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派灯火通明,外面依然有沸沸扬扬的雪花飞舞,神罗团的人已经接管了昆仑山隘口,后续上来的大队人马将这里团团围困,俨然铜墙铁壁。
已经是子夜时分,当看到这一派风光,一路行来,谢东流这一行人多少有逃出生天之感,雪夜山路十分辛苦,他们脸上都带着喜悦神色。
昆仑派弟子被压缩在一处院落,显然神罗团与昆仑派剩余人手正在对峙,已经落於下风,神罗团没有进一步动手,他们一行人在院落外面扎起营盘,帐篷楔入地面,烧起了火堆,昆仑山天寒地冻柴火都是稀缺,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弄来且升起巨大的火光。
刘秉忠面色不悦:“谁点的火?”神罗团为首那人不知怎么回答,愣了愣,道:“弟兄们都冷的很,昆仑山条件比草原还冷。”刘秉忠看着这些人多少有点失望,但他不动声色,缓声点头:“篝火和营帐最少也要二十步开外。”
谢东流冷哼着踏过雪路,雨流芳背负着李定襄,神罗团解除了戒严,现下两方暂时相安无事,昆仑派弟子看到谢东流大有遇到希望的感觉,这群神罗团来势汹汹,趁着瑶池之会昆仑主要战力空虚抢占关口,把他们狼赶兔子一般逼入一座院落,说起来大为狼狈。
谢东流很没有面子,那些跑着吐苦水的弟子都一把手屏退了,后后半夜才有功夫来到李定襄身边,这时候雨流芳刚好出去,李定襄目光疲倦与谢东流对视。
谢东流看了半天,有点口拙,他很不善于私下与弟子交流:“辛苦了。”李定襄翻了翻眼睛:“弟子应该做的。”态度让谢东流又是欣慰,又是不满:“有什么想法直说。”
谢东流背对李定襄:“地碎天倾自来就是昆仑绝学,但修炼者寥寥,练成的就更少,老夫也不作态,其实资质有限,对于地碎天倾的领悟还不如你。”
李定襄笑起来:“那岂不是就我厉害?”
“闭嘴!”谢东流怒喝,“地碎天倾没人练,也就没人知其中利害,世上总有一些奇特武学,我也是想偏了,以为地碎天倾与纯阳功一般,你如今这个状况我始料未及。”
李定襄咳嗽起来:“师父觉得我会怨恨?”谢东流道:“不是人之常情?”皱皱眉,谁也不会想到完整的地碎天倾居然出现如此大的差池,范师严经那一战,不过是气息不稳,李定襄却像踏足鬼门关,徘徊了一圈。
李定襄似乎想坐起身,但挣扎着还是未能如愿,说:“地碎天倾是我自己的选择,就像凌虚,那也是他的选择。”说起聂凌虚两人出奇的静默了一阵,谢东流再没有说话,就要欲走时,李定襄强笑道:“为什么师父今晚说这么多?”
谢东流道:“你见过王庆之了,十来年间隔三差五还到昆仑来看你,这次看样子说什么他都会带走你。”
李定襄这时候怎么都睡不着了,伤口又疼,意识也有些模糊,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影窜了进来,抓住了李定襄的手,他才清醒过来,原来是王庆之,李定襄指了指茶壶,茶壶水都是冰凉,王庆之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用了,我自己倒。”
李定襄一口气似乎没缓过来,道:“王前辈这是有什么事?”
王庆之似乎十分紧张,握紧了李定襄的手:“一模一样,真的一模一样,我看到你的时候就应该明白,叫什么王前辈,大侄子我们两个之间用得着这么客气?”王庆之坐在床榻边:“五年不见了,你还是这么见外,我本来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可是如今长话短说,不耽误你养伤。”
王庆之道:“跟我走吧。”
李定襄头晕脑胀,道:“我死也要死在昆仑山,难道昆仑山还没有我埋骨的地方?”
