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恐怕就是西夏皇宫的监牢,看这样子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方正中只觉胸口烦闷,监牢之中许多骨骸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看来死时颇为急促,这些都在旦夕之间没了性命。
答案可能就是空气中紫黑色的雾气吧,这些东西经过几十年有没有效还跟难说,但是与尸气混合肯定也具有非常毒性。
好在不用忍耐太久,监牢过去,便看到一面石墙,比刚才地方干净不少,上面还有些生锈的灯台,李常载带着蜡烛,慢慢点燃放在了上面。
空气中的雾气似乎怕光一样,火光一起潮水般的向后退去,李定襄心有余悸:“这地下怎么那么多死人?”
李常载面容如常,不屑道:“那些都是我们族人,不过当年兵临城下与蒙古人暗通款曲,这等小人只把国家看作货物,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卖上一个好价钱,最后死在故土已经是便宜了他们。”听他口气,李定襄大约明白了,这些人都是西夏贵族,只不过最后死在这种手段之下难免唏嘘。
李常载笑了:“策娘的儿子怎么这么心软,定襄恐怕你是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死的,死在谁的手上?”他也不想多说,这烛光一起,多了一个烛光形成的方形投射在墙面,李常载拍了拍石墙中心一块方砖,一个暗门出现在了眼前。
方正中赞叹道:“这布置真是了不得,如果没看错,这面墙上的砖石都是幻术手法布置,不管什么人到了这里,看到墙面都无法找到正确的那一块,利用火光破除幻术,这个机关真是算计到了极处。”
暗门后面一股尘封的感觉,地上落着一层浮灰,这个石室十分简陋,但不同的就是李元昊的石像供奉其中,李常载三跪九叩,面对这石像心中澎湃,显得十分郑重。
李定襄没有动,李常载道:“对你来说,是做党项人也好,做汉人也好,我们总算有同样血液,即是不过来拜见,拱手作揖总不难为你吧!”
这确实不难,李定襄便拱了拱手,方正中也随着见过礼,方正中道:“李将军现在拜见也拜见了,不知道还有什么打算?”
李元昊的石像前,李常载道:“那就回到刚才那个问题,内库之中到底有什么东西能够抵得过你们王家的粮草铜铁?”
方正中道:“以西夏当年情况来看,内库之中剩下的白银黄金应该没有多少,要说什么其他古董珍玩来说,西夏立国数百年积蓄肯定是少不了,但我不知道东主怎么可能以这无用的珠宝来换粮草铜铁?”
这话说的有意思,确实以王庆之粗中有细的做事风格,什么古董珍品能够入他法眼,况且这些东西不能吃喝,用来招兵买马还需要一番折腾,委实不可能舍近求远,李定襄道:“以二叔行事,恐怕内库中有的东西在他心中比粮草铜铁更甚!”
李常载也不隐瞒:“对于王庆之来说便是这样,内库中便有什么东西,破国之后已经是穷的叮当响……那便是内库中曾有半卷羊皮书。”
也不知道什么羊皮书如此天价,方正中只是摇头,李常载哼了一声:“我这兄弟不明白也就算了,方总事在这里揣着明白装什么故糊涂,王庆之就算不告诉定襄也会告诉你,毕竟……”
方正中咳嗽几声,表情尴尬,掩面道:“话说尽了就没什么滋味了。”
李常载道:“我朝多年经营,要说内库最让人看重的就是当年战后从南朝夺来的推背图,如果不是国破家亡,王庆之如何能得到内库的钥匙?”
“不可能!”李定襄断然道:“昆仑瑶池时,刘秉忠亲口道破解瑶池之术出自推背图中,天下难道有两本推背图?”
李常载却是诡异一笑,方正中也是表情怪异,只听李常载白甲一拂,坐在了一边地上,用指头划着地上尘土:“推背图落在刘秉忠手上,这破军可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他在地上画出一个方形,然后又是一指将其分为两个,道:“推背图正本原来是一本,后来我西夏高手野利国仁与南朝战于三川口,战中兵荒马乱,推背图自此一分为二,一半留下了西夏,一半归了赵宋,说起来也是好笑,覆灭之国尚能保全,赵宋现在还没有亡国破军便连区区半本也护不得周全,拱卫紫宸思之令人发笑!”
方正中面色不好看,也是李常载顾着他几分脸面,没有多做纠缠,李定襄问道:“这推背图我倒是听说过,不过道门传说不过是一些占卜纬谶之术,半本就换了王家积蓄多年的钱粮,你可是赚的大了。”
李常载翻着白眼:“我还觉得亏呢!”
