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背对着不说话,过了许久,陈让转过身来说:“好了好了不闹了,把珠子还我吧。”
涂清铃站着不动,说:“我又不傻,这是传说中的宝物,要是别人知道了,只怕血流成河也要抢来,现在到了我手上,我怎么会吐出去!”
陈让无可奈何,气得发僵,说:“好好好,我不要了,算我倒霉!到了这个穷山恶水,走尽背时运。”
他转身就走,涂清铃追上来说:“给你。”
陈让一把抓过,往口中一丢,顿时化于无形,又不知道哪去了。
涂清铃一把挽住他的手臂,说:“现在好了,你身体里的东西进入了我的身体,我身体里的东西又进入了你的身体,现在生米做成熟饭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
陈让跳了起来,怪叫:“什么!”
涂清铃红着脸说:“我妈就是这么说的,你休想抵赖!”
陈让拍着额头:“哎哟我的妈!”
涂清铃雀跃道:“好,回去见我妈···”
陈让不再说话,闷头走路,也不知道身在何地,要去往何处,只是疾步乱走。
涂清铃捋着他的手臂不放,并肩走着,过了许久她低声说:“我不好看吗?”
陈让挣不开她,也不说话,涂清铃突然松开手往地上一蹲,哭了起来。他也不管,只顾往前走,涂清铃在后面叫道:“你那么讨厌我吗?”
陈让顿了顿,说:“我们才认识不久,你并不了解我,你是只好姑娘,我实在配不上你。”
涂清铃止住了哭声,说:“我们认识三个多月了,三个多月还不够了解吗?我只看了你一眼,就喜欢你了。是了,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对吧?你身上带着神器,肯定是云州大门派大家族的人,看不上我这个穷山恶水的人。你那个心上人肯定也是大族女,是我自作多情了,我真傻。···你走吧,你有神器的事我也不会告诉别人的,我不会纠缠你了。”
陈让叹了口气,说了声:“对不起!”不顾后面的抽泣声,快步离去。
他饿得发昏,越走越慢,一路也没看到什么可以充饥的东西,看到前边树丛中黑影一闪时,顿时精神一震,冲上去追逐。
但是那东西迅捷如风,他追了许久,感觉双脚发软了,还是离了十几丈远,只得停下脚步,放弃了追逐,谁知那东西掉转头往自己冲来。
他不惊反喜,迎了上去,一拳击出,这时他感觉后背发凉,连忙就地一滚,再站起来时,发现身后四只更大的野兽对他怒目而视。
树林中月光破碎,在斑驳的光照下,那四只野兽似羊非羊,头上有独角,獠牙外露,身下四爪如刀,纵身向他扑来。
他赤手空拳,竭力腾挪躲闪,但一个照面就被其中一只在胸前划拉出一道口子。
同时他一拳也打中了一头野兽的前额,那东西若无其事,浑身一抖,低吼一声,又扑了上来。
他心道:大意了,这森林可不是元荒禁地中的森林,天知道有什么怪物,以前跟着大军行进,人多势众,野兽也早早远遁,而且一般也不会进到深山老林去,这只大兔子逃命怎么不往大路上跑,要往这大山里钻,可不是害死我了。
他滚地捡起两块石头,跟五只野兽边斗边逃,这时又一声巨吼传来,声震莽林,不知道什么东西,似乎正往这边赶来。
他中毒刚愈,又腹中空空,苦苦支撑,折腾不了一会就感觉浑身无力,虚汗直流,头昏眼花,手脚也有些不听使唤了。
五只野兽却越发的凶暴,嘶吼连连,似乎是想在发出那一声巨吼的东西赶来之前解决他。
他衣衫已经被抓扯得稀碎,而那野兽皮糙肉厚骨头硬,凭着他打通五条经脉的养气境修为拿着两块石头,也不能伤到野兽分毫,虽然他临阵又强行打通一条,但无济于事,他终于有了久违无力感。
而更绝望的是,远远瞥见一个两丈多长的黑影腾跃而来,他已经不可避免的沦为这几只野兽争抢的口中食,区别只在于是被大的一口吞了,还是被小的撕得碎碎的分食了。
那巨大的黑影一闪而至,五只野兽呜咽一声,四散奔逃,陈让只感觉头顶狂风灌下,一只巨爪黑压压的拍来,他在绝望中近乎本能地想:宝珠啊,救命!
