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赤宫外,中容盯着陈让打量,脑后的煌煌光团涨了一圈,微微晃动几下,又平复下来。
好笑的是,那独角大汉被镇魂之后,收不住势,跟着陈让一起滚下台来,落到地上才摸着后脑壳一副懵了样子。
陈让这才想起来,这厮就是在举黑锁的时候对他显摆的家伙,不过观感印象还不算差,对他没什么敌意。
他回想之前电光火石般的打斗,那绿袍蛇男和之后围攻他的两人似乎都不大受‘镇魂’影响,自己这一招‘镇魂’,还是要再加以完善才行。
他细细思虑,眼下的镇魂,其实不过就是心法和意念外放,让敌人感觉到惊惧、疑惑、甚至脑子一片空白,陷入思维停滞。
回顾过往,他还在元荒禁地中的时候,就用眼神这么做:看死人一样看对手,又或是充满怜悯,叹息,这会给对手莫大心理的压力。这是他创出镇魂之法的萌芽种子。
镇魂初创,就是模仿高手气息,以精神意念压迫,突兀地强行灌输一些连贯的信息给对手,比如:你会死,你被镇压了,有人偷袭你,你的心脏碎了···从而起到‘惊’的效果,引起对手的‘惧’和‘疑’。
后来渐渐调整,又或是以精神意念模拟一些状态,间接影响对手。比如意念凝聚杀意,让对手感觉到他背后有人出手偷袭;以意念刺入躯体,让对手感觉被伤到了;离敌很远;前方深渊等等···
‘镇魂’其实是一种深层次的心理暗示和幻觉,内心强大,自然不会受太多影响。
参悟‘惕龙’之后,领悟出一式魂术,却也异曲同工,是通过神魂勾动天地十种一切入的射线摄住对方。施展这一魂术要对方神魂出窍,有些鸡肋,不过如今凝聚了主意识魄心魄,或许能再完善。
而‘阴阳磨魂狱’是神与气合的神通了,实实在在的攻击神魂,但也一样要神魂出窍,不可轻用。
适合频繁使用的,还是‘镇魂’。
但此时并非是推演神通法术的时候,只听得轰隆一声,大蛇被打得遍体鳞伤,滚下高台。
他喜闻乐见,但他关注的重点是大纛立杆下站在中容胜身后的红皮肤少女血罗,担心的是云荷她们的安危,至于督军不督军,他真的无所谓。
披头散发独角大汉踱了过来,咧嘴一笑,露出两圈大牙:“蒙老弟,闷闷不乐?”
陈让偏头笑道:“还好,只是没想到你们都盯上了我。”他当然想到了,如此一说而已。
“哈哈,我可没有,我不过是凑个数,墙倒众人推嘛。”
“你怎么下来的?”他故意问。
“也不知道那个孙子背后下黑手推我,我眼前一花,前面跟个七彩漩涡似的看不到地面了,冲得太猛,就掉了下来。”
陈让心知肚明,这独角大汉肉身无比强横,神魂却弱了些,太容易中招了,撇了撇嘴:“十个只能剩下一个,自然是不择手段,弄下来一个算一个了。”
“是啊,看看看,又下来一个,这家伙一开始风度翩翩,也这么狼狈了,我舒服!哈哈!”
这个时候台上已经只剩下六人,混战乱成一团,其中三人眼神交流一下,猛然同时对一个光头出手,那光头双手合十,大喝一声:“咤!”