方正中道:“这位爷可能不太清楚,魏晋《参同契》,大唐《推背图》,都是不世奇书,其中所载不止武功秘要,更有着关乎天地气数的大道理,推背图不入流也是因为真本不出,传世的都是假货,这才显得真货稀奇可贵,照你这个说法,那刘秉忠、王庆之争来争去为了推背图岂不是冒着傻气,可你说,他们两个哪个见识不是当世一等一的人物,高出爷你不知道多少头出去!”
李常载深以为然,连这些不世人物都为了一本书寻死觅活,远有赵匡胤、陈抟,近有刘秉忠、王庆之,仅仅看这些人名字,哪个是简单人物,无一不是颖悟绝伦七窍玲珑!
“那……”李定襄问,“这本书里面到底是写了些什么,怎么如此干系重大?”
李常载哈哈一笑:“你这可真是问错了人,推背图虽然事关重大,也可能记载了天地变化,更有可能影响王朝更迭,不过我一生所图不过复夏,再怎么重要在我这里也是一卷废纸,比得过兵戈锐利?及得上甲坚粮足?”
“李将军倒是看的开。”方正中虽是恭维,却也带着一点敬意,李常载道:“如果看不开这个,复国就是水中花井中月,王庆之一死,我就想到西夏皇宫可能会出现问题,便马不停蹄的赶来,现在钥匙就在你们身上,何妨去内库一看?”
李定襄刚要答话,方正中挡住了他的胳膊:“这位爷性急什么,李将军在这里,真的打开了内库,里面的推背图是你拿的走还是我拿的走,最后还不是给李将军做了嫁衣?”
听他这么说,李常载笑了笑:“听方总事这么说,有生以来常载第一次觉得武功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既然方总事这么说,那我问一句,这内库里的东西到底该是定襄的,还是你们破军的?”
李定襄吃惊的看着方正中,破军这个名字他听了几次,原来身边的方正中正是破军中人,方正中脸色不变:“自然是这位爷的,嘿,这位爷别这么看着我,我脸上又没花子,我是东主培养的手下,他死了我继承他的名号也不是什么奇怪事情,你二叔,也就是东主,便是破军中的开阳,也叫王开阳,你现在也可以叫我方开阳。”
方正中道:“推背图自然是李定襄的,一码归一码,这我分的清楚。”李常载道:“破军可真是奇怪,好像从来和推背图这几个字就脱不开关系,以前韩有情为了一本书毁了自己一辈子,现在小方你能撇开关系最好,推背图说到底也是个不祥之物。”
“韩有情是……”李定襄充满好奇,对破军、李常载、方正中他都是颇有兴趣,谁知道李常载面容微微有些苦涩不知道想起什么:“一个苦命的人。”方正中叹口气,对这话也是认同之色。
李定襄拿出铜牌,这块铜牌上面那个“策”字在烛火中发着有幽光,那个名为嵬名策的女人他竟然没有多问,李常载站了起来,这个石室里还有其他石像,除了李元昊外,其他石像便没有那么高大,与一般人高低无异,李定襄双目映着烛光:“内库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那就表哥前面带路,我们一起参观参观这个西夏宝库。”
烛火突然灭了,空气仿佛凝固,几个人都一种诡异感觉浮现心头,这里哪有什么微风,如果说空气烧干,为什么他们没有感觉到任何气滞?方正中拉住李定襄退到一边:“小心他图谋你的铜牌!”
烛火说来也奇怪,又亮了起来,好像这一明一暗间,只是烛芯欲灭又硬生生挺了过来,李常载依旧站在那里,面色还是一样傲岸:“我李常载说话算话,哪里比得上你们,嘿,说是粮草铜铁,到了现在铜铁矿还掌握在王家手上。”他表情惊疑看在了地上,李定襄也顺着他的目光,方正中变了颜色:“这个环境下怎么会有虫子?”
李定襄道:“这里能有活人,怎不能没有虫子?”
方正中懒得理他,反而是李常载道:“地下阴气,有些毒虫说的过去,但是就有所知,这地牢中本来就有毒气,再加上尸气积郁,已经混合成极厉害的毒瘴,我们能通过是因为多少有些功力支撑,虫子怎么可能到这个地方?”也许虫子也有功力呢?李定襄这种混账话没有出口自己也发现不对,地上刚才李常载划过的尘土上黑点越来越多,虫子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
“这他妈不是虫!”方正中吼了出来,李定襄还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是蛊!”
西夏皇宫外,一个背着一口铁匣的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睛,他的手上一只黑色爬虫来回爬动,他的面上红漆涂抹出一个鬼怪纹路,嘴唇紫黑,他沉浸的神情好像与手上的“黑点”做着交流,在他的身边,一个武士服青年侍立在侧。
“告诉崔风陨,”这人蹲下,那个虫子慢慢爬出掌心,消失在冬季寒冷的废墟中,“他要找的人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