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吱——”
夏蝉不知疲倦地高声鸣唱,阳光透过茂密的林叶,在课桌上投下摇曳的绿影。
天花板上的三叶扇旋转着,清风拂动书页,传来细密的“沙沙”声,课桌前的小朋友正低头做着什么……
熟悉的场景。
杨洛在懵懂的记忆中搜寻,蓦然想起,这是自己上小学时的教室。
现在……是在干什么?
他一边向前走,一边朝周围看去,每张课桌上都摆放着一张白纸,似乎在完成什么课题。
杨洛将目光移向教室尽头,最前方的黑板处写着四个大字:
“我的特长。”
啊对……这是那时候的自由课题来着。
可以在纸上画、可以在纸上写、还可以将纸折成各式各样的东西。
写是最简单的,班里很多人都这样做,我当时……写了什么来着?
杨洛继续往前,在一张有些熟悉的课桌旁停下了脚步。
他看见幼时的自己手握着“2B”铅笔,绞尽脑汁的挠着头,却迟迟下不了笔。
一股莫名的“情绪”浮于脑海,杨洛看着那张白纸,也陷入了苦恼之中。
自己从小体格不差,但并不擅长运动,成绩也只处于中下水平。
外貌称不上出众,穿着打扮也遗传自父母,土得不行,唯一的加分点大概就是笑容,姑且算是被“前”女友称赞过。
人际交往和大多数人一样,有着自己的小圈子,也有着一两个知心朋友。
至今为止算是得过且过的长大,没什么值得吹嘘的经历,却也没犯什么大错。
杨洛也十分清楚,自己确实是个除了乐观以外便没什么特点的人。
“骗人。”
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杨洛突然发现自己坐在了课桌前,正手握那支“2B”铅笔,低头盯着一张空白的纸。
杨洛茫然地抬起头,看见年幼的自己就站在课桌前方。
他小小的脑袋看着阳光明媚的窗外,轻声说道:
“你不是比较擅长杀人吗?”
…………
“咳咳咳……”
杨洛剧烈咳嗽了起来,嘴里不断呛出烟灰。
“唔……”
意识逐渐从混沌中清醒,杨洛咬紧牙,感觉头疼欲裂。
他按住脑袋,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在大脑里疯狂地涌现。
“J”脸上的轻浮笑容,少女手中的诡异“太刀”,“柴郡猫”碎裂……
……右手与头部传来剧痛,意识陷入模糊,王泽开车撞了过来,两人冲入火海,随后……
车炸了。
记忆到此为止,杨洛的额头泛起细密的汗珠,随后又迅速被高温蒸发。
待到头疼稍稍退却以后,他慢慢看向自己的右手。
前臂被连根斩断,剩下的胳膊到肩膀处不见一点血肉的存在,仿佛被硫酸侵蚀,又好似燃尽的木柴,只剩下干骨与褶皱的皮。
除此以外,杨洛感觉到有阵阵热风从头部的豁口处涌入,整个右半张脸彻底失去了知觉,浑身一阵难言的疲软。
他看向周围,火焰占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浓烟滚滚升起,不知道还残余多少氧气。
只剩下空架的漆黑面包车压住了他的下半身,支离破碎的天花板又在高温中发出碎裂的声响。
“咚!”
碎石块落在面包车顶,震颤感透过车架传到杨洛腿部,这里快要塌陷了。
身负重伤,又处此绝境,足以令人崩溃的情况,但杨洛却表现得十分平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没能产生一丝恐惧,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淡定从何而来,就好像类似的情况已经经历过许多次了。
自己先前挨的那一刀嵌入了大半个脑袋,换做常人都该死透了,但自己现在还活着,不知为何还活着……
“噼啪。”
一旁的木头不安分地炸裂着,杨洛看着肆意飞舞的火星,感觉有一种本能正在蠢蠢欲动。
他慢慢伸出了断臂。
火星犹如萤火虫,在浓烟中若隐若现,轻轻落在了断臂之上,下一刻,犹如接触蘸油的木柴,火光骤然暴起。
旧皮化为灰烬,骨骼血肉在焰火中重生,右臂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重新构成。
头部的巨大创口里也有火焰溢出,火焰仿佛是从体内点燃,创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力量重新涌回体内,杨洛双手抓紧面包车底架,毫不费力地便将其移至一旁。
货真价实的“火场怪力”。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黑灰,看着生长出来的右臂。
无论是指甲的长度、痣的位置,还是那些已有年头的伤痕,都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种种细节告诉他,这并不是一只新生成的右臂,这就是他原来的手,就好像火焰直接“烧”掉了“受伤”的事实,让他的一切回归初始状态。
杨洛不禁联想到浴火重生的“凤凰”。
这种现象在过去的记忆里并没有发生过,自己以前接触火焰也还是会被烧伤、烫伤。
但这些记忆,到底掺和着多少真假呢?
杨洛握紧拳头,没有继续去思考这个问题,深深吸了口气。
大概是拜“能力”所赐,明明身处于火海之中,杨洛却没能感受到高温和缺氧,也没有出现脱水的症状,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没能燃烧丝毫。
虽不知道这“能力”是否需要付出代价,但没有它的话,自己早已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真是方便的能力……”
杨洛轻声感叹道,目光看向狼藉的四周,突然闭上了嘴巴。
面包车里有着两具不成人形的焦黑尸体,他们是王泽与赵霞。
地面的碎石堆中掩盖着一具无头干尸,大概是此处的“房东”。
垮塌的衣柜里有着两个连为一体的炭块,是那对可悲的父女,也是最初的起火点。
一切都在火焰中消逝,只有自己活了下来。
终究没有完美的能力,可关键的责任还是在于自己。
明明察觉到危险,却没能固执己见,让他们尽早离开;明明稳住了事态,却处理得太过拖拉,错失了拯救的时机。
最主要的是,在目睹几人的尸体后,自己居然还试图去理解“J”的想法,我一开始就该杀了他!
如果用游戏来形容的话,大概就是一个正确选项都没选中,雷点全踩,直接让事态走向“Bad End”——
全员死亡。
“假如时光可以倒流……”
那大家都能得救。
杨洛轻声喃喃道,却没能说出后面的话语。
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人已经死了,元凶还活得好好的,委托失败,已经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了。
杨洛按了按紧绷的眉头,轻声呼唤道:“柴郡猫。”
没有得到回应,唯有火焰在“噼里啪啦”的燃烧。
他叹了口气,闭上双眼,火光在眼睑后摇曳,如同一场皮影戏。
就好像曾经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杨洛嘴里慢慢吐出两个字。
“脱离。”
仿佛有无形的火焰在燃烧,杨洛浑身衣衫鼓动,身躯在扭曲的空气中慢慢模糊,逐渐消失在原地。
片刻后,一张发黄的照片从楼上飘落,它在热风中如同漂泊的小船,小心翼翼地避开火舌,朝着衣柜落去。
照片上有一位雍容的妇女,一位青春靓丽的女孩,还有一位目光沉静的黑发男子。
三人站在绿荫下,脸上满是遮不住的幸福笑容。
高温无情袭过,照片在空中不断翻转,逐渐卷曲,浮现出一个个焦黑破洞,最终……
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