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流打量着刘秉忠:“就算能得到那东西,刘秉忠你可自信能控制得了?”刘秉忠没有回答,心里也是没底,坚毅的脸上第一次显出一抹迟疑,谢东流指了指瑶池:“就在这水中。”
李定襄暗想:师父可真狡猾,瑶池水吸纳万古以来的寒气,武低微一些的在这里都法立足,只因寒气实在厉害,动辄冻伤经脉,瑶池水中便是有人功力通天也无法进入深处,难道这里面真的有东西?
刘秉忠走上前去,撩起一点水花,瑶池之水虽然液体,入手却有将凝未凝的粘稠感觉,如果那东西真的在水中,却如何能突破这不可突破的池水得到呢?
谢东流似笑非笑,这时候瑶池之外一人进入,口宣佛号,穿着大红袈裟,望之如一团红云,一个僧人站在了刘秉忠身后,谢东流眉头一挑:“哪里来的和尚?”
那人僧袖飘飘,却不是中原人氏,鼻骨高,面上呈现风霜色的酱红,闻言道:“吐蕃八思巴。”这八思巴虽在中土名气不显,但于吐蕃有“学富五明,淹贯三藏”之说,乃萨迦派教主,精通宗教佛法,八思巴本身就有圣者之意,但昆仑山上都是道家门人,对他之名也无甚在意,在这些人看来,喇嘛和和尚也无多大区别。
谢东流不悦地看向李定襄:“瑶池会是道门聚会,一个和尚掺和进来像什么话?”李定襄受气包一样,看着那僧人,心中一动,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口,印象慢慢重合,心想那隔空一掌莫非就是眼前这个僧人?便道:“怕是……请不出去了。”
李定襄也没有听他说话,举了举手上的右掌,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八思巴合掌叹息:“小僧察觉昆仑之上的武道意志,忍不住出手试探,没想到弄伤了小兄弟手掌。”
八思巴背后的小喇嘛道:“上师功力超凡脱俗,乃是山下时候心中感应发了一掌,岂是你们能够揣测?”众人都是心中冰凉,此地离山下少说也有七八里地,一道掌气就算如何了得,如何能穿越山风贯通天际?
王庆之好奇地看着李定襄,这眉这眼,难道是我家那个大侄子?他与侄子多年不见,一时间反而拿不定主意。
刘秉忠与八思巴见过礼,两人同在忽必烈帐下听用,八思巴果然来了,刘秉忠大石落地,谢东流越觉不妙,这和尚也是刘秉忠手下吗?却不知道哪里招揽来如此神通广大的高手?
“雪崩!”人群中有人喊叫起来。
果然瑶池诸峰上积雪滚滚,声势浩大,大片的积雪坍塌滚落,一如千军万马,片刻瑶池已落一层积雪,众人须发皆白。
李定襄回头一看,白雪拥覆,以至于山间道路多为阻隔,瑶池真正与外间隔绝,成了一处绝地,怎么如此凑巧?
山上的雪不断坠落,谢东流心头沉甸甸的,刘秉忠此时道:“天地初开混沌中衍生出一道杀气,也有说是天地交征的兵戈之气,乃是杀意本身,锐利非常。”
“却不知道刘兄这是从哪里看来的?莫不是满口胡言?”王庆之道,心里却是在想,谢老儿我现在可是为你表了忠心,后面你也要投桃报李让我带走我那大侄子。
“推背图也是满口胡言?”
刘秉忠反问,谢东流一顿,只听刘秉忠又道:“谢掌门未必便对此没有看法,昆仑派中这位小兄弟修炼地碎天倾,还有一个弟子修炼金丹大道,如果二人合力未必不能引动杀气破空,谢掌门敢说自己无愧于心?”
所谓金丹大道便是另一种武学“万法不沾身”,聂凌虚所练又是残卷,谢东流便辅以金丹法,以至于聂凌虚神态癫狂,体内真气不受约束。
这时候谁也没有发现聂凌虚出现在瑶池,懒洋洋半躺在瑶池水中,似乎不觉寒冷,反而颇为惬意,谢东流还要说些什么,刘秉忠已道:“谢掌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外面昆仑派的弟子考虑。”
谢东流这才发现,瑶池经历一场雪崩,剩下的人已经不足二十,神罗团原本大队人马,这时候只剩下高峰月、魏自耘跟随在刘秉忠身后,其他人业已销声匿迹,似乎对方觉察什么,重新做了部署。
范师严看着眼前阵势实在与当年华山派之劫如出一辙,回想起不堪回首的一幕,颤声道:“刘秉忠……大家有话好好说。”
“那是自然,”刘秉忠拍着范师严肩膀,与之对视,“不到万不得已,刘某一向不喜血光。”
“其实,”后面李定襄插嘴道,“瑶池下面到底有没有,或者不确定的时候,我们大打出手实在不好,要是不幸全部折损这里,水中却没有东西,想来可是大大吃亏,做鬼怕也不能瞑目。”
刘秉忠杀心收敛,以他手段目标早已定下,便是昆仑染血也是情理之中,刚想说什么,谢东流怒气冲冲:“你就是做了鬼,老子还活的好当当的!”
