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武即是灵州,也是西夏旧址,李元昊立国时灵州曾用作临时国都,在西夏历史上也占据一席之地,如今蒙古人置千户所统辖,对于党项人来说实在是无可奈何。
西夏覆灭后,大多党项人惨遭屠杀,西夏极盛时,西北一线陕西以北,包括甘肃、宁夏都在党项人控制范围,可是如今残存党项人不得不向南迁徙,甚至缩入川蜀一带。
李常载身高七尺,身披白甲,虽不至于蓬头垢面,但头发仍显缭乱,西夏灭亡已近四十年,就算复立西吴国,但远不能与他心目中的西夏相其并论,兵进草原,掌控大漠,是何等风光,李常载挥舞着长枪,大片大片的骑兵奔袭而来,像是一群持枪驱赶却无法完全驱散的乌鸦。
悍然发动的暴乱显然没有取到什么效果,蒙古兵马对于宁夏一带的掌控让他有种说不出来的苦涩,心中也更加的急迫,如此下去随着蒙古统治强化,西夏和党项族对宁夏一带,甚至甘肃的影响会逐渐消退,部下里对于复国的想法已经有了动摇,如果不能抓紧时间,一切只会沦为空谈。
李常载眼睛里都是火焰,说起来,党项皇族姓氏繁多,先祖自称羌人一支,姓拓拔,与北魏皇族同姓,到了唐时协助唐朝平定黄巢之乱后被赐姓李,北宋时又与宋朝结为兄弟之邦,姓了赵,李元昊立国后又改姓嵬名,李常载最钟意的还是李。
天色大亮,党项人马全部暴露在蒙古铁骑之下,尽管灵武蒙古骑兵不过一二千人,但其中却有一营之数的却薛军,却薛军作为忽必烈亲卫,转战千里,战力之强闻名天下,俱是蒙古精锐,有“过万不可敌”之说,一营约五百人,却薛军与常备军马联合一处,居然有将三千人党项人包围绞杀之势。
“蒙古雄兵,一至于斯!”李常载并非冒进之辈,可说是党项中少数的知兵之人,心中惊叹之余,仍不愿意舍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距离甘肃地震已经过去十日,甘肃的稳定关乎整个西北局势,忽必烈就是明白这一点,不得不派出大队人马安抚西北,赈济同时镇压地方可能会有的叛乱,现在这个局势,哪怕微小的火星都有可能点燃整个草原,新兴的蒙古帝国虽然有了数代积累、疆域辽阔,可是疆域辽阔就代表了治理上的难度大大增加,中央对地方掌控的削弱,君主对臣子的钳制放松,帝国正是脆弱的时期。
李常载放目战场,蒙古骑兵如狼似虎的奔来,已经与前方党项部族交兵,心下略感安慰,一开始并没有大规模的弱势浮现,他再次下令:“鼓军而进,让他们知道谁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小校将重锤砸向地上的牛皮大鼓,轰隆如雷,党项人群情汹涌,向前冲杀,锋利的刀茫与蒙古铁骑冲汇一处,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战马长嘶,人群呼喝,李常载抓紧了手中的镔铁枪,登高策马,身后亲兵随之在侧,勒紧缰绳后挥枪指着对面的中军大蠹,只见粗壮的铁杆悬挂着黑色旗帜,下面一人身高九尺紧紧扛住纹丝不动,距离了半里地,李常载仍为之一动,军旗上下翻飞,底下一人策马持刀,他问到:“可是忽必烈本人?”
亲军回应:“忽必烈此刻龟缩在灵武城中,这人是他手下……金刀完颜绪。”听到这个名字,李常载有丝异样,蒙古势大,多年前西夏国策就是联金克蒙,完颜乃金国国姓,西夏、金相继灭国,党项部族惨遭屠戮,金国更是皇族尽灭,谁知现在还有一个完颜的为仇家卖力,实在是说不清楚的因果轮回。
李常载长枪上飘着红缨飞舞,天生勇力,白甲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冬日里的风带着一丝北方大地的荒凉,随之杀向黄土陇中卷起烟尘的敌军大帐。
主将赴战,党项人更加血脉賁张,骨子里对蒙古人的仇恨一时让他们居然与却薛军相持不下,双方阵势居然形成一种诡异的静止,似乎谁也不能越过雷霆半步。
突然静止被打破,马战不同于步战,节奏一直最快,战马相持不下,可是战马上的战士已经刀砍斧劈,杀成一团,鲜血横飞,不时有战马倒地,马上的人也血肉模糊。
李常载一枪挑飞一个蒙古人,策马狂驰,一路上居然没有一合之将,豪兴顿发:“完颜绪!你怎么为仇人卖命!”完颜绪提着金刀,一语不发,谁也不想这李常载居然冲在中心,逼近了中军大旗,金刀与铁枪相交,完颜绪约摸四十岁上下,长相倒是斯文,面有微须,很有儒将风采,金刀砍在长枪,爆出一连串火星,李常载长枪一转,刀顺着枪杆滑出,当即一枪抽向完颜绪小腹。
“倒也!”李常载心道,谁知完颜绪转刀极快,这一枪抽在了金刀面上,发出刺耳之声,李常载倒是小觑了完颜绪,这人想来也是惯战沙场之士,此时相遇,真是针尖对麦芒,长枪金刀难解难分。
另一边的高地上,破军几人已经完全在阳光下,韩有情看着两军对垒,心中赞叹,却薛军固然犀利,但是党项人仍不逊色多少,李常载号称西吴天王,手下果然有些货色。
陌刀在手,“摇光”曾行慎身材更加高大:“要不要帮李常载一把?”韩有情道:“这场仗打的不是时候,灵武空虚本来是极好的时候,可惜被蒙古人先发制人,打了个措手不及,主动尽成了被动,这时候再打下去,周遭卫所蒙古人赶来,更加没有赢面。”
曾行慎双指拂过刀锋,问:“难道没有一点机会?”
