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巧,刘秉忠呼吸一滞,虽然夜雪纷飞,但他目力极强,地上的那本推背图质地颜色与以及怀里这本都极为接近,莫非这便是西夏皇族手中那半本,可是这样的物什怎会在他的手中?
任重道当然看到,他看向李常载眼中充满了冷淡,李常载道:“大敌当前,任教主心中的疑问便留待以后,李某承诺将推背图与你,至于是西夏皇宫的那本还是刘秉忠手上的那本何必过于计较?”
任重道哼了一声:“在你眼中是大敌,在我眼中却未必,两本推背图都在这里,便都给我留下!”
这人好狂的口气,但在三花聚顶之下没人能出言反驳,除了高峰月,现在似乎没有人们经得起任重道轻轻一掌,也没有人能阻挡他拿到这两本名动天下的推背图。
这个时候胡老板反而走了出来,众目睽睽下捡起了那本书,交给了李定襄,李常载知道他这是为李定襄张目,这本书本来就是西夏皇族所有,中间恩怨虽不甚清楚,他又是嵬名策手下,此时将此书交给策娘之子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没有众人那么多顾虑,出头的反而是这个迎来送往一脸市侩的老板:“少爷把东西拿好了,这地方贼子多的是,要是不小心被那个恶贼看上了那真是欲哭无泪。”
没人不想要这本推背图,这人说话无疑把人都骂了进去,韩中竹狞笑道:“这位老兄正气凛然,就不怕死无葬身之地!”今夜情形,九五神兵暂且失去效用,杀神蛊随时扣在掌心,他自衬烂命一条,早有动用杀神蛊的打算,就算不能杀了韩有情,但如果能将白莲教主和李常载杀了,也教韩有情知道,相州韩家不止一个问情枪。
那老板姓胡,但这个姓并非本姓,他是西夏皇族仆从军出身,代代为奴,直到西夏亡国,年轻的他跟随着嵬名策辗转来到定西,嵬名策恢复西夏的心思并不比李常载稍浅,胡老板弃了本名,潜伏各地,化名胡祈年,这胡姓也是自认胡人出身,他颇有胆色迎着韩中竹诡异的目光:“死无葬身之前各位还是应付好这位任大教主,推背图就在这里,就是要拿到手,也得问问人家的意思。”
他们这才想到自己头晕脑胀,这李常载、李定襄、胡祈年三人加起来还不如一个任重道难缠,任重道会将推背图拱手相让?此人武功通天,对推背图又炽热无比,只怕让他解散白莲教也不会有丝毫犹豫,这样的疯子谁能制他得住?
高峰月被破烂一样的扔了出去,在雪地上滚了几滚,吐出一大口血,任重道直面着刘秉忠,这里已经没有人能够阻挡他的脚步,慢慢走向刘秉忠。
高峰月迷迷糊糊,李定襄想要过去扶他一扶,纵是不是同道中人,这高峰月如此下场也值得人动容,连崔风陨也微微道:“没有想到,九五神兵还是失败了。”
高峰月此时清楚的抓住身上那丝混沌杀气,之前虽有感应,却还没有此时这般清晰,他一直希望以混沌杀气斩去体内魔气,恢复正常,可是看到神武征荒高手一一倒下,任重道已经逼近刘秉忠,这个高傲又从容的刘公已经不是当年清俊的读书人,但仍不退一步的与任重道对峙,推背图对任重道很重要,但也许对刘秉忠也同样重要。
高峰月望着的李定襄面上那抹关切神色,哈哈大笑,一掌推去,重又站了起来,李定襄身上犹如烈火炙烤,一时心烦意乱,他突然冷静下来,体内已经多了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怔在了当场。
混沌杀气被一掌送出,高峰月很快陷入疯魔,那丝神智终告湮灭,文殊剑发出一声长吟,剑吟声如丝如缕,一阵血光升腾,世上已经没有了高峰月,唯有一个人型兵器——九五神兵。
剑吟宣告了血魔重临,高峰月文殊剑急速旋转,宛如空中一轮血色的满月,又像一轮剑盾,任重道这时候没有忽略,重重一掌落在了剑盾之上,高峰月剑光洒落,好像忽然间雪地上被洒出无数飞溅的血滴,但那只是幻觉,文殊剑实在太快,高峰月喉中嗬嗬发声,任重道从来没见过能与自己相当的对手,眼看两本推背图就要到手,这九五神兵挡在前路,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愤怒的感觉:“给我滚开!”
李常载却是知道任重道,此人修为济高,早已经到了无悲无怒的天人境界,这时候如此怒发冲冠,足见心中焦灼,李定襄叹了口气:“可惜了……”
“有什么可惜的!”李常载道:“高峰月是可惜了,但我们岂不是更可惜,有了高峰月,今天任重道只怕难了。”
李定襄道:“他难不难我不知道,不过我们两个倒是难了,你看看这些人,都向着我们过来了,我这时候是不是该相信表哥的盖世武功,自己脚底抹油转身就走?”
