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忙摇了摇头,看着天花板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过了一会儿,京霏斜过眼睛,从视线的角落里窥视着低头吃面的以泽,心好像被针扎了一下,倏尔收得很紧。
她没敢说。
像一家人。
这么自然地把她吃不完的东西端到面前吃完。
只有一家人才这么做。
“我……工作丢了。”
虽然知道他正看着自己,但是京霏还是不敢把脸转过去。
是一家人的话,可以说吧?应该可以。
以泽把拉面的汤水给喝完,若无其事地抽出纸巾把嘴巴擦干净。
良久。
她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等了好久都没听到他出个声音。
她不满地鼓起了脸,转过身喊道:“我说我工作……”
很软。
很熟悉。
距离太近,她甚至能看见他鼻梁旁浅浅的痘印。渐渐的,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覆盖上了她的拳头,牢牢地抓紧。
她选择闭上了眼睛。
要忘记一个人,需要都长的时间呢?一年,十年,或者更久?
那一年的伤痛,京霏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把一切看淡之后也并没有更轻松。当他再次出现在面前,他颠覆了所有的平静,不费吹灰之力。
时间在提示着什么呢?是在告诉她,他们的爱情并不仅仅是因为冷风过境吗?
再次遇见以泽之后,她一直都在考虑他们之间的事情。她曾经很依赖他,以至于失去了自己;她曾经很爱他,就算失去了尊严也可以。最后,她终于明白,他虽然很美好,但却已经是一段她不想再继续的过去。
液晶屏幕的光让她的脸变得惨白。
她虽然有一些犹豫,但还是把鼠标移到了“确定”上,“click”,她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岁月吞没了悸动,吞没了羞涩,也吞没了那段只属于那个年岁的感情。
清晨。
小鸟才把捕捉回来的小虫子塞进了雏鸟的嘴巴里头,用丰满的羽翅温暖它的宝宝。
邱家的豪宅里头已经开始工作起来,到处都是佣人们打扫的身影。
忠叔从花房里面拿回两株文竹准备摆在小姐的房间里,正好看到少爷在吃早餐。他一边吃着早餐还一边面对着他的手提电脑,不知道在和谁视频呢!忠叔才要走开,似乎听到了女孩子的声音,老人家腿脚虽然慢了些,耳朵却很灵敏,赶紧抱着文竹走过去。一看,果真,少爷在和一个金发碧眼的洋妞说话呢!
“少爷!”
以泽回过头,看到忠叔瞪得像铜铃一样的眼睛,好像要把他给吃掉似的。他看了头皮发麻,问:“什么事情啊?忠叔?”说着,把本子给合了起来。
“还问我什么事情?”他义愤填膺地把文竹放到了餐桌上,指着以泽的笔记本,“刚才你在和谁说话呀?难怪小姐不愿意回来呢!你搞外遇了吧?”
一席话搞得以泽哭笑不得,“什么呀,她是我们公司亚洲区的首席顾问,我问一下她海边度假山庄的规划情况。你搞错了,忠叔!”
老人家听了一愣,眨了眨眼睛,又把文竹给抱了起来,木讷地应了一声,“这样啊。”
他笑着摇了摇头。
“少爷啊,小姐是真的不回来了吗?”
才要重新打开手提的以泽怔了一怔。
“我老了,什么都不懂了。就只知道养养花。植物要是没有阳光的照耀,是没有办法开花的,人也一样。少爷,我真的不希望你就这样一辈子活在阴暗的角落里啊。”
道理不只是听了一两遍,但是,明明知道是错误的事情依旧还是去做了。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可以吃的。以泽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对她的伤害已经是做什么也没有办法弥补的了。
海滨度假山庄的地点已经初步定了下来,在月光沙滩那一带。建筑公司已经送来了建筑图纸,只剩下总经理最后到场勘探,如果最终确定地理位置合适,决定投入资金,年底就可以开始动工。
现在月光海滩的边上还只是一个小渔村,村里面的人以打渔为生,年人均收入不到千元。等到资金引进,还要进行征地,现在政府那边已经把那一带的规划建设说明得很清楚了,将来在那儿发展旅游业,一定能够带动当地的经济。
在前往月光海滩的路上,这个企划案的负责人梁生一直都在说明当地的情况,例如气候状况等等,但是,还没有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因为他发现,总经理根本就没有在听他说些什么。
虽然他是总经理,但是梁生与帝座文化也合作了十几年,上一任的总经理可就没有他这么高傲了,连这么重要的汇报都听得心不在焉的,还怎么做好工作!?
“邱总。”
以泽把目光从车窗外转到了梁生的身上,发现他正不满地看着自己。
“在亚洲区总经理的任命董事会上,董事长说得非常清楚,虽然你已经是总经理了,但是你还年轻,要学的地方还很多。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回事?”
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失礼,以泽十分抱歉,“对不起,我刚才在想一些事情。月光海滩我从前去过,我觉得那一带并不适合发展以夏季海滩度假为主的旅游业。”
梁生听到他的回答,不免十分惊讶,怎么?总经理去过那么偏僻的月光海滩?
“总经理为什么这么说呢?”
以泽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说:“那里冬天的海比较漂亮。”
“小泽长大以后要做什么?”
“嗯?嗯……开一间画廊吧。到时候把你的画统统都卖掉。”
“呀!火好像快灭了!”
