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大麻烦所说,令毛头小子惊愕无言。这些话触动了他的内心,脑海中尽是这几年来流离失所的经历。唯因自己要强,方是咬牙坚持度过了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毛头小子此刻心中刚要燃起还未殆尽的信念,却因无尽的夜海景色顿时转眼间便渐渐熄灭。
“梁大麻烦,看你现在这般自在,我竟然会有些嫉妒不得。好想和你一样将诸事抛之脑后,享受今夜痛快酣畅的酒宴。
你之前是看错了,我眼中的东西,不过是装出来的。你只知道要强的大懒从不拖累他人,却没懂得他这样的坚持,实在辛苦累心。”
毛头小子口中说着话,便将头巾扯下扔向了船栏外,头巾几有缓缓被风吹起,但最后仍是逃脱不了掉入水中的命运。
而毛头小子此刻散落开来的头发,遮挡在了眼前,他无力间垂头叹了口气,只罢苦笑着与梁大麻烦相问道,
“你看我,可还是少爷吗?呵呵……梁大麻烦,之前我在渔船上,隔着那么远,就连人影尚是模糊,你却依然能知道是我。可为什么当下你我二人近在咫尺,却又能看走眼呢?!
你酒看来是喝的太多了,就让我扶你回舱屋休息去吧。可别在这夜风中如那些醉鬼一样的佣工们露宿甲板上,不然受了风寒,你会让船家责备的。”
梁大麻烦迷醉之下,耳中嗡嗡作响。但见了面前之人披头散发,这才惊呼而道,
“大懒!?真的是你呀,大懒!你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坏事吗?有事就跟我说,我们虽是外乡而至龙江,但有我在,却要看看谁敢欺负我桓乡来的兄弟!”
“没有的事,不要瞎想了!我今夜这身打扮,会像是出了事的人吗?”
毛头小子反问而道,使梁大麻烦本不清醒的意识更加混乱起来。
梁大麻烦一时舌头麻痛不得,只好蹲下身子埋起头缓解此时的酒劲。但他同时轻揺着手臂,表达自己不愿认同此话。
毛头小子亦是蹲下身子,看着这位当年愿意收留自己的大哥,他看得出自己身陷囹圄之地,一时心中酸楚难当,也便没有再说下去。
两个人随之静静的靠在了船栏旁暂时休息了片刻,待梁大麻烦头脑稍是清醒了些,舌头也便有了知觉。
“你眼神已经变了,这才出海短短几日未见……看着从前的你,自己也会受到感染做任何事都有干劲。突然间在你眼中看不到了那充满希望的神色,我怎么也一下如泄了气的皮球,提不起了精神……”
“梁大麻烦,你说的着实玄乎,我可听不懂你想表明的意思,呵呵。”
毛头小子靠着船栏望看夜色星空尴尬笑了一声,对于梁大麻烦所说,只便马马虎虎搪塞过去。
梁大麻烦见他不愿回答,只好摆弄手中的酒坛,醉意下附和的抿嘴而笑,随后说道,
“我梁大麻烦在一众兄弟中算是有能耐的人了,大家虽愿听我安排,却是不愿听我说话。好麻烦呀……
这一次龙江出海寻找蓬莱仙境,四队中只有你我二人,其余的七八个同乡兄弟倒是寻工去了别的船队。
对了,你那两个小跟班呢?看来是没有船家雇佣吧。哈哈,我就知道他们肯定是没人要的,你就是当初不听我的话,老实的在桓乡待着多好,以你的为人,有的是阔绰的老爷们会寻你做工来照顾你的。
可看看现在,你领着他俩跑这么远,却把人家扔在了龙江城内不管不顾,大懒……我看你是想钱想疯了。”
“明年乡塾开学,我和老师报了三人入学。实是没有办法,知道你来龙江赚钱,便死皮赖脸的跑来。无非是想赚取了佣金当作学费。
如果还有选择的机会,我肯定不会来到这偏远之地,同时还要阻止你和其他人一起前来。
桓乡多好呀,虽不能说生活上无忧无虑,但好在是咱们自己的家乡。
而这龙江城,终归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只不过短短海中几日而已,我却对龙江的一切都厌倦不得。”
“哪有什么厌倦不得……只要待着久了,也会慢慢适应其中。
入学……嗯……这也算是一条很好的出路……”
梁大麻烦听得此话,心中一时不禁感叹,然而却又有些失落。但这些神情只在脸上一闪而过,梁大麻烦继而满面欢快的又是说道,
“大懒,你有这想法,回去后定要努力,等以后发达,兄弟也可相互帮衬。
不过我就不回去了,我家丰船主跟我们船工讲,他也是外乡来的,一个乞丐到如今成为龙江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将来也要走这条路。”
梁大麻烦酒兴不减,说到此处便又提坛痛饮起来。