韩有情的问情枪指了指中军:“唯一的机会就是忽必烈此刻就在中军之中,我等斩帅夺旗,一鼓而下!”
曾行慎摇了摇头:“情报上说,忽必烈此时正在灵武城中,当地教坊司里奉上许多美女,在那里寻欢作乐,身边还有神武团听候调遣,要斩他难如登天。”
韩有情笑问:“你觉得忽必烈是个什么样的人?外面战事正酣,他会高坐榻上寻欢作乐?”破军中一人道:“不会,忽必烈这人虽是异族,却也不得不服,实在有过人之处,我在蒙古军中时,曾经就听闻这统帅乃谦和大度励精图治之辈。”
曾行慎道:“这么说他灵武城内那一出是演给人看的?”韩有情目光坚定:“也许就是演给我们看的,此刻他就在三军之中,战士死战他这统帅岂有不在场的道理?不怕战场上有人心生不满放他冷箭吗?”说吧,问情枪指向了中军之中,那里黑旗飞扬,灿烂阳光下异常刺眼,道:“目标中军,大蠹之下十步之内斩尽杀绝,不要多做停留。”
李常载与完颜绪战成一团,两人身旁都是亲卫护佑,完颜绪乃沙场宿将,颇知兵法,才被任用指挥大军,此时命令无法下达,好在对面主将近在咫尺,双方都是同样心思,斩将夺旗直接决定胜败归属。
党项人尚白,李常载更以之为复仇之色,尤其世仇更要以鲜血洗净,大枪上下翻飞,可见武艺娴熟,完颜绪眼看对面周身犹如枪丛,自己金刀难以寸近,额头上不由冒出了冷汗,他性子沉静,早已波澜不惊,但此刻心中暗暗惊叹,党项族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猛将。
也是西吴国乃是藏川交界的弹丸之地,党项人立西吴国,几乎外界没什么风传,不像当年李元昊趁着契丹与大宋厮杀,挥兵立国时的声名远扬四海沸腾,另一面也说明党项族国力大不如前,在天下这潭水中掀不起一朵水花。
李常载座下骏马奔驰,一手挥枪,一手轻舒猿臂与完颜绪拉开距离后,勒紧缰绳又是回身冲杀,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就要将完颜绪擒获时,那中军大蠹抖了一抖,黑旗央央如云,只见旗下那人身披铁甲,寒光熠熠,一把络腮胡子,面上露出坚毅色彩,大有猛将之风,身材欣长雄伟。
大蠹粗壮的铁杆直入地面,大蠹飘扬,稳稳立在中军,只是比之方才矮了丈许,李常载心中惊异,这大蠹何其之沉,被他硬生生逼入地面,何等神力,灵武地面多为石砾,顿时飞沙走石。
李常载与完颜绪厮杀,一把抓住对手铁甲,撞飞了铁盔,完颜绪头发散乱,李常载枪头如电,举重若轻,当即扎下。
谁知完颜绪居然毫发无伤,枪头在他胸膛之上闪动寒光,镔铁枪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李常载看着方才扛着大蠹的那汉子:“松手!”
那汉子不搭话,手上却用力与李常载僵持一起,大旗猎猎声就在他们头顶,北方的寒风总如刀子,李常载用力相较,一把枪就是夺之不下,自己的兵刃已经被对方制住,万马千军之中,怯薛军人马眼看着都向中军涌来。
那人力大无穷,李常载没了铁枪,武力发挥不出,却也并不心急,跳上了马背,整个人高出所有人一大截,纵身一跃,抓向了中军大蠹,大蠹乃三军精气神所在,斩将夺旗往往是军中第一等大功,李常载松了铁枪,弃枪后抓向空中大旗就要扯落。
那汉子面色如常,好像见惯了大世面,也送来了铁枪,回身一掌拍在了旗杆一侧,大蠹瞬间往侧面移动丈许,李常载双手便落在了空处,眼见怯薛军杀来,接住空中枪杆,刺向那个汉子喉间。
那蒙古汉子一声怒喝,旁边几人脑袋发晕,李常载铁枪被一掌拍歪了方向,歪歪斜斜不受控制,当他回神,那人已经一掌当胸打来,掌上黑沉黑沉的光芒令人发寒,实在已经没有了避让的念头。
“着!”韩有情一枪挡在了李常载身前,以他的功力仍给这一张击退半步,枪乃决战沙场之兵,此时问情枪好如游龙与那蒙古汉子过了数招,曾行慎陌刀过人与马皆为两段,俨如地狱,如此狠辣也是他的“修罗镇狱刀”,一刀出手不留余地,但是怯薛军似乎视若无睹,向着中军,好像这里有什么重要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