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寒江雪的思路。
“来,快看这是姨给你熬的药,熬了好长时间呢,你看你姨的脸都被熏黑了。丑丫头你赶紧喝吧。”方才那个妇人总算是降低了下讲话的分贝,递过来一碗黑乎乎的中药。
这个妇人是村子里王老汉的媳妇,说是和自己生母交好,总是以丑丫头的姨自称。
可是在丑丫头的记忆力中,这个王家媳妇之前也没有对丑丫头多好,只是最近转了性子,日日往自己家跑,对自己嘘寒问暖,端茶递水的。
中药被盛在一个缺了口的粗瓷碗中,上面还飘着没有处理干净的药渣,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可是寒江雪却没有犹豫,接过来一饮而尽,被苦得直打颤。
良药苦口利于病。现在只有寒江雪最清楚自己的身体有多么的虚弱。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寒江雪知道如果没有一个好的身体,自己在这里什么都无法进行。
“你先回去吧。我的身体已经好了。”喝完药寒江雪就对那个妇人下了逐客令。
实在是不想有一个大嗓门的,在旁边聒噪。
“那姨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啊!”
残疾老公推着轮椅跟着那夫人去了院子里。寒江雪透过残破的窗户向外看去,轮椅上自己那个便宜老公正在递给那个妇人一个小袋,里面沉甸甸的,应该是装着银钱。
接过那袋子钱,那王家媳妇喜笑颜开的走了。
原来如此,那妇人是被自己的便宜相公许了银钱,才上赶着来照顾自己的。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
看来那轮椅上的男子对自己还是有几分情义的,至少他不会任由自己在病榻上死去,寒江雪对自己的“夫妻感情”做出了初步的判断。
在村子里的人看来,这夫妻二人自然是琴瑟和鸣,相亲相爱,可是只有当事人知道,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院子里的男子给过王家媳妇银钱之后,并没有回到丑丫头的屋内,而是推着轮子,进了另外的一间屋子,院子里就安静下来。
寒江雪所在的这个院子看似普通的农家小院,但细看就会让人感觉什么地方不对。
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
寒江雪很快想明白:这里太安静,太整洁了。
正常农家人的院子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个杂物,农具之类,但是这个院子被收拾的干干净净,连农村最常见的柴堆都没有,也不知平时是如何生火做饭的。
院子里也没有饲养任何的牲畜家禽,所以自然安静。
还好寒江雪也不是十分喜欢热闹的性格,还算适应。
寒江雪扶着床边虚弱的下床站了起来,走到屋子里一面铜镜面前。
那铜镜做工粗糙,磨得不算十分细腻,只能看到人脸的大概样子。
即使如此,镜子里面那女子的样貌也让人不忍直视。
镜中的女子看身形也就是十五六岁模样,身材纤细,该发育的地方还没有发育完成,所以有些单薄。纤腰莹莹可握,脖颈长而纤细,脖子上漏出来的皮肤细腻白皙,没有一条多余的皱纹,放在现代,这个应该是标准的天鹅颈,脸型也是小巧的桃心脸。
只可惜一大块青中带紫的胎记占据了这小脸的大部分面积。整个右脸包括右边眼睛,鼻子和下巴都被这恶心的胎记覆盖。
那胎记不但颜色恶心,更是彻底改变了皮肤了质地,让右脸上像长满凸起的肉瘤一样,摸上去像摸到一块猪皮,完全不像人的皮肤。就连右边眼睛的形状也被这胎记挤的变了形。这福样貌如果是夜间出去,真是能吓死鬼啊!
而左脸上漏出的一只完好的眼睛和嘴巴,却让人看出,这丑姑娘原本应该是很好看的,祸根就只是这片胎记。
在丑姑娘的记忆中,这块胎记是自己出生就有的,听说当时父亲看到这胎记,差点把丑姑娘扔了,是她娘亲死命拦着,才捡了一条命。
寒江雪摸着右脸上凹凸不平的胎记,一阵唏嘘,这丑姑娘的命的确很差。
“嘶”这一活动,头上的伤口又开始疼了起来。寒江雪整理了一下头上缠着的纱布,想起来几天前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不由得面如寒霜。
如果说这个世间还有谁值得丑姑娘去留恋,这人就一定是丑姑娘的父亲。
她的父亲这些年虽然对她不慎关注,在继母虐待她的时候,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是不会轻易割舍的,在父亲的心里还是把她当成女儿看待的。否则,继母早就把她扫地出门了。
但是几天前,这唯一的亲情......也绷断了。
几天前的深夜,只有丑姑娘自己一人在这屋中休息。夜深人静之时,突然院子里面翻进来一个贼人。
那贼人似乎没有什么经验,翻找之时毛手毛脚,惊醒了熟睡的丑姑娘。
那贼人害怕行迹败露,慌乱中用手中的铁锹狠命的往丑姑娘的头上砸去。
丑姑娘立刻被砸倒在地,晕了过去。
本来这只是一个入室盗窃伤人的案例,上报衙门即可。那贼人并没有得手,丑姑娘也没有性命之忧。
可是命运似乎不愿意放过这个可怜的姑娘,在丑姑娘晕倒的前一刻,窗外天上的乌云却突然飘走,明亮的月光透过大开的门照在那贼人的脸上,让丑姑娘看清楚,来人正是自己的亲爹。
刚才那个毫不犹豫往自己头上拍铁锹的贼人,正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眷恋的亲爹。
自己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丈夫,不懂人心险恶,财不可露白的道理。
这些天来,又购置房产,又添置各种价值不菲的物品,平日里花钱也毫不吝啬。
村里的人都以为自己那个残疾丈夫一定是发了大财。而这院子里面住的又是小的小,残的残。丑丫头一直担心这会引得贼人上门,可没想到,竟然引来了自己的亲爹。
果然,血脉之情再坚固,也抵不上金钱的诱惑。
丑陋的面貌,穷困的生活,都没有打倒这个柔弱的姑娘,可是亲情的崩塌,却让这丑姑娘终于崩溃了。
想到这里,寒江雪心底里无法克制的涌上来一阵酸楚,小手紧握,关节被撑的发白。这是前身留下来的执念,在影响这寒江雪的情绪。
“娘亲。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身旁一个柔软的小人正昂着头看着自己问道,眼睛里满是关心。
寒江雪前世,并没有十分喜欢小孩子,但是今日看到这个小孩却是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孩子长粉粉嫩嫩。虽是一个男孩,却有着女孩一样的水灵灵的大眼睛。
身上穿着不合体的粗布衣服,仍旧遮挡不住他身上让人耳目一新的灵气。
寒江雪与那个男人刚刚成亲两个月,这个孩子自然不是之前的丑丫头生的。这个孩子是不久前自己的便宜老公在村口捡到的。
那个男人硬说这个孩子与自己是前世的缘分未尽,定要把这个孩子认成自己的儿子。反正这个理由寒江雪听起来是有点扯,你们相信就好。
而这个孩子也是自来熟。每日对着自己一口一个娘亲的叫着,让自己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个孩子真的是自己自己生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