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得失
我的心情跌入谷底,思想陷入煎熬,似乎只有每日在佛堂里才能找到一丝慰藉与平静。胤禛最爱在这间佛堂里礼佛参禅,或者佛祖可怜,能够保佑我的胤禛,能够传递给他我的思念,。
“主子,吃点儿东西吧!”敛晴端着饭菜走了进来,见我仍然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不禁又劝道:“主子,您一直这样身子怎么受得了呢!要是爷看到了一定会心疼的。”
她提到胤禛,我不禁心里一痛。长长吐出一口气,我的身子这些日子确实有些不对劲儿,常常会觉得头晕,疲乏无力,下腹胀痛,胃里总觉得有东西想要呕出来。不过,对于我的这副身子我真的是无语了,只要一有点儿风吹草动它就先来捣乱。
接过敛晴递给我的碗筷,我不由得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个丫头。敛晴已经十八岁了,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她一直乖巧懂事,帮了我很多忙,更一直在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她出落的越发漂亮了,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得好像山边的小溪;娇俏的小嘴,嫩红得好像熟透的樱桃。“敛晴,”我拉着她的手,轻声说:“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你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儿,我一定要让你找到幸福。”
敛晴眼圈儿泛红,有些激动的跪下身去,“主子,奴婢能够呆在您的身边就是奴婢今生最大的幸福了。”
我微微一笑,“你已经是个大姑娘了,我总不能误了你的一生。你放心,我会让爷留意,给你找个好人家。”
“不!”敛晴突然抬起头来,有些冲动的喊了出来,随即又有些慌张的低下头去,过了半晌才喏诺地说:“求主子不要把敛晴嫁出去,奴婢只想一辈子留在主子身边,永远呆在贝勒府里。”
我惊讶的看着她的反应,不免有些疑惑,不过这个时候我也没有精力去探究她的想法,也就随她去了。只是饭刚要送进嘴里,我不禁一阵恶心。敛晴慌得就要去请太医,被我一把拉了回来。这种时候如果让府里的人知道我病了,还不一定会闹出什么事来。
胤禛已经被圈禁两个月了,我也整整担惊受怕了两个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恐怕涂再多的胭脂也遮不住现在这张苍白的面孔。派出去的人带来了大阿哥因镇魇废太子被削夺郡王爵位,永久幽禁的消息。我已经感觉不到吃惊了,康熙的这些儿子们仿佛个个都在经受着磨练,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消息到底还有多少,到底还有没有止境。
福晋们的情绪开始有所波动,府里的人心也开始涣散。毕竟我封闭了他们两个月的时间,寂寞与等待变成了恐惧的温床,不安的情绪在贝勒府里四处流窜。就在我濒临崩溃边缘的时候,终于传回了一个好消息。除了大阿哥、十三阿哥,其他的阿哥们均被开释了,胤禛没事了!这个消息令整个贝勒府顿时沸腾起来,沉闷已久的压抑气氛被一扫而光,福晋们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下人们干起活来又精神百倍了。
所有的福晋都自动的集合在正厅里,每个人的眼中都是喜悦与期待的神情。我坐在正厅中央的太师椅上,心里纠结得厉害,仿佛很怕这不过是我的一场梦,梦醒了却发现胤禛还是没有回来。小桂子回来报信,说是胤禛马上就到了,我的心却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连手心里都有些微微的出汗。
胤禛踏进了正厅,所有的福晋一下子都围了过去,可是我却站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浑身不自觉的有些颤抖,眼睛更是一眨不敢眨的盯着他。他瘦了些,但是脸色还好,不像受了什么罪的样子,我终于放下了心,呼出了胸中憋闷了两个月的一口气。
敛晴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本来也已经跑了过去,却硬生生的停在了半路上。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突然雪亮起来,原来她爱上了胤禛,难怪她不愿意出嫁,更不愿意离开贝勒府。
我正低头想着,却看到一双鹿皮皂靴向我走来,我慢慢的抬起头,对上胤禛那双深邃而黝黑的双眸。他伸出手轻抚我的脸颊,满眼遮不住的怜惜,哑着嗓子轻声说:“你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样!”