衣袍鼓荡,金光四射,胸前一颗颗珠子浮空而起,急速旋转,化作金色护罩,居然勉强抵挡住了三人联手。
然后瞬息之后,咯啦啦几声,那金黄色珠子颓然坠下,光头大袖一卷兜起,又祭起一个方斗似的法宝来。
围攻者中一个青脸男子见状大叫一声,变成一条六爪大蜥蜴,头上三支长角,直顶了过去。
一紫袍男子则引吭清啸,阵阵波纹散发出去,众人都有些色变,这波纹让他们感觉如陷泥淖。
眼看光头就要被大蜥蜴顶下高台,跟场中唯一的女修士交手的蓝袍男子,一拍天灵盖,头顶那白玉冠滴溜溜一转,洒下无数氤氲雾气,直飞向光头。
大蜥蜴一头撞进白雾,居然什么都没碰到,小半截身子到了台外,连忙巨尾一甩,四只爪子猛挠。
身穿银色碎花袄的女修士却趁蓝袍修士救助光头的机会对他喷出一道气箭,蓝袍修士刚一侧身,那大蜥蜴的尾巴好巧不巧抽了过来,蓝袍男子呼啦一声,飞到高台外去了。
女修士狡黠一笑。
那边紫袍男子背后刷地伸出一只青翅,巨刃般横扫而过,打落了白玉冠,光头露出身形,另外一只翅翼又刷了过来,他招架不住,嘭地一声,也被打飞,出了高台范围。
大蜥蜴正好在这个时候全身退回了高台,却被紫袍男子一脚伸出,只见那脚在半空中变化,转眼就成了一只紫黑色大爪子,掐住他的脖子抡起一甩。
巨大的身躯跟高墙小山似的盖了过去,碎花袄女修士躲闪不及,被撞得双双出了高台。
紫袍男子转眼看向最后一个矮小老者,那老者往后一跳,飞出台外,说:“我认输。”
陈让和独角大汉对视一眼,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紫袍男子一开始不显山不露水,一爆发几乎是横扫了其他几位,而且根本没有尽全力。
“猇鹴血脉,果然厉害。”独角大汉如是说。
片刻之后,中容胜道:“张榜!”
高台上杏黄色长榜竖起,十个名字赫然其上:
大督军:萧濯
督军:威廉成
督军:重晖
督军:岚月
督军:塑颐慧律
督军:端若平承
督军:温风
督军:虺冲
督军:霸山黑勇
督军:蒙嵪
中容胜又道:“矮个里面拔高个,挑出你们十个,不要自得,上台来吧。”
独角壮汉看了看陈让,嘿嘿一笑,飞身上台,陈让紧随其后。
那绿袍蛇男看陈让的眼神似乎是藏了万千刀光,冷哼了一声,站在独角大汉边上。
这时站位就有讲究了,陈让自然的垫底的,也一一打量着这些人,把名字跟人对上。
一开始被血罗那么一闹,他是人尽皆知的‘名人’了,其他人如果不自报名号,没几个认识,毕竟都是用的代号。
高高在上的界王中容道:“放赏!”
十个彩裙蹁跹的少女各托着一个圆盘凌空飘然而来。
萧濯率先半跪行礼谢恩,十人礼毕,看向那盘子中的物件:一块红色令牌,上面阳刻元母二字。萧濯面前那一块则是金黄色。
“就赏个牌牌?”独角壮汉霸山黑勇拿起来转转看看,嘟囔道。
旁边的虺冲蔑视他一眼:“白痴。”
“你条长虫找死?”
中容胜干咳一声,这位自在惯了,哪知道这殿前不妄语的规矩。
不过他这一咳,两人倒是消停了,他接着说:“此乃陛下亲自炼制的元母守备军二路军督军令,令牌中有一丈见方的空间,以真气催动即可探查。其中有督军紫绶金章,另有琉光湛金甲一套,水火缎纹袍一领,踏风登云靴一双···”
众人眼光都是一亮,空间宝物,极其稀少,尤其是大空间的,制式装备倒是不太在乎了。陈让身上太渊令内体积不过是几尺见方,跟个提箱差不多的功用。
他以前常常琢磨,法宝中的空间是哪里来的,北原雄曾说过,是通过节点利用高维空间,那这法宝中的空间到底在哪?
这些念头也是一闪而过,他催动令牌查点,即一一对应上了。心道:也算齐备了,只是怎么没有兵器?