谁知异变突生,那珠子从他头顶百会穴冲天而起,明光大放,洒下一圈光幕,抵住那只巨爪,光华如同水银泻地,将他包裹在中间。
那只乌黑的大兽像是豹类,对着光球又抓又咬,吼叫连连,但那层光幕如同实质,爪牙碰在上面吱吱怪响,陈让喜极,喘着粗气叫道:“孽畜!还不受死让我吃肉!”一边心里想着:宝珠啊,给我弄死这只畜生!
但是那珠子只是在头顶滴溜溜的转,光华却越来越暗淡,他暗道:完了。
这时林中又传来异响,像是没牙老妪喈喈怪笑,好不渗人,一个黑影铺天而来,带起飙风摧折得树木嚓嚓作响。
原来是一只乌黑大鸟,陈让看着变得黯淡的珠子,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气血几乎被抽干耗尽了,想必这个珠子激发是要消耗自己本源的,顿时心中一片寂冷。
他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万千画面,闭上眼睛语无伦次喃喃地说:“要死了吗?荷儿,对不起,荷儿···”
死亡没有降临,他听到了一声尖唳和翅膀扑腾声,狂风飞叶袭身而来,接着又听到一声闷吼,巨物倒地和林木折断的声音。
睁开眼一看,涂清铃玉立在他面前,他嘴角两抽,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她递过来几个野果,说:“你吃吧。”
陈让抿了嘴唇,接过囫囵吃了,往那大野兽尸体上一仰,看着树叶间的碎月,说:“多谢你救我。”
涂清铃不语,过了一会才说:“荷儿就是你心上人吗?”
陈让点点头,沉默许久,才说:“你知道元荒禁地吗?”
涂清铃摇了摇头,说:“没有听说过,那是什么地方?”
陈让叹了口气,说:“她被困在里面,我一定要带她出来。”
又过了许久,涂清铃说:“她爱你吗?”
陈让点头,她啜了下琼鼻,说:“我帮你。”又一笑:“我帮你救她出来,然后打败她。”
陈让摇头说:“进了元荒禁地,就会修为尽丧,跟凡人一样,肯定不会是你的对手了。里面还有我的坐骑,一只大颙,我也要救···”
涂清铃突然跳起来说:“大颙?大颙是你的坐骑?”
陈让疑惑道:“怎么了?”
涂清铃走来走去,激动地说:“大颙是传说中的神鸟,神颙高傲无比,居然是你的坐骑?”
陈让心中暗道:我对外界了解得太少,说得越多越麻烦,以后要尽量少说了,真是,我跟她说这些干什么。不过,我现在的实力太差了,对,可以利用利用这个单纯的兔子,唬住她,先给自己一个安心修炼的环境,一边打探元荒禁地的消息,怎么去云州,等我强大了,才有希望带荷儿他们出来,虽然有些那个,但是···怎么处理这个关系呢,嗯,可以结拜成兄妹,对,就这样办。
涂清铃见他不说话,才幽幽地说:“难怪你看不上我。”
陈让说:“不,你天生丽质,热情开朗,谁都会喜欢的,只是我心太小,只装得下一个人,不然既辜负了她,也辜负了你,所以,我想我们可以结拜成兄妹。”
涂清铃移步坐到大兽身上,眨着大眼睛说:“做兄妹?男人哪个不想美女成群,左拥右抱的?哪个有能力有地位的男人没有几个女人,不然后代子嗣岂不是少得很?”
陈让摇头说:“我只想一心待一人,不负一生。”
“真的吗?真好,要是她死了你会爱我吗?”
陈让噎住,瞪了她一眼,被她的直白气得无语。
涂清铃弱声说:“我说错话了,对不起。”
陈让摆手说:“童言无忌。”
涂清铃叫屈:“我不是小孩子了。”
陈让叹气说:“我是说你跟小孩子一样,单纯直接。”
“单纯不好吗?”
“好,单纯些好。我们那人心复杂,时刻要提防别人算计,我觉得蓼州人都很不错。”
“算计?”
“就是别人想方设法的陷害你,冤枉你,一句话没说好,可能会要了自己的命,叫做祸从口出,而且一般都是心里想一套,嘴里说一套,比如我们那道歉是没用的,得罪了一个人,他只要记了仇,你就是道歉了一万次,他嘴上说没关系早忘记了,实际上还是照样整你害你,非报了这个仇不可,再打个比方,你不小心踩了他一脚,说对不起,他说没关系,有机会他也会假装不小心踩你一脚。”
涂清铃睁着蓝湛湛的大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说:“你踩别人的脚吗?有人踩了你的脚你也会踩回来吗?”
陈让嘴角一抽,说:“我是打个比方,不是说踩脚这个事,哎,也不是所有人都这样踩脚必报的。”
“那是怎么样的?”