“你呢?”
“哈哈!你的脸,像个大花猫!”
“大花猫?看我怎么吃掉你这只小老鼠!”
“猫哥哥饶了我吧……”
“你呢?你长大以后要做什么?”
“我?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小泽要开画廊的话,那我就画画好了。”
“不要为了我决定自己的人生嘛。”
“难道你不是因为我才决定自己的人生的吗?”
“可是你的爸爸妈妈不会让你这样的。你将来要继承你爸爸的公司的吧?他们不会让我们在一起的。”
“是呀,那怎么办呢?”
“小泽,怎么办呢?”
“啊,你不要这样,我耳朵好痒。”
“嘿嘿,怎么办啊?我爸爸妈妈不让我们在一起哦……”
“嗯……那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当然想咯。”
“那我们私奔好了。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雪白的浪花涌上了沙滩。
黑压压的乌云,禁锢在海天的交界处。
远处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
海水变成了浅浅的灰色,如同无边无际的沉默。
以泽站在海边,冷冷的海风吹刮着他的脸。他望着不再遥远的天际线,嘴唇被刺骨的寒风漂得好像鱼肚一样的苍白。
“年轻人!”
他转过身,看到一个老渔民披着风衣走过来,对他招着手。
“年轻人,不要站在这里了,台风快来了!”老爷爷走过来,看看他冻得嘴唇发紫,逆着风大喊,问道,“从城里来的吧?!”
“对!”他大声回答。
“快走吧!台风要来了!这几天没有船出海,不要看了!”
老爷爷说着,看他还没有一点要走的一丝,索性拉上他把他给拽走了。这年头,海上风浪打,遇到台风可不是开玩笑的。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一天到晚就晓得上网、逛街、看电影,从来都不看看天气预报。这种台风天还跑到海边来,真是不要命了。”
以泽被生拉硬拽地来到了老渔民的家里面,还被数落了一路。
还是红砖砌成的小平房,以泽进门的时候差点还撞到了门顶上,他弯腰走进来。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外面似乎已经开始下雨了。
“一个两个都这样,真不知道你们年轻人在想些什么!”
“砰!”
门被风突然一推给关上了,吓了以泽一跳,转过身看到一个女孩子坐在火堆旁边,身上裹着毯子,头发湿漉漉的,捧着一个军用水杯发抖。
水汽蒸腾了她的脸,红通通的好像田里熟透的番茄。
以泽看到她,一下子就愣住了。
“这个也是,这种天气要一个人出海,船翻了掉到海里面。幸好救生人员动作快,否则早沉到海里面去喂鲨鱼了!”
“哎呀,你就不要说她了。小姑娘家哪经得起你一直唠唠叨叨的呀?”从里头走出一个老奶奶,教训着自己的老伴,一看又来了一位年轻人,一下子乐了,“呵呵,也是来海边玩的?”
以泽愣了好一会儿,怔怔地点点头,“啊,是。”
“长这么高,这么俊一张脸,脑子好像进水一样不好用有什么用啊?”
“你这死老头,有完没完啊?”老奶奶不满地朝进厨房里面的老爷爷骂了起来,转过脸来对以泽笑眯眯地说,“你不要理他,他年纪大了,脾气就是冲。你坐吧,随便坐。”
他被老奶奶拉着坐到了火堆的另一边,坐在垫子上,抱歉地笑了笑。
老奶奶四处转了转,找到了另一个大水杯,洗了洗,从挂在火堆上面的那个锅里面舀出了一茶杯的水递给以泽。
“你喝吧,暖暖身子。”
以泽怔忡地接过杯子,“谢谢。”
“真是懂礼貌。”
老奶奶听了高兴极了,又走到厨房里面催促了起来,让老伴快点准备一下吃的东西,说孩子们到现在肯定都饿坏了。外面风大雨大很容易受冻的。老爷爷看到她这样兴高采烈的样子很不高兴,嘟嘟囔囔地说他们又不是他的孩子,干嘛这么紧张兮兮的。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在厨房里面吵了起来。
以泽尴尬地坐在火炉边上,看着坐在炉边的京霏。她捧着杯子,听着老两口的在里头吵架,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面对着以泽灼灼的目光,她的话到了嘴边就消失不见了。
京霏看了他一眼,马上又把视线移开。
看到火堆里的煤炭渐渐地就没了火光,她忙指着叫了起来,“啊!火要灭了!”
以泽一惊,忙放下杯子,拿起了边上的一小段铁管,放到嘴边朝着火堆上的煤炭使劲吹着气。
星星点点的火光渐渐地又亮了起来,煤炭一块块变得红通通的,突然“哗”的一下,火苗旺了起来。
他松了一口气,放下了铁管,擦了擦汗,发现京霏正盯着自己的脸。以泽自己摸了一下嘴边,一看,手上都黑了,可以想象现在自己的脸变成了什么样子。京霏掏出了一方手帕,丢给了他。
“擦一擦吧。”
以泽拿起手帕,自己低下头把脸给擦干净。
“我刚才和老头子商量好了,今天晚上啊,小姑娘就住那屋,那屋是我女儿的。现在她嫁人了空着呢。小伙子啊,就委屈一下,打一下地铺吧。就在这火堆旁边,也很暖和的。”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什么时候商量好的,京霏和以泽面面相觑,最后和老人家连说了好几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