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襄在伙计期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王家商行一切如旧,你就这样说下去,以前怎么做,以后也怎么做。”
伙计面上浮着笑意退了下去,方正中已经醒了,也许他只是没有睡着,方正中道:“这两个故事听完了,少主你要是想抽身而退,我们绝无二话。”
李定襄不为所动,看着窗外的飞雪,扑朔如流萤,有的已经飞到他鼻尖,又化成细小的汗珠:“王家真的害了你们一辈子。”他又道:“有的事虽非我始,却应自我而终。”
看着他的表情,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青年,方正中欣喜之余又有一些可惜:“其实不是王家的话,我们这些人都死在了乱世中,平定乱世北复中原是我们共同期盼,并非是强加我身。”
李定襄没有争辩,这么多人相信着这个目标,并且付诸一生,无论如何都值得尊重,但这种看不到终点的目标又让人心生悲凉,但越是如此,越不肯放弃,自己若以一生如果将之实现,便能解开这段因果,可是自己能吗?”
方正中这次是真的困了,在他走的时候,一本推背图放在了桌上,李定襄拿起了这本写泛黄书册,随便翻看,只见上面字体嫣红:“这本书不知道有什么好的,天下人挣来夺去,最后还不是落在我手上,可见这命里有时终须有,强求不来。”
窗外突然伸入一个人头,道:“表弟你倒是好兴致,值此良夜,有心思在这里看这推背图。”这人从窗户窜入,李定襄一看,原来是李常载,他心中欣喜:“你原来无事。”
李常载白甲之上都是血迹,不过能活着也可以说是无事了,李常载听到他关切,笑道:“你也太小瞧了白莲教主,我所中的寄命蛊也给他破了,这次想来也是凶险,这天下居然有这样可怕的手段,控制死尸,用以寄命,然后借蛊斩人,这个天尸道也不可小觑。”
李常载看着李定襄手中推背图道:“这书嫣红字体并非是朱砂,而是人血,指间精血所书,万万千千说不尽,不如推背去归休,想当年李淳风、袁天罡何等人物,与李药师、吕岩并称初唐四大宗师,成书之后也是心血耗尽,疲倦不堪,此中真意必是不凡。”
推背图在手,里面卦象之多,无非是占卜系辞,李定襄自衬也是道门一脉,也是看不出究竟:“我是真的看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表哥有什么高见?”
李常载搓了搓双手:“我还真的知道了一些,推背图所藏秘密并非一二,其中包罗万象,不仅是李淳风的水火同流,还有袁天罡的气动天元,但任重道武功高强,大有比肩前人的意思,那两位的武功还真不一定看在眼里,他夺推背图是为了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不死丹。”李常载吐出一口气,好像这个答案让他也颇为吃惊,李定襄道:“不死丹是什么意思?”李常载道:“就是表面的意思,这颗丹药可让人不死,且是道门炼丹术最高成就!”
“这你也信?”李定襄道:“子虚乌有也就算了,如果真有,那白莲教主加上不死不灭,这世上恐怕没有其他人什么事情,可是以他一教之主,会相信这种鬼话?”
李常载也不生气:“白莲教主都信了,我还有什么理由不信。”
两人相识日短,此时却相见恨晚,都知道对方乃是自己这个世界少有的骨肉血亲,说实话来丝毫没有见外。
“我本来想早点见你,可惜方正中那小子守在这里,害的我在雪里缩了一晚上。”李常载抱怨起来,脸上却没有抱怨神色,李定襄嘿嘿道:“想不到你还怕这个毛头小子,他年纪轻轻,能打得过你?”
李常载冷笑一声:“他年纪轻轻可是破军的人,破军的人没有哪个是好对付的,不会他说破军就是王家,王家就是破军你就心软了?这群人都是疯子,如果有人告诉他们,杀了李定襄就可以北复中原,你小子就洗净脖子等着他们下黑刀吧!”
说罢他看着李定襄:“王庆之是任重道所杀,但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我只能说这么多。”他想起刚才看到的白色灯笼,又看着眼前这一片雪:“这个天下还真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李常载正准备走,李定襄道:“我……娘还活着吗?”李常载身形一震,没有回头:“你可以当她活着,也可以当她死了。”李定襄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结果,道:“这个时候你还能去哪里,不如在商行里面暂且歇息。”李常载道:“多年不曾来兴庆府,我想再去皇宫看看。”
兴庆府转眼就是冰雪封城,北地雪花较大,天亮时已经是三尺有余,伙计过来说:“少主,薛向来了。”
薛向这个丧门星,商行里面谁见了都觉得晦气,王庆之的丧事还没有结束,这个人又登门而来,这时候他的背后还除了亲卫捧剑,还有一队兴庆军。
方正中应付道:“薛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旁边伙计已经把银子准备好了,端了过去,薛向身上缠着布条,隐隐渗出血迹,看也没有看,在寒风中有些朝不保夕的感觉。
方正中心想,你这是给我演的哪一出?旁边亲卫凑过来,低声道:“白莲教越发的猖獗,派人刺杀薛将军,这件事可不是一点银子能打发的。”
又不是我派人刺杀的,方正中挥了挥手,让人把银子撤了下去,李定襄站在边上咳嗽了一声,方正中想起这商行现在是关了主人,便道:“您来您来。”
薛向本来大马金刀的坐在堂上,看到李定襄,这个青年人倒是看着丰神俊逸,问道:“这是谁?”