胡祈年面色一凛,从腰后的袍底拔出一把弯刀,道:“少爷说的哪里话,他们看重的是你身上的书,你转身就走我保证李将军一根毛也不会掉。”
“想走的话就不应该把推背图带在身上。”李常载笑的有些悲凉,看着崔风陨一众围了上来,白色的衣衫猎猎作响,胡祈年弯刀划过雪地,站在了两人面前。
另一边任重道与高峰月不相上下,任重道要杀刘秉忠,但高峰月又要将他逼开,一时昏天暗地,两人杀的难解难分,竟然将秦凤楼剩下的楼阁再毁了一次,烟尘冲天,不知道哪里走水,浓烟贯天,胡祈年念念有词:“这下真的完了!”
这话一落,秦凤楼大地忽然裂开,后面传出惊天动地的巨响,猛烈的爆炸中空中无数砖石瓦砾,烟与尘与雪混在一片,胡祈年给李常载打了个眼色,李常载知道秦凤楼下的火药提前爆炸,地面被掀翻,可谓犁庭扫穴不过如此,神武征荒中崔风陨嘶声道:“保护大人,保护大人!”
荧惑扫开面前的阻碍,烟雾重重,气味十分难闻,神武征荒就算尽数死在这里,刘秉忠也不能有事,崔风陨大踏步冲了过去,可是爆炸声一声接着一声,一股火焰窜上了衣袖,他重剑挥舞,一股气浪将他掀开,崔风陨倒退了几步,茫茫火海中不时传来高峰月的诡异声音,显然正在和任重道杀成一团,已经无法分开。
刘秉忠已经没了声音,崔风陨如热锅上的蚂蚁,又冲了进去,又被火焰逼了出来,烟雾中还有种清晰的药味,片刻头脑都有些发晕,这一切都是有人故意为之!
“大人,不能再冲了!”一个手下抓住了崔风陨的衣袖,跪了下来,在他们眼中,若是刘秉忠死了,那以后神武团岂不是更受倚重?遑论这火势熊熊,不时传来的爆炸令人惊骇发毛,可是当他看到崔风陨映着火光的虎目看向自己时,剩下的话便缩了回去,这个手下的头烂成了西瓜,脑浆血液喷了一地,崔风陨重剑上血液还散发热气,怒吼道:“都给老子往里面冲,死一个算一个,不想冲的现在就死在这里!”
神武团的人不敢耽搁,雪地上滚了一滚,沾了一层白雪,踏入了火场。
李常载带着李定襄,路上一片死寂,似乎秦凤楼这边打的再凶,其他人都听不见,也许是任重道与高峰月的交锋中偶尔震动了地下火药机关,不过李常载和胡祈年已经不想多想,三人脚步迅捷,李常载乃是弓马健者,补天诀更远胜当年王绘之,带着两人绕过无数街道,对着兴庆府他如步庭院,真是熟悉的很。
李常载瞥着李定襄:“挪移乾坤的步法你是哪里学来的?”李定襄看他面色不善,收起了嬉皮笑脸,道:“这原来有个挪移乾坤的名字,倒是一个好名字。”
李常载冷笑:“当然是一个好名字,明教的大乾坤典,非明教长老都无缘观看,我现在真是要好好看看我这个表弟身上还有什么惊喜!”
也是逃亡路中,李常载说完就走,掠过一排低矮的房屋,李定襄低声道:“这人什么意思,说个话阴阳怪气,是谁惹了他?明教又是什么?”
胡祈年收了弯刀,道:“明教说来一时也说不清楚……”这时候李常载突然道:“一个很厉害的敌人。”说这话的时候他停下来,深深喘了口气。
胡祈年上前搀扶起来李常载,李常载推开了他的手:“老胡,不兴这一套,少在我面前摸来摸去,老子还站的起来!”
胡祈年讪讪退了下去,这时候旁边有种细微的声音,李常载皱起了眉头,旁边雪中爬满了黑点,韩中竹倚在一栓马的青石柱上,道:“李将军就想这么走了?”
李定襄嘿了一声,正要说什么,呼胡祈年已经让他过去扶住李常载,自己站在了韩中竹的对面,韩中竹面涂红漆,道:“可能是被人小看了,好像大家都没把在下当个人物,李将军,我尊你一声将军,你就让这个酒楼老板来对付我?”
李常载被李定襄扶着,感觉恢复了不少气力,还没说话,一个黑影窜了出来,穿着厚厚夜行衣,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一把刀不知道从哪里拿来,劈在了长街之上,划了一条两丈的界线:“走。”惜字如金。
李常载会意,三人消失在茫茫夜色,这个黑衣人身形削瘦,看这体型惯常与尸体打交道的僵尸门人就断定这人不会超过二十岁。
薛向独自一人,穿着甲胄,抱住了将军剑向李常载道:“送将军一程。”然后又道:“滚水铺。”然后就低头,看着地面,保持着躬身持剑送别的姿态。
李常载道:“他能应付得了韩中竹么?”薛向笑了:“应该不会太差,说实话,他不在我旁边,我还多少有些不太习惯。”说罢颇有深意的瞥了李定襄一眼,道:“将军该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