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无识只与魔君见过一次。
那是太乙派老掌门枯木大师仙逝的时候,在大师的葬礼上。
那一年,廖无识拜入玄门正好四十年。那一年,廖无识正式以掌门师兄的身份代理玄门大小事务。
于是,当听闻枯木大师驾鹤西去的消息后,玄门师尊秦元宗便只带了廖无识一人前往太乙派吊唁。
到了太乙派本部,只见太乙派府门洞开,里面哭声震天。门楣上挂着牌匾,上书“太乙”二字,笔力颇为遒劲,一看便知是不世出的高人所写。为表哀悼,牌匾左右也挂上了丧幡。
秦元宗望着牌匾,微微叹口气,说道:“据说这是‘妙笔神手’辛淳阳先生所提。这块匾写就之时,我还是玄门下的一个末座弟子,枯木兄也才刚接任太乙派掌门之位。一晃眼,我老了,他没了。”苦笑一声,便径自入得门庭,直奔停灵之室。
一路上,廖无识见几乎仙界、人界的有名门派都派了人来。作为位列仙界的至尊名门,在场的门派领袖纷纷上前来与秦元宗打招呼,秦元宗只则礼仪性回礼一下便点到为止。
到了停灵室,一名太乙弟子走上前来,深深拜下。这人剑眉星目,方鼻阔口,一脸昂扬之气,便是太乙派首席大弟子程万灵了。枯木膝下没有子嗣,程万灵身为首徒,自然就承担起主持整个丧礼的重任。
时辰一到,众人齐聚灵堂。灵堂内,只有各门派的掌门,以及太乙派位列“十圣”的十名弟子。其他人则都跪在灵堂外的广场内。
此时,不知从哪里飘来朵朵黑云,霎时将太阳遮蔽,天色顿时暗了下来。
而后风起,雨落。
转眼便成了绵绵细雨,夹带着冷风,在门外一众太乙弟子头上飘零。仿佛老天爷也在为枯木老人的离世而悲恸。
一众太乙弟子也被此情此景所感动,顿时,哭声一片,震天动地。
秦元宗看了看天上翻滚的黑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再看一旁,昆仑派的掌门玉虚道长正看着他,那眼光含义,分明也是觉得事有异常。
一记闷雷在远处打响。
然后又响一记,但位置近了些。
又一记,再一记,每次响雷,都离太乙派本部近一些。
滚滚天雷,越来越近。
轰隆!
最后一声惊雷,在太乙派大院上方的空中炸开。
人们不约而同都往头顶上看去。
只听黑云中电光闪动,万里高空中,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枯木老匹夫,以为死了便可将老夫的东西拿走了?”这话语虽是来自空中,却传至每个人的耳中都清晰无比。
话音刚落,只见几十道黑气,从天而降,掠过众人头顶,直冲进灵堂内,在枯木大师的棺椁前又聚合起来,形成一团黑雾。
隐约间,那团黑气中似乎有个人影。太乙派“十圣”弟子、各门派掌门都知道来者不善,已然戒备。
黑雾散去,那个人形象渐渐清晰起来。
秦元宗一看那人,暗叫一声“不好”。一旁的玉虚道长,也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在场也有个别人,仿佛也识得来者身份,纷纷发出惊讶的声音。
廖无识一看那人,只见他瘦长神采,身着一身黑色粗布大袍,虽须发皆白,但形貌却颇为清癯,眉眼间精光四射。
那人抬眼扫视灵堂众人,冷冷说道:“都在啊。”
这话是什么意思?众人心里嘀咕,也有的人则他人交头接耳。
“敢问阁下高姓大名?”程万灵身为这次丧礼的主持,知道再不出面,只怕事情会越来越糟、越来越乱。
那老者白了程万灵一眼,道:“我的名讳,你没资格问。滚一边去!”
对方如此无礼,程万灵不由怒从心起,可在师父灵堂之上,又当着那么多江湖前辈的面,他也不好发作,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又说道:“阁下如果是来吊唁家师的,请下来,与其他掌门一道。”
程万灵想:无论如何,这人站在师父棺椁旁边,也太是无礼,先让他下来再说。
那老者冷笑一声,喃喃道:“吊唁?无稽之谈。”然后伸出右掌,在棺椁上拍了拍:“这老匹夫偷了我的东西,我早该来讨,谁知道还没来他就归了西。今天,老夫只不过是来讨债罢了!”
说罢,那拍在棺椁上的手掌忽然向上一抬,然后手臂一挥,那棺盖“呼”地一声竟自己掀起,随着挥舞的手臂,在半空中转了两转,飞向众人。枯木的棺椁乃纯玉打造,少说也重一千五百来斤,那棺盖怎么也有好几百斤的分量,可那老者竟轻易间便用掌风将其吸起并挥出,其功力也确实惊人。
只见那飞出的棺盖,夹着风声,打着圈地飞向一众吊唁的人们,那棺盖本身就好几百斤重,加之那么快的速度飞来,阶下一众高手均无把握硬接,纷纷避让开去。
忽见一袭白袍飘过,一对枯瘦的大掌迎空翻腾,那飞来的棺盖忽然被卸了力,在半空中又缓缓转了两圈,忽然“嘭”的一声,飞速向黑袍老者飞去。众人眼角又闪过一道白光,倏忽间便到了枯木棺椁边上,接住飞来的棺盖,大手一按,一声巨响,棺盖重新盖住了棺椁。
昆仑掌门——玉虚道长一脸肃穆,直面黑袍老者。
黑袍老者丝毫不动声色,只冷声道:“又一个老匹夫。倒是还活着。”
玉虚道长并不回他,只沉着嗓子,语调坚决:“那东西,你拿不走。”言毕,身后幻光顿显,隐约间,众人仿佛看到一只振翅的仙鹤,灵堂内,回响声声鹤唳。
“是吗?”黑袍老者对眼前的景象丝毫不以为意,笑道:“试试?”
玉虚道长也笑道:“试试?”
“我是说,你试试!”黑袍老者话音刚落,只见他右手凭空一抓,一把散着黑气的弯刀便在手中,直取玉虚咽喉!
玉虚似乎早有预料,左手一横,硬接住了黑袍老者的刀,只听两人交手处爆出一声巨响,而后灵堂内又回荡着鹤鸣之声,只是这次的声音略显凄惨,好似受了重伤一般。
玉虚道长定了定心神,右手张开,精光闪动,三尺长剑骤现于掌中,剑身刻满咒文,寒气逼人,冷光阵阵。便是昆仑一派的镇派名剑:飞霜。
可那持剑的手正待出招,虚空中竟伸出一双黑手,拿住了他的手腕,瞬间动惮不得。玉虚见状,劲力直灌右臂,可那怪手犹如蟒蛇缠绕,玉虚越是挣扎,越是被缠紧,渐渐手中开始乏力,眼看手中飞霜宝剑就要掉落。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哪来的妖徒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