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落了雨，青碧色的琉璃瓦下靠着个小太监。心里正犯着困，人也强撑着东倒西歪。
听淅淅沥沥的雨声越发绵长，眼睛也越发睁不开。直到那随性的声音懒懒散散的传来时，他才猛然惊醒。
“春雨贵如油，看来今年收成当是不错。”
小太监吓得寒气直冒头顶，扑通一声跪下，急得脸色惨白：“陛下，奴才死罪……”
那话还没说完，主要是小太监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了，可不管说不说，他都不敢抬头。
小太监想着外头的传闻，心道：陛下最是喜怒无常，这次怕是完了。只可惜自己还来不及传宗接代，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也不能传宗接代……
雨还在下，小太监心里乱成一锅粥，也没注意眼前人什么时候走了。
直到腿跪麻了才偷偷抬头，茫然的四顾空荡荡的周遭。
小太监发现自己不用死了，半晌之后哇的一声就哭了：“爹，娘。儿子不用来陪你们了！”
那哭声之响，隔着红墙传到了奉震殿外的长街上。顶着细雨洒扫的宫人们听的心惊肉跳。
都说女帝阴晴不定喜怒无常，奉震殿里常常有小太监的凄惨哭声，再仔细一听那哭声里凄惨又透着隐隐约约的愉快和喜悦。
宫人们打了个寒战，一股难以言喻的窒息感化作丰富的想象力，长街上的的洒扫声更快了。
“长安这一品楼一落雨就乱糟糟的，什么人都有。”
漆木桌前坐了三两大汉，鄙夷的看着门前檐下躲雨的乞丐。
隔座一个头戴方巾的汉子听到这话倒是多了心，平日里东巷的读书人就说他不三不四。
那些读书人拽什么之乎者也他的确不明白，可出来喝口茶怎么都被人侮辱。
那汉子猛地一拍桌子：“你他娘的说什么？”
方才说话的络腮胡一听这话便知道他想多了，本想解释，但见他这一骂连从小将自己拉扯带大的老母亲都安排上了，这脾气也来了：“老子说的就是你！”
旁人见着剑拔弩张的快打起来的两人也不劝架，只各自站好阵营开始撸袖子。
门前迎客的抱竹花垂下长风铃，声音泠泠清脆。听着大堂里越来越难听的骂娘声，掌客的见怪不怪。
只是探头吼了一句：“要打滚出去打。”
大堂的食客纷纷给他们让一条路，窜出来一个精瘦的像只猴的人摆好一张布：“来来来，买定离手了啊，今儿打这一架谁输谁赢啊！”
人们看着热闹一拥而上，满满当当的碎银子堆满桌面。
两拨汉子已经走到了门口，见这架势便是不得不打。一品楼鱼龙混杂，日日打的不可开交。
大多是误会，少有真正结怨的。许多也只是放放狠话说要让别人断子绝孙，本没想过要打，却被围观的吃瓜群众一起哄，不得不打。
“好嘞，这位络腮胡子兄使出了一招白鹤亮翅，豁！方巾兄也不甘示弱，现在他用的这招就是江湖之中失传已久的猛虎下山！”
那络腮胡一拳过去打掉了方巾大汉的牙齿，围观的人连着大堂里的食客纷纷喝彩鼓掌：“好！打的好！”
下注投了方巾大汉的人则恨铁不成钢的喊着：“你打他啊！戳他眼睛！踢他踢他！”
喊的最起劲的那个人被络腮胡的兄弟拎出来又是一顿揍，那人也不甘示弱的一脚回击，势必要让拎他的大汉断子绝孙，嘴上还骂一句：“个奶奶滴，敢打老子！”
场面一度混乱，打到最后谁也不知道自己在打谁。
只有那个精瘦的像只猴的人还在喋喋不休：“这一拳打的好！豁，你倒是躲得快！”
大堂里的人随着他的播报随时鼓掌，一口酒闷下肚子再一起喝彩：“打的好！”
“现在方巾兄的大哥朝前走了！那里有个小哥，这小哥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啊！”
“嘶！”瘦猴停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那小哥穿的是千金一匹的绫罗绣！”
林烟隔着人群摇摇扇子，朝那瘦猴挥挥手。打个哈欠的功夫却见那壮汉朝着自己一拳轰来。
林烟直愣愣的看着眼前扑面而来的拳风，略起三两冠上垂下的流苏。
啪嗒一声，扇子落地，一柄长枪横在眼前，枪身寒光渐起，那大汉哀嚎一声滚在地上，骨头断裂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
众人一见这架势纷纷停手，大堂里的食客也有有头有脸的人物，仔细一看便认出了那柄长枪的主人。
“那不是兵部尚书重庆吗？”
“那是沉香银枪吧，除了他谁拿得起来！”
“去年秋收围猎我见过重庆一面，就是他。”
重庆翻身跨下战马，银甲银枪冷到了骨子里，只一眼熙熙攘攘的大街便鸦雀无声。
一旁的巡视军跑上来对着挂彩的一群人一挥手：“全部抓起来！”
众人不敢出声，却见那差点被打的小公子从容的捡起扇子：“小庆庆，你这过分了。”
众人震惊之余一阵恶寒，小……庆庆……
阁楼上有个衣冠楚楚的堂客咽了咽口水，低声道：“那是礼部尚书林烟吧，他自幼与兵部尚书郎一同长大……听闻两人情同手足，咳……兄弟，情深呐……”
那诡异的停顿和悠扬的尾音不由得让人想入非非，想着想着，一抹诡异的微笑浮现在众人脸上。
“砰！”
银色长枪破风而来，风铃急促的响动里穿过重重花影，精准无误的钉在那个堂客眼前，枪尖在他脐下三寸的地方将梨木地板碎的四分五裂。
堂客愣了一下，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一个三尺男儿哇的一声就哭了。
林烟把扇子摇的虎虎生风，啧了一声：“小庆庆，你昨天晚上没有都这么凶……”
昨天晚上……众人脸色爆红，却见重庆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沉声道：“动手。”
巡视军见林烟道貌岸然的站在人群里，还笑得人畜无害的朝他们招手：“来，来来来。”
小将们握着兵器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重庆，又看了看笑面虎似的林烟。
抓？不抓？他们只是一群龙套，谁都得罪不起啊！
小将哭丧着：“将……将军”
重庆不言，林烟张玉面如冠的脸上却多了几分正色：“一品楼留天下人，此处不为巡视军管辖。小庆庆，你怎么随便能抓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