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望老汉回来时,已是当天夜里。赵三牛已经回去了,廖无识也得空,对闵川说了吴尘的身份。于是闵川也不禁担心起来,不知何故,他隐隐觉得,他被打入身体的法魂,到头来还是得玄门中人帮他取出。
尽管德望老汉一脸倦容,还是给吴尘号了脉,好在都是外伤,敷了药,静心调理,也无大碍。此刻吴尘还是昏睡不起,廖无识不放心,便整夜守在床边。
次日鸡鸣时分,一声微弱的呻吟把廖无识惊醒,只见吴尘微微睁开眼,看着廖无识,嘴唇微启,似是想说话又说不出话来。廖无识赶忙起身,端起茶碗喂吴尘喝了几口水,吴尘这才略微能发出一点声音:“大师兄......到底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到底是找到你了。”
“左护法,怎么弄成这样?”廖无识问道。
吴尘缓缓说道:“说来话长,大师兄,目下最要紧的事情,是要赶快找到师尊闭关所在,请师尊出关!”虽是伤病稍有好转,但毕竟重伤在身,说完这几句话,吴尘便气喘如牛,累得闭上了眼。
想必事态已经非常严重,以至于不得不请师尊出山。联想到当日在玄山上,莫听雷抽走自己法魂时,所使用的“镇魂球”,廖无识感到一股凉气顺着脊椎爬上来,他几乎能断定,此次魔君伐玄门,是和莫听雷里应外合所致。
若真如此,自己被逐出山门已逾三个月,玄门恐怕早已沦陷,落入魔君之手!可自己法魂被抽走,无法回玄门,即便法魂在身上,他也斗不过魔君。眼下只有找到师尊,与他共商大计,才是正理。可问题在于,师尊闭关,向来居无定所,距今十余年,突然要找到他,也的确犯难。
如此又过了两三日,吴尘时而醒转一会,除了服药,便是和廖无识在屋内密谈。通过时断时续的对话,廖无识也渐渐了解了整件事的全貌。果然与他的推断几乎不差分毫。
据吴尘所说,那日莫听雷将廖无识法魂抽走以后,廖无识便昏迷过去,不省人事。莫听雷于是便命人将他架走,逐出山门。申桐和霍霆山竭力反对,都认为同门一场,莫听雷行事如此决绝,实属不该。但无奈莫听雷手里拿着师尊秦元宗的贴身令牌,何况按照玄门顺位继任的规则,大师兄廖无识失势后,门派大小事务理应由二师兄莫听雷接手。于是,莫听雷独断专行,硬生生将廖无识逐下了山。
廖无识被逐后,原本应该上下俱是怨言四起,为大师兄鸣不平,怎奈眼下魔君蓄势待发,随时可能攻上山来,由此,玄门上下眼下便只好搁置纷争,一心抗魔,别无二念。
那是因为他们从未领教过真正的力量。
当吴尘说到魔君兵临玄门之下的那天,神情竟也恍惚起来,仿佛心神已回到了那一日,眼见一个周身被黑气旋绕,银丝飘荡的老者,飘飘然入了玄门大院。顿时天地色变,浓雾骤起,隐隐约约看到那老者身后,是一望无垠的甲士,个个血灌瞳仁,腰间佩剑,寒光阵阵。
“秦僧,”那老者——魔君——沉声说道,“拜庄。”
宣武殿前,莫听雷携玄门上下八百四十名弟子、天君、护法、执事,持剑矗立。
“晚辈莫听雷,率玄门弟子在此恭候。敢问秦老前辈,有何见教?”
“见教二字,当不起。”魔君低眉垂目,佝偻身躯,缓缓说道:“只想请见元宗世兄。”
莫听雷朗声道:“家师岂是外人说见就见的?今日不便,阁下不如择日再来。”最后一句话,也没了委婉,尽是逐客的味道。
没想到魔君却轻笑道:“呵,那便是说,”佝偻的身子直了起来,黑气绕着他飞速绕转起来,一件黑色大氅徒然现出,“元宗世兄,不在了。”
白发垂肩,脸色雪白,眉目虽说清秀,却因没半点血色而甚是怕人,长眉胜雪,直垂眼角,一对眸子闪着暗光,说是淡然无神,却又间或闪出如鹰般的锐利——在莫听雷身后的吴尘,这才看清了传说中魔君的样貌。
不由一怔。
只听莫听雷正色道:“老前辈,在与否,若师尊不便见阁下,也请阁下体谅......”
言未毕,人已至。
“呼”
一道黑影掠过。莫听雷饶是在玄门有了几百年道行,竟半点没察觉到。那黑影飞也似的饶了莫听雷几圈,黑雾漫生。
骤然停下,雾中幻化出魔君。不轻不慢,悠然伸出手,搭在莫听雷肩上。
莫听雷万万想不到,自己苦苦修炼至今,竟然落得这个下场,惊回首,一双冷眼对目。
魔君的声音犹如洪钟一般在整个大院里回荡,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老夫敬元宗世兄苦心维持玄门,实属不易。老夫天命至此,将一统仙、人、魔三界,便由玄门为伊始。尔等俱是晚辈,风华正茂,不必以螳臂挡车。若就此归顺,则皆可免除一死。”
“荒唐!”莫听雷朗声道,“玄门创派至今几千载,历经千百磨难,苦心孤诣,而今位列仙格至尊,今日在下代理掌门一职,若我等后辈降了你,岂不成千古罪人!”说罢,暗暗催动法魂,身后顿起一股悠悠白光。
“嘿”那魔君轻捋白须,冷声道:“少侠言下之意,便是要于老夫为难了?”谁知话音刚落,一个妖艳女子的身影飞身到眼前,手持弯刀,照准了魔君脖子就砍了过来。眼见刀锋将至未至,倏忽间一道猩红光华飞入,“当”一声,便将那弯刀挡开,那妖艳女子若隐若现,飘忽至三四丈开外。
众人只见魔君跟前立着一名黑衣少年,手持一把长刀,脚下足蹬芒鞋,长发披肩,满面青筋暴起,双目怒睁,眉间一个青紫色,形如眼睛的胎记。开口道来:“阁下要和我师父为难,便先过我司徒奎一关。”玄门一众人见这少年满嘴尖牙,形貌凶恶,不禁心生厌恶,再听他自称魔君徒弟,便更是不敢掉以轻心。原来,此人便是魔君座下爱徒之一,‘青眼罗刹’司徒奎。
莫听雷见来者固然相貌凶恶,形似恶鬼,但毕竟也只是个黄口小儿,心下便不将他当回事,收回法魂,背着手,笑道:“那我就过过你这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