方正中没有回答,李定襄拱了拱手:“在下李定襄,王家商行现在……”他看了看另侧王庆之的棺木,道:“家叔不幸,现在商行由我打理。”
薛向一听,换人了,看着方正中脸上充满狐疑:“方总事,可没耍人吧?”方正中矢口否认,薛向意兴阑珊:“换人也无所谓,昨晚我们的探子看到有白莲教的人躲进了你们商行,过来例行公事一番。”这些人就在堂中候着,不多时知道兴庆军的卒子过来道:“将军……将军……没找到啊!”
薛向急了眼,胸口又涌出鲜血:“怎么回去?不是亲眼看到白莲教的孽党躲进了王家商行?”卒子连滚带爬下去,兴庆军又是翻箱倒柜的搜索一番,果然是什么都没有,薛向咬了咬牙,旋即铁着脸带人走了。
方正中道:“白莲教?哼!”他从背后拿出来一个包裹,一抖开,白衣,白莲腰牌,都是标准的白莲教配备,吩咐伙计把这些东西全部烧了。
李定襄道:“还是方总事神机妙算,这薛向提前派人混进来藏了这些东西,后脚他就过来搜索,这拙劣手段真是可笑。”
方正中没有放松:“薛向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兴庆府现在还真是风云四起,说不得要挪挪窝了。”
李定襄道:“难道薛向还能杀了我们?”方正中道:“前些日子兴庆府大变,兴庆军与白莲教动上刀兵,不知道杀了多少平头百姓,以前熙熙攘攘的大街,如今行人都没有几个,兴庆府里薛向说谁是白莲教,你逃也逃不掉,兴庆府呆的够久了,处理完东主丧事,就带人换个地方。”
李定襄看着院落颇觉可惜,手下伙计很多人已经扎根在此多年,要说离开,一时都有些不舍,方正中道:“走是要走的,走之前也不能让薛向讨了好,这人看着和气,手段都是极其暴力,兴庆府已经是人间鬼城,在呆下去只会让薛向抄了家底。”
伙计都下去准备,这么大商行包括了酒坊,车马行,石炭厂很多地方,若是一口气搬走,只怕走不出城门就会被薛向团团围住,方正中命令下去,大家都加紧时间准备,以免到时手忙脚乱。
李定襄叹道:“可惜了二叔。”方正中道:“东主常说,何处青山不埋人,也不用再停什么灵了,一把火烧了便是。”
方正中与王庆之情同父子,他这样说了李定襄反而没办法插话,方正中道:“看来矿山那边也要尽早安排了。”他望着天空,雪花仍旧没有停,但整个商行都忙碌了起来。
薛向暴跳如雷:“怎么回事?”将军剑放在了亲卫的脖子上,亲卫不敢动:“肯定是王家他们搞的鬼,我们人把包裹就放在他们帐房,谁知道居然没有搜出来。”
薛向还没有回答,只见他书房里,一个穿着白甲的人坐在那里,悠闲地喝着热茶,薛向收了剑:“李常载你什么意思,被人看到你在我这里,我们两个一起完蛋!”
李常载不慌不忙:“也是薛将军你胆子太小,兴庆军都在你手上,上次干掉神武团的内应为没有看你手软,这时候怕了?”
“我怕什么!”薛向坐不住,李常载道:“要是我手下有这些人马,这几个神武团的敢在我面前放肆,恐怕骨头都成了灰!”
薛向想想也是,兵马在手,就是忽必烈也只能安抚自己,神武团又算的了什么,不过他又冷声道:“这件事不说,李当家又是和破军联络,又是和我们白莲教合作,这样两头押注,不怕两边都得罪吗?”
李常载道:“薛将军这样想也无妨,破军经营始终在南边,他们都自顾不暇,西北凭什么插上一脚?最后这里还不是剩下我们党项人和你们白莲教?对付蒙古人还是得靠我们携手。”
薛向笑了起来:“李当家的空口白话倒也漂亮,我现在是蒙古这边的人,为什么要帮你们对抗蒙古?我们教主答应是因为你的推背图,可是现在你的推背图在哪里?”
经过任重道传功的薛向如今隐隐有种变化,李常载看着薛向却没有回答。
薛向拍着桌子:“李常载,王家商行说到底不过是商户,你让老子给你搞那些有的没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常载放下茶盏:“茶不错。”他看了眼薛向:“薛将军本是虎狼,何必假作豺犬,徒增笑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