感觉到他手掌暖暖的温度,看到他眼中浓浓的情意,听到他话语里深深的怜惜,我的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他回来了,我真实的感觉到了他,这不是我的梦,我心中狂喜,可是泪却一直流个不停。两个月的思念,两个月的担忧与恐惧,巨大的心里负担,就在这一刻全部烟消云散。一放松下来,我居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累,一阵头晕目眩,竟就这样睡了过去。
仿佛睡了很久,我懒洋洋的睁开了眼睛,心里一阵舒畅。可是随即想起胤禛,我突然又觉得一阵心慌,难道这真的只是我的一个梦,胤禛根本没有回来吗?我刚挣扎着要起身,就听到敛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主子,您要什么,千万别起身呀!”她放下手里的托盘,慌忙跑过来扶住我。
“爷呢?他人呢?”我紧张的问,真的很怕敛晴告诉我胤禛压根儿就不曾回来过。
“爷在您的床前守了两天两夜,今儿早上进宫去了。”
两天两夜?难道我睡了两天两夜,可是为什么他又进宫了呢?难道康熙反悔了,难道他又要被圈了?我越想越怕,越想越懊恼,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睡着,而且还睡了这么久,我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和他说呢!掀开棉被,我就要下床,却把敛晴吓坏了,“主子,您现在不能乱动呀,您不能下床呀!”
“萱荟。”
是胤禛的声音,我一愣,转头向门口望去。胤禛几步走到了我的床前,一把扶住了我,“小心身子,你要什么,说句话就好了,干嘛自己逞能呢!”他的语气有些焦急,更有几分责备。
我管不了那么多,只想好好的看着他,和他说话,感觉他的存在。我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他的手臂,他的肩膀,他的胸膛,每触碰一次我的心便踏实一分。“胤禛。”紧紧的抱住他,我轻声唤着他的名字。他也抱住我,却似乎并不敢太过用力。“萱荟。”他叫我名字的声音简直令我陶醉,我沉浸在他的温柔里,更沉浸在这苦尽甘来的幸福当中。
他慢慢的放开我,脸上带着一种喜忧参半的复杂情绪。“觉得好些了吗?身子有没有不舒服?有什么不对一定要说啊!”
“我很好啊!”我有些不解看着他眼中紧张兮兮与亮闪闪的喜悦神情。
敛晴走去桌边端来参汤,“主子,先吃点儿东西吧,一会儿太医还要来给您诊脉呢!”
“为什么?”我更加纳闷,“我已经没事了,不用看太医。而且我只是有些累而已,并没有病啊!”
胤禛接过敛晴手里的参汤,盛了一匙亲自喂我,我有些受宠若惊,也许是我的眼里写着我的情绪,他竟然笑了,“难道你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
“知道什么?”我喝着他喂给我的汤,口齿不清的说。
“你已经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了。”
“什么?”我惊喜的望着他,“真的吗?你没有骗我吧?我怀孕了!”
他嘴角带着宠溺的微笑,“真的,当然是真的。”
“天啊!”我激动得有些想哭,从来不知道心想事成的感觉竟然如此美妙,天晓得我多么盼望能够有个孩子,而今我还有什么可奢望的,毕竟老天待我不薄。
敛晴也带着一脸的笑意,福了福身说:“恭喜主子,贺喜主子!”
我对着她点了点头,一脸开心的笑容,嘴咧得都有些抽筋儿。
胤禛看着我开心的模样,也很激动,可是随即他又叹了口气,说:“太医说怀孕对你的身体损伤很大,而且还有轻微流产的迹象。萱荟,”他抓住我的手,眼中有些艰涩的低着头说:“要不然这个孩子我们不要了吧!”
“不!”我反手抓住他的手,并强迫他的眼睛对上我的,“我一定要留下这个孩子,他是我能够给你的最好的礼物。”
胤禛的手有些颤抖,深深的看着我,慢慢的拥我入怀。
晚上我们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呆在一起,我躺靠在他的怀里,感觉着他温暖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肚子,我的心里是那样的满足。我们期盼的小生命终于到来了,他是我们的希望,更是我们爱情最好的见证。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的声音依然那么的洪亮而富有磁性。
“我只怕自己做得不够好,怕成为你的牵绊,更怕自己连累了你。”我说的是真心话,到目前为止我都不清楚自己的出现,对于他到底意味着什么,如果我改变了他的命运,那么我就算死一百次也不能原谅自己。
他轻轻的在我耳边吹气,仿佛在低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更何况你怎么会连累我呢!”
“皇上为什么要圈禁你们?”
他沉默了一阵,语气有些不善,“还不是大哥惹得祸,他居然异想天开,以为废了太子,他便可以取而代之,竟然向皇阿玛暗示要斩杀二哥,还说什么老八日后必定大贵之类的鬼话。皇阿玛大怒,这才锁拿了他和老八,并且为了防范我们这些年长的皇子,或者也是怕我们会被卷入其中,才将我们全部都圈了起来。”
“可是为什么你们都开释了,连八阿哥的爵位也都恢复了,却唯独没有放了十三弟呢?”
