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赵龙和小六子都是满脸血，鼻青脸肿。
张有才叹了一口气，走上前来，拧着眉毛问道：“咋回事儿，拥护点儿啥？咋还打起来了呢？”
小六子刚要说话解释，那赵龙却已经抢先一步开口道；“都是这小兔崽子不讲理，先撞了我，我说他两句，他还骂人，还动手打我，把我鼻子都打窜血了！”
小六子愣了，没想到这个小白脸恶人先告状。
小六子哪忍得下这种气，立刻反驳道：“他撒谎！我刚开门，他就跑出来撞了我，还骂人！我刚说一句，他就动手了，我这才还击的！”
“你……还找揍是不是……”赵龙还要动手。
“张老师？你看看，我没撒谎吧？”小六子戒备地盯着赵龙，对张有才说道。
张有才赶紧插到两人中间，打断了两个人的针锋相对：“都给我闭嘴！不论谁对谁错，在这里打架就是不对，罚你俩扫一礼拜厕所，都赶紧给我滚回去睡觉，再打架，都滚蛋！”
小六子和赵龙对视了一眼，都狠狠地别过头去，都不肯动。
张有才眉毛都拧起来了：“咋地？你俩还有啥不服地咋地？都一个宿舍住着，就这么点儿屁事儿，有啥化解不开的？有啥深仇大恨咋滴？”
“张老师，这事儿摆明了是这小乡巴佬不对，我凭啥要受罚？我叔跟我说，让我来学评剧，可没说我得跟这种乡巴佬一起住啊？你给我换宿舍，我不和乡巴佬住一起。”赵龙大大咧咧地说道，一副混不吝的德行。
他不认识张有才，但这黑小子称呼这个老头是老师，那肯定就是老师了。
“胡咧咧啥呢？我傻呀？咋地？你没打架？你没动手？我冤枉你了咋地？我又不瞎！”张有才蹙眉，嗓门儿都高了八度。
他对赵龙的表现很不满，一看这小子就是个娇生惯养的浑货。
“反正我就是不跟这乡巴佬一起住，你们咋安排的宿舍啊，我们十一个人都是镇上的，就他这么一个农村来的乡巴佬。回头又冤枉我们欺负他可咋整？我们上哪说理去。”赵龙颠倒黑白地说道。
赵龙口口声声，左一句乡巴佬，又一句乡巴佬，小六子拳头攥得死死地，眼中怒火中烧，但是他死死抿住嘴，只把眼睛暗暗地垂下一半来，盯着赵龙，运气。
“宿舍是你开的咋的，你说换就换！”张有才怼道。他也生气了。他对小六子可是爱惜有加，看戏看人品。他笃定，此事绝不是小六子挑起来的。
赵龙刚要再说什么，冷不防小六子开了口。
“张老师，还有其他宿舍可以住么，我愿意搬出去，我要求换地方，他说的也没错，我怕他们欺负我！”小六子很认真地看着张有才，说道。
张有才一愣。
赵龙得意地笑了：“小子，算你识相！”
小六子没搭理他，看着张有才。
张有才盯着小六子半晌，似乎终于想明白了这这才冷哼一声，没好气地瞪了俩人一眼。
“你收拾行李跟我来吧！”他最后把目光落在小六子身上，说道。
小六子回屋，在宿舍其他人异样的目光下，抱着自己的琴匣，背着自己来的时候背着的包，也没打招呼，就转身离开宿舍。
虽然小六子也没看他们的眼神，但小六子很清楚，这些镇里人，瞧不起他！
走出宿舍，赵龙还站在门口，横着眼睛鄙视地看着吕小天。
吕小天没搭理他，跟在张有才身后，走向楼门口。
空荡荡的楼道里，只有两人的脚步声。
出来楼门，两人一前一后下楼。
张有才走得很慢，也不说话。
不知道为啥，现在的情形反而让小六子想到了他刚来报道那天的情形，他也是这么跟在张有才的身后慢慢地走着，走在评剧团进门的砖道上。
那天他是啥心情呢，他忍不住地想。
忐忑？不安？甚至害怕？
好像都没有……
可是现在都有了。
真是不争气啊！
他忍不住垂着头，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前头的张有才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他：“咋的，你叹啥气，小小年纪的，腰芽儿都没长齐呢，就知道叹气了？”
小六子一哽，抬头飞快地扫了张有才一眼，没吭声。
这倒是大大出乎了张有才的意料。
虽然和这小子只相处了短短的几天，但是张有才人老成精，看人自然不会错，这小子的性格倔强，但是有自己的坚持，有些事情他不屑于做，但是也绝对不是被人踩一脚却不吭气的主儿。
自己那天取笑他小调儿唱的黄，遭到这小子的反驳，想想这小子当时是怎么干的？
这小子硬生生地当场把词儿给改了。
刚不刚？
就这小子的这脾气，现在竟然能摆出这副臊眉耷眼的德行来，谁能信啊！
以这小子的倔脾气，刚才竟然跟赵龙那小子妥协了，一个人吃了哑巴亏搬出了宿舍。
这等于是变相低了头了，现在只跟自己独处，明明是个告状的好机会，可是竟然偏偏一言不发，一个字也不说。
这小子真怪啊！
张有才心里想着，忍不住晃晃头，无声又纠结地笑了笑。
是了，不怪这小子咋能对了自己的脾气呢。
他想。
“你小子，有点儿意思。咋的，不觉得委屈么？不觉得丢人么？不觉得没面子么？不想解释吗？你以为你会打架，就是英雄？”张有才忽然嘶了一声，还是忍不住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他语速有点快，连珠炮一样一连串地问出来，让小六子一时之间还有点儿错愕。
想了想，小六子摇了摇头：“打人不是英雄，被打的也不是狗熊。我，只活一口气！”
小六子语气稚嫩，却透着无尽的沧桑。
“……”
张有才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在下楼梯，赶紧抓住栏杆。
这是这么大点的孩子说出来的话吗？
张有才惊讶地回头看向小六子，却发现，这小子眼中的狠意刹那消失不见，瞬间异常平静。
那一闪而逝的狠意，吓得张有才都是一哆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