”
黎羽回复：“你找了别人，为什么不告诉我？撞车好尴尬，差点被小乔阿姨发现。”
赵晓思：“疑问表情。怎么会，我没有找别人。”
黎羽：“你确定？没别人知道？”
赵晓思：“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黎羽放下手机，抬头。
刚刚角落神秘的女生变成了一个戴黑框眼镜，呼呼大睡的男胖子。
衣服打扮截然不同。
黎羽不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她推了推身边玩手机的同学，紧张地问：“刚刚那边坐的不是个长头发女生吗？怎么变成个男的？”
同学手机玩的正嗨，被她打断，用看神经病的眼光回复，“你吃饱了撑的，管人家。也许换座位了吧。”
“你看见赵晓思了吗？”黎羽又问她。
那个女生是别系的，不认识赵晓思。不悦道：“没看见。”
“哦。”黎羽干巴巴回答。
女生被她打断游戏，仔细看了看跟她搭话的神经病，突然来了兴趣，“你是黎羽吧。”
黎羽点点头。
女生双眼来了光彩，“你牛逼啊，论坛上传遍了，怒骂渣男小三，你快成学校名人了。”
说完关掉游戏页面，打开论坛帖子指给她看。
社会我黎姐，人狠话不多……
不要怂，就是干，黎姐我支持你……
让渣男和小三去死吧，支持黎姐……
黎羽嘴角抽搐，指着一段鬼畜视频问：“这是谁拍的？”
“嗨，不知道。估计是新闻系哪位拍的，原视频找不着了，这些都是翻版。”女生看了一眼讲台上如痴如醉沉浸在知识海洋里的小乔阿姨，压低声音道：“你可要小心了，你知道你骂的那个管彤和这小乔阿姨是什么关系吗？”
黎羽摇摇头，“不知道。”
女生道：“管彤叫小乔，小姨。”
黎羽咂舌，关系户。
这回怕是要倒霉。
果不其然，小乔钦点黎羽，“黎羽同学，上来把这道题做了。”
黎羽硬着头皮站起来，老实道：“老师我不会。”
啪——
小乔一把扔掉手中的粉笔，柳眉倒竖，一双三角眼吊起，斜睨黎羽，“不会，我讲了半天，你在干嘛？解不出来，这学期学分记零。”
黎羽心中大呼倒霉，这门课她已经第二次重修了。
她挪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慢吞吞走向黑板。
“快点好吗？社会黎姐，你不是很能耐的吗？”小乔讽刺道。
黎羽像个迟暮老人，面色灰败，颤巍巍拿起粉笔，不情不愿地站在黑板面前。
“有些人不要太嚣张，人在做天在看，嘴里随随便便诅咒人，这种恶毒的行为，一看就是没教养小门小户家庭教出来的小孩。”
小乔嗓子尖锐，目光嫌弃，仿佛见了什么恶心的垃圾。
黎羽用力捏了捏粉笔。
过分了，说我也就算了，居然说我父母。
盯着眼前晦涩难懂的数学方程式，黎羽的脸通红。
“哎，黎羽，你好歹是个女孩子。穿的什么玩意。一身黑配白帽子，你要去参加葬礼啊。”小乔嘲讽道。
黎羽深吸一口气，忍，一定要忍。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姨侄两个都喜欢拿别人穿着打趣，彰显自己的优越感。
摔，这题目到底怎么解？看不懂啊啊！
台下有人交头接耳，“这题目是刚刚讲的吗？”
“扯淡，压根没讲。这题难得一米，拿奥数奖的年级第一都解不出来。”
……
黎羽还僵在台上，粉笔艰难在黑板上划动。
“跟着我抄。”
一个声音自耳边传来，黎羽侧眸，一个高大的身躯站在她身侧。
辰景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捏着粉笔，快速流畅地写下一串符号。
教室众人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小乔阿姨苍蝇一样喋喋不休，同学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我说过，除了你，没有人看得见我。”辰景的声线低沉富有磁性，像悦耳大提琴低音。
他三下五除二写完解法。
黎羽立刻照抄下来。
沙沙沙……
教室里顿时安静了，除了粉笔划动黑板的声音。
小乔阿姨抹了两斤白粉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嘴巴张得大大，目光凝滞恍若痴呆老人。
“解好了。”
黎羽放下粉笔，拍拍手。
小乔摘下眼镜，哈口气，取出手帕擦拭一番，重新带上，嘴里道：“你，你，是不是作弊？”
黎羽摊摊手，一脸无辜。
小乔扶了扶眼镜腿，结结巴巴道：“不行，你一定是看过这道题目的答案。我再出一道。”
黎羽眉毛紧蹙，这女人今天没完了。
小乔来回翻倒教科书，找出一道最偏僻复杂的题目，冷笑着抄上黑板。
黎羽下意识去看辰景。
后者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黎羽老神在在，这回不用怕了，老娘有外挂。
想不到这三栖影帝还是个学霸。
黎羽没有任何困难，流畅地抄完解法，扔掉粉笔扬长而去。
离去之前意有所指地往小乔下身瞥了一眼，提醒道：“乔老师，裤子拉链夹到上衣蕾丝边了。这样不符合你端庄优雅十八岁美少女形象。”
哈哈哈哈哈哈……
台下众人哄堂大笑。
乔老师的脸涨成了紫茄子。
下课铃声适时响起。
乔老师恼羞成怒，“下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