他的身体明显有些僵硬,似乎我的话触动了他心里的某根弦,呼吸的频率微微有些混乱。我不解的转头看他,见他皱着眉,牙关咬得紧紧的。他看到我回头看他,忙放松了神情,“没事,你别担心,我会想办法的。”
他的回答有些所答非所问,我的心里不禁产生了一种隐隐的不安,感觉似乎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凉月光,我有些担忧,未来依旧充满未知,我们的路能够平稳的走下去吗?
得失——拥有与失去,公平的交易。
胤禛有些惶惶不安,虽然他在我面前尽量保持着镇静,可是我仍然能够感觉到他内心的恐惧,这样的他,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得而知,他不想说,我也不便深问,毕竟有些政事他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只是夜里他总是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就算休息也是噩梦连连。幸好,前面传来了胤祥被放回家的消息,虽然康熙还是下令让他禁足,但是我知道有娴悦的陪伴,这要比在皇宫里好很多。
胤禛似乎也放下了心,情绪恢复如常。看到他又像从前一般沉稳平和,我也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新年临近,我又在孕育着新的生命,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开心的了。我每天都认真的吃饭、睡觉、散步,努力让自己保持良好的心情,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不是涉及到胤禛的,我全部不闻不问,安安心心的把所有的精力放在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身上。
抚摸着越来越隆起的肚子,我常常可以和宝宝聊上一个下午,也会唱歌给他听,我知道胎教的重要性,可惜我能够利用的资源非常有限,不过我还是全心全意的去做,希望我的宝宝能够健康的成长,平安的降生。
胤禛时常会默默的在一边看着我做这一切,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感情的人,可是我知道他的内心其实有着非常丰富的情感,就算他的外表冷漠如斯,可是他的内心却异常火热。看到我满足而幸福的微笑,他似乎也同样感到满足而幸福。
可是过了新年我的身子却开始沉重起来,手脚都浮肿得厉害,常常头晕,心悸,呼吸短促。太医诊脉后,说我体质太弱,加上怀孕对身体产生了较重的负担,造成了严重的贫血。胤禛很是担心,常常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看着我,似乎有话要说却又说不出口。我知道他心里的顾虑,可是这个孩子我要定了,无论如何我都要生下我们的孩子。
二月康熙要巡幸畿甸,胤禛在伴驾随行的名单当中,当他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竟没来由的害怕起来。我不知道康熙为什么总是这样不断的出游,更不知道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要胤禛随行。我不想让他离开我的身边,只有他在我才会觉得心里踏实,才会觉得安全。胤禛也是一脸的无奈,可是皇上的圣旨谁也不能违抗,尤其是看到我这样挺着肚子病怏怏的躺在床上,他更是不放心。
“我明天就去回皇阿玛,让我留下来。”他坐在我的床边,握着我的手,安慰着我。
我知道就算他真的去和康熙说要留下来,也不一定会有什么结果,别说我只是个皇子福晋,就是皇妃要生产,康熙也照样到处巡幸。这个年代如果说什么最不值钱,那就是人命;如果说什么最没地位,那就是女人。
我勉强笑了笑,“不用了,我还有三四个月才生呢,到时候你应该已经回来了。而且好在去得不远,来回也方便。”虽然我嘴上这样说,可是心里真的很酸涩。
胤禛将我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又吻,发誓一般地说:“你放心,你生产的时候我一定会赶回来陪在你身边,一定!”
胤禛不在家的日子,我心里也跟着变得空落落起来。幸好,兰歇经常会过来陪我说话。我突然发现,兰歇已经不再是那个向我敬茶的小女孩儿,而是一个女人了。圆圆的脸庞始终带着善意的笑容,举止雍容,全身散发着娴静的气质。看着她,我竟有些抱歉,这些年兰歇一直无所出,或者是因为我占据了胤禛太多的时间与精力,我把他从他的那些大小福晋的身边剥离了出来,是我一手造就了贝勒府里的一群“怨妇”。
如果说我对兰歇、眠芳她们是抱歉,那么对于我梦中的那个人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最近我的梦里时常会出现一个女子,她总是紧紧的跟随着我,无论我做什么,无论我去哪里,她始终如影随形,不离不弃。我回过头去看她,却怎么样也看不清她的样子,可是隐约觉得这个人是那么的熟悉,仿佛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