李定襄尴尬一笑:“徒儿也希望师父长命百岁。”雨流芳跟着道:“是啊是啊,哥儿没有别的意思。”
八思巴深思道:“推背图中虽不至于出错,但混沌杀气实在非比寻常,可能百年前在,但数百年后,谁又说得清楚。”
刘秉忠道:“天下归元,昆仑如果献出混沌杀气,那便是有功之臣,到时候刘某向朝廷请封,昆仑门楣必可光耀百年。”这番话已经是政客作态,谢东流对天下大势颇为了解,光是西夏就让蒙古人久攻不下,天下又岂止一个西夏?
李定襄道:“天子就能予取予夺么?”刘秉忠似乎不想说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一套,道:“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
唐太宗曾说:“天子者,有道则人推而为主,无道则人弃而不用,诚可畏也。”安充容道:“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到底是有道者为君,还是兵强马壮者为君,这世道实在是已经给出了答案。
谢东流语气萧索:“不妨合力,一起见识见识这混沌杀气有何独特之处。”
刘秉忠道:“推背图中有言,混沌杀气乃太始之气,要能引动此气,也要太始之气方可为之,世间武功自有刚柔二气,刚柔运转,复归太极。”几人都是高手,闻言心想:“这不就是,指地碎天倾和纯阳功?难怪范老儿这种碌碌无为的也给拉来助阵。”
他们却忘了,范师严虽然与世无争,性格软弱,但一身纯阳功却非虚假,他若是碌碌无为,世间大多人只会是一事无成。
范师严目光锁在李定襄身上:“纯阳功好解决,地碎天倾也是现成的,那也免得磨磨唧唧,小子,请了。”
谢东流连忙止住:“不可。”
看他满头大汗的样子,范师严反问:“怎么?莫不是还有什么讲究?谢掌门,到了现在也别讲究了,你们昆仑派可被人家手心里攥着呢!”
谢东流气呼呼:“士可杀不可辱,什么给别人攥着,你让他动个手看看?老夫只是提醒,有这两种武功怕是还不够……”李定襄低下了头,谢东流语气放缓:“当年老夫试过,地碎天倾侵略如火,就算遇到纯阳功,只怕也是冰碳同炉两败俱伤。”说些瞥了眼瑶池旁不知所谓的聂凌虚,意思是,你看这白痴就是下场。
李定襄却知当年他与聂凌虚瑶池斗武,两极相冲,事情已不可控,当时双方谁都难以留手,谢东流热锅上蚂蚁一样走来走去,可是他专情剑道,对于地碎天倾和万法不沾身的领悟反而不如两个徒弟,就在这时明明双方都知道这样下去只有同归于尽一途,聂凌虚突然收手,内力放空,生生吃了一招地碎天倾,从那以后整个人痴痴呆呆,成了这幅模样。
刘秉忠看了看八思巴:“上师在这里,谢掌门就不用操心,以佛门的寂灭天功为轮,转两极之气,此事便可迎刃而解,还是说,谢掌门重重阻挠,不让我等取出杀气?”
谢东流默不作声,心里不断嘀咕,便是你们取出杀气,我又怎会让你们活蹦乱跳下了昆仑?况且……混沌杀气非比寻常,我虽无心杀绝你等,但若是自取灭亡那又另当别论。
环顾四周,他又开始庆幸瑶池中昆仑弟子不多,但又看了看,聂凌虚,李定襄,还有山下的雨流芳,加上自己还有两个随从,昆仑派已经占了大头。
谢东流对着李定襄问询的眼神,点了点头,李定襄拱了拱手,对着八思巴,也对着范师严:“那么,两位请。”
说到底他也未必甘心,李定襄虽然疏懒惫殆,但到底心性远比凡俗,练成地碎天倾后更觉年青一代几无抗手,如今手却被这人隔空一掌所伤,心潮起伏,武道一途并非地碎天倾才是终点,便生了争胜之心。
李定襄从容出手,虽然众人心里所想都是池中杀气归属,但这一趟能看到地碎天倾、纯阳功与寂灭天功可说是不虚此行。
世间武学并非人人可练,若没有相应传人,这几种武功数百年不见踪影也属稀松平常之事,武学固然了得,若没有一个能发挥出全部威力的传人,即使宝典也要蒙尘,纯阳功可追溯不过寥寥几人,地碎天倾更是只有李定襄一人,这也与昆仑派虽崇地碎天倾却以剑立派有关,要不然也不会有昆仑剑神谢东流的偌大名头。
众人均想:莫不是到了天下乱世各种绝学方显形世间?看来此后天下又是一阵动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