王庆之闻言却大是宽慰,抚摸着李定襄头发:“好孩子,当年谢东流从咱家里带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说的,算算二十年过去,你这性子还是一点没变。”言下之意,你当年死赖不离开家门,给谢老头忽悠忽悠屁颠屁颠走的比谁都欢,这时候了还是别嘴硬了。
王庆之忽然道:“好好休息吧,这两日房子也不要出,我还会过来看你。”
就在第二日,天放晴,好像昨日之事都如梦幻,神罗团送来情报:甘肃地震。刘秉忠对此相当重视,因为忽必烈也在甘肃一带,他对忽必烈有充分信心,但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有必要亲赴甘肃,劝谏一番,并将短矛奉上,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短矛天造地设,乃是最适合忽必烈的武器。
八思巴将短矛交予刘秉忠,他却没有动身的打算,聂凌虚孩子一样坐在旁边地上打坐,他发现与这个青年仿佛有一种奇特的缘分。
短矛在手,刘秉忠这才有机会仔细看,漆黑如墨,上面又交织红色纹路,除了诡异外,就是异常沉重。
八思巴道:“我暂时不会回中原,大约在昆仑还会再呆一些日子。”他望着聂凌虚,心中触动,刘秉忠点点头:“我会转告王爷,不过你要记得,王爷仍需要你的助力。”
刘秉忠说罢出了大帐,天异常晴朗,只是山高,仍旧冷冰冰,许多枯木枝头挂满冰凌,不过何时都会不由自主折服于造物伟大,宛如神仙洞府。
高峰月跑过来:“大人,什么时候走?说实话,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除了冷,还是冷,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神罗团看似威风,一直干的都是危险任务,天寒地冻也不是没经历过,但这昆仑之巅实在非常人能够承受。
刘秉忠没理他:“李定襄如何了?”高峰月良久才想起李定襄是谁,道:“昆仑派底子厚实,什么灵丹妙药都不缺,方才看到,虽然不是活蹦乱跳,但没有大碍。”灵丹妙药真的能治内伤吗?刘秉忠笑了笑,世上除了纯阳功,还有什么能让人恢复这么快?
“龙门派和全真教的人呢?”刘秉忠问,高峰月回:“分宝岩上拓印他们的门派武学,大人要传唤他们吗?”刘秉忠摇手:“罢了,用了他们一遭,虽然没帮上什么忙,总要给些甜头。”
高峰月信心十足:“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大人下一道命令,我等就能将昆仑派踏平,和华山派差不多的下场。”
刘秉忠声音冷淡:“还记得华山啊?当年如果不是范师严手下留情,神罗团只怕要折损大半,这些名门大教的底蕴,看不透啊!”高峰月仔细回想,可不是,当年华山西峰到中峰到处都是鲜血,华山派长老死伤殆尽,眼看拿下时候钻出来一个范师严,一手纯阳功硬生生保住剩余弟子,为免两败俱伤互相妥协,华山派为朝廷承认,刘秉忠有时候想一想,本身已经有些厌倦杀戮,但他又清楚知道,这些江湖人往往就是统一天下的最大阻碍。
他忽然想起秦朝,一统之后,两世而终,可以说秦朝灭亡根源在于求治太速,这样一个王朝前无古人,大秦施政上始终没有一个参考对象,纵然一统却没有相对应的手段,对于统一后该如何做如何施政秦朝始终没有清醒的认识,蒙元会不会重蹈覆辙,刘秉忠不清楚,为了避免这种结局,他一边大肆收拢门派,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一边在蒙古人中推行汉化,就像北魏、后燕一般,当与汉人同作息,那蒙古人和汉人也就没有了区别,说到底,症结就在于民族平等一视同仁,这能做到吗?无分尊卑,蒙古人会甘心放弃自己征服者的身份和特权?
刘秉忠只会觉得蒙人不会甘心,肯定不会甘心,但是好在忽必烈雄才大略,能够与自己相互扶持,如果能执掌朝政几十年,一系列政策加以巩固,弥平民族隔阂,那盛世可期。
刘秉忠和高峰月探讨起此行的得失,高峰月道:“我想不明白,瑶池是昆仑派圣地,谢东流怎么会邀请其他门派进入瑶池?”
“其实对也不对,瑶池虽在昆仑,却也是天下道门聚会之所,数年一开,也并不是谁都可以进去,为首者都是一派掌门,或者一方长老,谢东流也只是循着旧例……”刘秉忠说些,笑了起来:“不过谢东流的心思一般人可猜不透,他要瞒着我们什么,就是我也想不明白。”
高峰月道:“属下只是觉得太过轻易了,如果昆仑派没有地碎天倾,那我们这一趟是否就无法攫取混沌杀气,更遑论铸成神兵?”
刘秉忠没有正面回应:“没有李定襄还有其他人,谢东流让李定襄出手,意图昭然若揭,就是要试探出我们的深浅,不过……”他又道,“却让我看出了地碎天倾的弱点,论威力,如果李定襄再有二十年修为积累,天下能当其锋芒者,应该没有几个,但以他的身体,恐怕也看不到二十年以后的光阴,地碎天倾威力之大,出人意料,真当的起天为之倾、地为之裂、玉为之碎的评语,不过对自身伤害极大,与纯阳功相比在修身养命上差的多了,这样的武功,只是让人惊叹,却不足以让人惧怕。”
高峰月点头受教,刘秉忠拿出了短矛道:“吩咐下去,收拾收拾明天离开昆仑山,龙门和全真的不用管他们,赶赴灵州刻不容缓。”
高峰月满脸兴奋:“可是王爷到了灵州?”一出口就知道说错了话,忽必烈的行踪一直是神罗团的最高机密,这如何能随便问,识趣地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