“这么说吧,蓼州这边的人长相复杂,有的带角、有的生毛、有的长耳朵、有的没脖子、有的蓝眼睛、有的红眼睛,但是心思都比较单纯的,直来直去,我们那边人都长得跟我这样差不多,但是心思复杂,有的正直、有的奸邪、有的宽宏大量、有的鼠肚鸡肠、有的重情重义、有的刻薄寡恩,不一而足。这里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我们那边的人要很久才能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甚至到死也不知道。”
“那你是哪种?”
“我?你觉得呢?”
“你重情重义,我们蓼州的人也有这些区别啊。”
“是,都是生灵,都有性情,不过就像一江水,有的地方很深、有的地方很浅、有的地方湍急、有的地方平静。”
涂清铃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转而一笑,说:“太复杂了,我只知道你是好人就够了。”
两人东拉西扯,像是谈心,一边吃着烤兽肉,聊到东方泛白,涂清铃才带着陈让晃晃悠悠的飞起。
“你怎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两人低空飞着,看着下面青黑色的森林,听着偶尔响起的一声声怪叫低吼。
“我被那只大妖吓到了,都不知道方向,乱跑到这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昏迷了。”
陈让又想起她变成大兔子的样子,偏头去看她,只见她银发如瀑,随风轻扬,在朝阳下熠熠生辉,形透光明,怪道:“咦,你的头发怎么变色了?”
涂清铃玉葱勾过长耳朵边的鬓发,顿时一僵,真气不稳,往林中坠去。
她堪堪稳住身形,落在一棵大树树冠,身色复杂地看着陈让,眼中波光涌动,含泪欲滴。
陈让问:“怎么了?”
她终究清泪潸然,蹲了下去。陈让不知所措,也蹲着说:“到底怎么了?”
涂清铃梨花带雨地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但你又不要我,还说做兄妹来敷衍我,我该怎么办?”
陈让怪道:“怎么可能?
“你身上的东西进入了我的身体,我们的气血交融了,我的头发就变色了,就跟娘说的一样,真的是这样的···但是你不要我,你不要我,我该怎么办···”
陈让挠头说:“不是要做那男女之事,才会气血交融吗?一个珠子怎么会?”
涂清铃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说:“我也不知道,据说性命交修的宝物,会带着主人的气血···”
陈让暗道:完了,我还没彻底修成真气,气血就不纯了?他竭力运行真气,却发现没什么异样,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着涂清铃,却又忐忑起来:她本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丹气境年轻高手,如同仙子,自己不过是一个养气境的小人物,对她唯有仰望。只因为机缘巧合,他被征用参军,调派在她麾下,而又在自己求生的初衷下,得到了她的欣赏重用,又因为自己凭着一些蓼州人不知道的东西,可谓是招摇撞骗,以至于混迹在蓼州高层,被各大门阀看重,然而这一切都是涂清铃推动,拜她所赐。
而涂清铃对自己所说的深信不疑,对他热烈如火,清澄如水,又两次三番救了自己,即使是面对宝珠,她也能放下贪念,他就是铁石心肠,也难免软化,一时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两人在树冠上沉默相对,高处却传来一个声音:“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我宗门后山?”
两个人置若罔闻,那人飞身落到树冠上,怪道:“陈先生?涂仙子?!你们这是···没想到几天不见,两位已经双宿双飞了,呵呵呵,可喜可贺,不知道什么时候请大伙吃喜酒啊?”
陈让涂清铃回过神来,抬头看那人,原来是曾经军中一个将军,脸上长着黄毛,倒有几分面熟,就是不记得叫什么了,对他说的也不想多做解释,起身拱手说:“我们本来去夯当门,快到的时候被一只大妖袭击,才逃到了这里。”
那人惊道:“大妖?夯当门附近怎么会有大妖?就是整个蓼州,也好多年没大妖出没了。”
陈让点头说:“我们逃的时候听到袁门主叫喊,好像说是蝰蛇神,脱困了。”
“原来如此,两位先随我下山,然后再通知召集各大宗门丹气境高手去剿灭这头大妖。”
陈让称是,涂清铃呆着不动,他牵过一只柔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不伤心了,你是我的人了,要开开心心的,朝阳下微笑的你,是最美。”
涂清铃兀的站起来,抱着他亲了一口,偎在他胸口说:“我真幸福!”