场外两万多修士等着安排,中容胜道:“令牌中有此次参与选拔的修士名单及简述资料,你们每人统帅一百神将,两千神兵,具体怎么统筹编排,可以自主。排名靠前的有优先挑选权,给你们三天时间。”
说完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陈让。
众人纷纷取出卷宗,陈让却不见了血罗的身影,又担心起云荷她们来,有些心焦意乱,不过反正自己垫底,选不选都一样,前面九个挑剩下的,就归他了。
转眼三天已过,神兵神将早都换上了制式衣袍。大督军萧濯和其他八位督军都挑足了人数,轮到了陈让。
苏元、苏慕善于炼器,也有些名气,虽然是个神兵,却最是抢手,早早的被点走了。白晨倒是漏到了他这里,白晨惫懒的性子,自然不会竭力表现,作为神将,并不出众。
风度翩翩的温风走过来说:“蒙督,温某不才,闲来无事,就为蒙督物色了五个人,必是蒙督一大助力。”
这温风面目俊朗,言谈举止让人感觉春风拂面,心生好感,确是人如其名。
这三天来他是对陈让最为友善的一个了,比霸山黑勇还和煦些。陈让笑道:“愿闻其详。”
温风环顾其他几人,呵呵一笑,说:“那温某就为蒙督代劳一二。”随即朗声道:“塔娜,赵俞庭,左思明,古岭霜儿,古岭月儿。”
五人纷纷上前来行了一礼,温风笑道:“蒙督,如此一来,琴瑟琵琶,吹拉弹唱可就是齐了,更有一对璧人可以共舞。”
众人轰然大笑,尤其是虺冲,陈让一颗心冷到极致:真是人不可貌相!用心险恶,羞辱我,又挑拨我跟下属···
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淡淡地说:“温督有心了,代劳之恩蒙某铭记不忘。不过···”
“不过什么?”温风还是一副笑吟吟关切询问的样子。
“这三天来,我真把温督当朋友,温督今天能如此,我真的特别高兴。”
“呵呵,是吗?”
“这么一点小事就让我看清了温督的本性为人,我真是赚大了啊!若是温督以后在更紧要的时候露相,我想起来就有些发寒。现在,我还真感谢温督你,他们五个,我很满意。”
转而向下面五人道:“你们五位就做我的亲卫吧。”
温风面色一僵,怔在那里。虺冲怪笑道:“不错不错,贴身亲卫,要贴紧点,亲近点,要肉挨着肉,最好是肉在肉中。哎真是便宜你了,能不满意吗?没想到古岭姐妹是这样绝色,还有这个塔娜···”
萧濯干咳一声,缓缓偏头盯他一眼,他才闭嘴收敛了,咽了口水。
下面的塔娜冷哼一声,甩袖而去,留下一句话回荡在半空中,刺得陈让心头发痛:“媚主求荣之辈,羞与为伍!”
左思明也动了动,却被赵俞庭拉住了袖子,毕竟,此时不入陈让麾下,后面更加难堪。而且对于赵老头来说,眼前这点羞辱算什么?更何况他当初就见过陈让,这是让一州郡王甘心服帖的人物,他打心里就觉得跟他肯定没错。
而古岭姐妹被虺冲那么一说,又看到上面几个督军的眼神,求助似的去看岚月,谁知岚月压根就不正眼瞧她们,给她们看了个下巴。
姐妹二人又看陈让,却见他眼神清澈平和,带着善意向她们点了点头,也就咬着玉齿赌一把了。
不时中容胜踏云而来,说:“陛下玉和殿赐宴,宴后各位率众择地操练,一个月后赶赴前线···”
这是饯行了,单几独桌,分列两排,中容胜坐了当中主位,东边第一自然是萧濯,西边最末自然是陈让,众人频频举杯,就是没人搭理陈让,他敬了中容胜和萧濯一觥,就自斟自饮罢了,心里担忧着云荷清铃,没人搭理,更好。
宴席散,内殿走出十个人来,中容胜道:“十位监军与你们同去。”
话不多,众人应诺,都心知肚明,‘监军’两个字足以说明一切。
陈让看着向自己走来的红皮肤少女满腔憋气,而少女下巴下面那支血红的骨刺,更是让他一阵恶寒。但还是得拱手:“血罗监军。”
血罗一双眼盯着他上下扫了一回,得意一笑,说:“走吧。”
刚出殿门,陈让就瞪着她说:“我妹妹她们呢?”
“她们好好的。”
“我要见她们。”
“看你的表现啰。”
陈让气结,闷不吭声飞掠而去,到了玄赤宫外平原上,展开大旗交给赵俞庭,喝道:“第十旗出发!”率先离去。
赵俞庭高擎‘蒙’字牙旗跟着陈让飞掠,左思明摇摇头跟上,古岭霜儿,古岭月儿黛眉微蹙也紧随其后。
其余人士气低迷,乱糟糟地跟着。
接着后面虺冲大叫:“戏子督军渣滓兵,唱歌跳舞把军行,古岭姐妹多美丽,一搂睡到大天明!哈哈哈,睡到大天明!”