“梁大麻烦,有道是世事无常,你有这番理想也算不消心中志气。但是这一次出海是条险途,江洋之上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安然无恙。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幸运归港,但这龙江久与内陆疏远,我怕你也难以融入其中。”
若是往常,毛头小子肯定会对他加以鼓励,但此时此地,自己却早已心如死灰,看着梁大麻烦憧憬着未来,却又不忍心戳破他的梦想……
“就算如此那又如何?人这一生命运不可捉摸,无非敢拼才有改头换面时机。
我心意已决,桓乡我待了这么久依然还是一个贫民区里的小喽啰,这一次出来,有幸听得丰船主亲身教诲,我感到明天的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转变。
你知道那些贵人比我们多了些什么吗?嘿嘿,其实什么也没有,他们平凡的和我们一样。唯独老天给了他们机会他们抓住了,而我们呢?唯一的区别,就是人家在努力,我们却在原地踏步,等着老天爷扔个馅饼呀!哈哈……”
梁大麻烦这酒坛饮尽,却喝得并不如意,只便摇摇晃晃回船板中央再取酒水。
毛头小子眼中淡漠的望看他起身离去的背影,心中情绪缓缓涌起,却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是没想到梁大麻烦这时还没有走出丈远,便“扑通”一声爬在地上一醉不起。
毛头小子走上前来看他早已醉得不醒人事,便推搡而道,
“梁大麻烦,可别在这里睡觉,你在哪个舱屋休息,我这便扶你回去。”
梁大麻烦可没回话,却是这船板之上突然一下安静了下来。之前的热闹场景不见,那些举杯畅饮的青壮们都各个横七竖八的躺在甲板上呼呼大睡起来,空气中的酒气还在弥漫,不过一阵阴凉海风吹过,连那熟睡船工们的呼噜却都没了声息。
寂静中任何细微的响动都会令人警觉,火把随风跳动,船旗哗哗飘荡,而船楼二楼围帐之中,有一个人影这时轻轻探出身子张望起来。
毛头小子早感觉到船工们全都醉倒在地事有蹊跷。当看见船楼处有了动静,便佯装喝醉卧在了梁大麻烦身旁。
船楼上的人影观望过后,却又上来一人冷声问道,
“都睡了吗?”
“睡了,有一个算一个,都晕在了甲板上。”
“这样便对了,吩咐下去抓紧时间放迷烟,那些鲛人已经在水下等不耐烦了。今日让她们尝鲜过后,她们便会留下一样东西,待得到它,明天就可以直往蓬莱取那无尽珍宝。
至于现在江瀚船上已然闹成什么样都无关紧要。待他们之间分清干系,聋棒槌早便乘夜而去无了踪迹。等他们追身寻人,正是我们悄然脱离船队的大好时机。事不宜迟开始放烟!”
那下令之人正是四队船首丰阿代,他此刻立于船楼二楼处下望甲板,而一众亲身府侍们涌出船楼在甲板上四处持香棒生烟。
不多时船上被那烟气笼罩,伸手都不见五指。这些府侍才慌张间退入船楼,紧紧关闭了舱门。
毛头小子随后再一次感到安静异常,他张开眼睛伏地看去,漫天烟雾早已遮住了锦船不见夜空星月。
一时出现这种情况,毛头小子也不知道怎么去做,心中正在犹豫该不该悄悄跑下船去,却听到身旁船栏处“啪叽”一声有一个重物跳在了甲板之上。
烟雾中,那如人一样的影子扭曲着身体站立起身子,随之一股诱人异香飘荡在海风中,与那黑影一同向毛头小子身边而来。
毛头小子能听见那黑影身上掉下的水珠摔打在甲板上,这是从海里而来的东西,难道就是刚才听见所说的鲛人吗?
他可不敢贸然出声,只便继续与梁大麻烦紧紧相依假装睡觉。却只感到那个黑影已经走到了自己身旁,有一股娇弱的气息吹在了自己耳边。
“哈哈,够新鲜的!”
妖娆般的轻笑,不羁的湿手在毛头小子身上抚摸。那黑影见这一地的青壮男子心中非常欣喜,只便再是低声发出微弱却让人耳膜难忍的蜂鸣一般的声音,
“姐妹们,可以上来了。等了二十年,这一批货,可是满意得很!”
“是,公主!”
无数的女声也如这蜂鸣一般回荡在锦船四周。只不过一瞬间,甲板上的迷雾之中,便一个接一个的有黑影跳跃上来。
她们的身体摔倒在甲板上的声音如急鼓一般响个不停。只便她们慢慢扭动身子相汇到了毛头小子身边的那个黑影面前。却是一个上身为裸露的长发女子,下身却是鱼身的人鱼正一脸兴奋的望看着脚下的两个少年。
“品品货,不好的都记下,待在蓬莱之地,全部送了恶鸟口粮便是。”
“谢公主!!!”
异口同声的黑影们这才显露出自己的真身,她们原来是些只化生出手臂,却依然是鱼身的鲛人!
这些散发腥臭的鲛人匆匆寻找各自中意的种郎而去,而留下了毛头小子身旁的这一位上身已修得人形的人鱼公主。
只见那人鱼公主一脸痴女模样吞着口水媚笑而道,
“你们两个,今夜就由我来慢慢品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