陈让尴尬不已,看了看那毛脸人,只见他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满面和煦地看着他们。
三人下了山,原来这是蓼州三大宗门之一的黑山宗,远看这一片山岭就是乌黑一片,山中多有猛兽,是弟子历练修行的所在。
陈让两人在黑山宗跟几个曾经一起参战的丹气境高手说了夯当门大妖的事,也没有盘桓,就往蓼州城方向赶去。
涂家就在蓼州城外百几十里,掌管着附近的蓼州学院,学院基础知识丰富,有广度,是不少子弟的选择,而宗门一般是某一方面有独到之处,有深度,是不少血脉特殊的人的选择,当然也能一概而论。
陈让原本想去夯当门加强炼体,现在只好转而选择学院派的博而不精,他也确实想多加补充各方面的知识,再融会贯通。
这段时间以来,他发现云气呼吸法,也就是百流归海诀,比蓼州流传的各种功法都要精奥,只是自己心境不足,眼界有限,很多东西理解不了,领悟不到其中深意,反倒是装模作样照着原文背出来给那些丹气境高手听之后,从他们的见解中获益匪浅。
远见一片建筑鳞次栉比地匍匐在原野上,已经到了涂家所在,所有的房屋都是土木筑成,尽显古朴,也有小楼雅阁,流水风车,很是恬静。
涂清铃落下云头,蹦蹦跳跳的走着,陈让说:“这几天也走了不少地方,怎么人们都是走路,从来不见骑马代步的?”
涂清铃娇笑:“没有王爷允许,谁敢骑马呀?要知道我们王爷和大将军都是骝马血脉的呢。”
陈让摇头说:“难怪,蓼州这个地方真是奇特。”心里却暗道:什么骝马血脉、玉兔血脉、蒙熊血脉、驼牛血脉···难道这些人都是兽类的后代,或许就是他们单纯原因呢···但是怎么大体又是人的样子呢?难不成是人跟畜生**了,繁衍了这一州的人?···我要是跟涂清铃生孩子,是不是也长个带毛长耳朵,要让李浪他们知道了,非笑得满地打滚不可。
他正面色古怪地胡思乱想,涂清铃见状疑惑地说:“怎么了?”
陈让随口说:“我们生的孩子,是不是也会长毛耳朵的?”
涂清铃抱着他撒娇说:“你想跟我生孩子了?”
陈让挣开她,说:“路上这么多人看着呢,有伤风化,我是说如果···如果生孩子的话会不会长毛耳朵?”
涂清铃抬头嘟嘴说:“那就看谁的血脉更强大咯。什么风化?你老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脸面,矜持的,我听都听不懂。”
旁边有人吆喝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陈让感觉肝肺都在抽搐,看着涂清铃那微撅的红唇,说:“唉,反正以后在别人面前不要做这样的举动了。”
涂清铃脸色一暗,低下头去,陈让低声说:“你最美最诱人的样子只能给我看,我不想别人看到了。你以为旁边的人起哄干什么,他们就是想看你被亲的样子,甚至把亲你的那个人想象成自己,这叫亵美意淫,最是无耻。”
涂清铃抬头面露恍然之色,这才笑眯眯地正了正衣冠,规规矩矩的走着。
这时一队人迎面走来,为首一个青年面如重枣,红得发紫,耳朵大而尖,看到二人就站定不动,胸口起伏不定,指着陈让说:“我要跟你决斗!”
涂清铃挺身说:“洪大哥你干什么!”
那人跟大将军洪严有几分相似,气呼呼地说:“你的头发!”
“跟你有什么关系。”
“让你头发变色的应该是我,只有我才配得上你,而不是这个不知道底细的外地人,我要杀了他!我现在就要杀了他!”他抽出剑,往地上一插,一手指着陈让说:“你玷污了她,侮辱了我,我要跟你决斗!”
他旁边的人齐声喊:“决斗!荣耀!决斗!尊严!”
涂清铃也拔出剑插在地上,说:“我来跟你决斗!”
那男子瞪着陈让吼了一声,说:“像个男人一样来决斗吧!躲藏在女人身后的,就是蛆虫!”
涂清铃嗔怒道:“你一个丹气境的人向一个养气境的人发出决斗,简直不要脸!”
那男子怪道:“什么脸?”
涂清铃跺脚说:“你这样就是没脸没皮!”
那男子摸着自己的脸皮,一头雾水,懵了一瞬,又指着陈让叫:“我要跟你决斗!”
陈让走到涂清铃身前,抽出地上的剑,说:“我接受你的决斗,但是有一个条件,谁都不能动用真气。”
那男子哈哈笑,说:“好,我只要一剑,就把你劈成两半!”
涂清铃低声说:“丹气境的体质比养气境强了何止十倍,你现在重伤了,怎么打得过。”
陈让回头说:“放心,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