睡字格外用力大声,几乎在咬着牙迸出来的。
刻薄狠毒,有些人就是如此,垂涎美色,错过了,没得到,就亵渎羞辱她,哪怕是口头上的。
陈让的第十旗就像打了败仗的逃兵,乌泱泱远去。
行到一处连绵不绝的大山上空,只见右边远处层峦叠嶂,薄雾冥冥,一座大山若隐若现,有如昂首雄狮,陈让一挥手,向下飞去。
血罗喝道:“做什么?”
“监军大人难道不觉得这队伍有问题吗?这些问题必须尽快解决。而且,这地方远离凡世,适合操练,就这了吧。”
其他人也懒懒散散地跟着飞了下去,落在一处山间盆地内。
陈让飞高了数丈,使得麾下众人都看得到自己,自己也能对全军一览无余。朗声道:“我为督军,很多人不服,更有许多蜚短流长,恶语中伤,我蒙某在此明言:不服的,出来,击败我,击败我,你就是督军!”
血罗眼珠一亮,不知道在想什么。下面有几人蠢蠢欲动,却还犹豫,陈让又说:“只管上来,本督赢不计较,输不食言。”
终于有一个须发赤红的男子飞身而上,抱拳行礼:“末将庹元焰,请督军指教。”
下面窃窃私语起来:“庹元焰,是败在大督军手下的,说不定第十旗督军真要换人了。”
“那也不一定,第八轮大督军根本没有展现实力。”
“能进第八轮,就是排前列的了,除了大督军,都相差无几了,看着吧。”
半空上庹元焰已经化为一个紫色火人,陈让则是一手握着剑鞘,一手曲在身前,体态自然放松,没有丝毫烟火气,淡然道:“来吧。”
庹元焰暴掠接近,双手一扬,重重火浪凭空汹涌而起,转眼就淹没了他。
下面有人说:“烬元火狱,居然一出手就是这一招,破不开就只能真元耗尽而死了!”
“太托大了,这下吃亏做不得声。”这人说的自然是陈让。
这种紫色火焰很是奇特,陈让只觉得脚下一空,坠了两尺余才稳住身形,在火焰中真气消耗剧烈无比,自己也感应不到元气了。心道:只能速战速决了,这一战,要立威。
但八方六合全都是腾腾燃烧的紫色火焰,迷乱游离,都不知道庹元焰在哪,连精神意念都被紫火隔离了,感应不到外界。
‘大光明剑轮,十日同升’!
没有用,火海仅仅是荡漾了一阵。这火海若是一团火苗,庹元焰就是那支灯芯。掐不到灯芯,火是灭不了的。
庹元焰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督军大人,破不开就认输吧。”
‘不能小瞧天下修士,奇功异术太多了。难道只有用那一招了吗?在这火里用应该不会暴露吧?这庹元焰如此强横,是进入第八轮的高手,却漏到我这里,这个时候出来?’
陈让思忖着,心里布上一层疑云,一边淡然地说:“我只是试试,庹将军,还有什么手段,一并使出来吧。”
‘不能拖了,不管了!’,他缓缓抬起右手,一个灰色的漩涡迅速扩大,紫色火焰被漩涡‘湮灭’,飞速减少,他暗暗点头:果然有用,希望不要被发现了。
庹元焰察觉火狱中变化,大惊失色,叫道:“督军大人手下留情!末将认输!”
陈让连忙收手,火海骤然消失,庹元焰一副肉疼可惜的样子,恭敬行礼说:“督军大人神通莫测,末将心服口服!”
下面的人都不知道怎么了,庹元焰明明将督军困住,突然就认输了,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看庹元焰的样子,其他人也收敛了非分之想。
陈让抬手托起庹元焰手臂,用上了惕龙心法,双目如炬看着他,低声道:“庹将军是进第八轮的大高手,怎么漏落到我这第十旗?”
“末将被岚月督军选中,我不惯在一个女人手底下听命。”
陈让点了点头,转而俯视着下面的人群,朗声道:“还有谁不服的吗?只管上来一战。”
鸦雀无声,他有些得意的微笑着掠向血罗,血罗笑道:“干得不错嘛···”
接着她就瞪大了一双杏眼,因为陈让骤然一剑捅进了她腰腹,脸上还挂着的笑意如常。
她意欲挣脱,陈让早扣住她手腕,凶猛的真气狂涌而入,瞬间封死神门、灵道等十几个六脉大穴,截断了任督周天。
血罗眼中终于不再有那种戏谑蔑视之意,转而变得惊惧,带着颤音叫道:“你!你大胆!我是监军!你敢动我!死罪!死罪!放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