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洛重新坐了下来,疑惑道:“什么正题?”
赫尔墨淡笑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在你身上发现了什么吗?”
回想起早先的话题,杨洛点了点头。
之前在讨论白衣老人时,赫尔墨的言语具有强烈的诱导性,无论真相如何,他都想让自己往那方面思考,这点冷静下来后就很容易想明白。
可自己当时愤怒得相当突兀违和,一言蔽之,就是太情绪化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当自己陷入自我怀疑时,情绪就会变得相当激烈,与之相对的,也会马上冷静下来,在那句命令般的言语之后……
这让杨洛不禁想起白衣老人戏谑的眼神与所说的话。
…………
“就跟程序一样,不是吗?”
…………
“想知道我发现了什么,你得先明白我做了什么。”
赫尔墨淡淡说道,让杨洛回过神来。
他指了指杨洛的额头,说道:“我之前在尝试唤醒你体内的‘猎人’。”
“嗯?”
杨洛疑惑道:“我不就是猎人吗?”
“呵呵,虽然是这样,但也不是你理解的那样……”
赫尔墨扶了下单片眼镜,说道:“假如一个人打心底认为自己是蘑菇,并且固执地以蘑菇的方式生活,那他的精神状态在你看来究竟如何?”
杨洛毫不犹豫道:“这人疯了。”
赫尔墨微微一笑,直视着杨洛的双眸,说道:“在我眼中你也是如此,并且更加严重。”
听到这个结论,杨洛不解道:“你们一直都说我疯了疯了什么的,但我觉得自己除了记忆混乱和情绪不太稳定以外,其余都还算正常啊。”
赫尔墨双手放在笔记本上,淡淡道:“你能说出这种话本身就是疯了的证明。”
“人类是人类,猎人是猎人,两者的精神构造天差地别,怎能混为一谈?就像人类和猎犬会是一种生物吗?”
“我说你疯了,便是因为你的思维逻辑与人类别无二致,却又保留着猎人的底层结构,两者纠缠在一起,以至于你自己都区分不开。”
杨洛皱眉思索了一下,说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像人格分裂那样,各自保持独立存在才算正常?”
说完这句话后,杨洛又察觉到不对:“但这也有问题啊,就算我疯了,也没必要刻意多出一个人格来吧。我现在不也能杀死怪物,顺便放放火之类的吗?”
赫尔墨表情有些无奈道:“我虽然很想说,只要你还在与我对话,这个问题便永远没有答案,但我还是从你的角度解释下吧。”
“这和你能做多少事无关,和其他任何因素都无关,猎人与人类最大的差别在于‘人性’,你本不该有这么多好奇心。”
“你现在最主要的问题便是自我混乱,你无法保证哪些想法出于自己,哪些是出于猎人本能,这会干扰你的行动,也自然会影响你完成任务。”
“你还记得唐晓悠最初的委托是什么吗?解决王泽的异常,保护好他们。”
“我虽然不该对猎人的行动指手画脚,但这个任务的流程应该相当明了吧。几人只需要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你一个人前往现场,杀死怪物,任务就结束了。”
“而你选择的流程是,带着一帮普通人去现场,到了以后还拖拖拉拉,开始慢慢调查,后来还跟他们一起抱团,导致事态越来越糟。”
“哪怕最后的结果是出于意外状况,但你中间的选择全是‘人性’的干扰。”
“我想你的本能应该有提醒过你,不要和他们同行吧。但你没有听,反而将错就错,就为满足那微不足道的好奇心。”
听完以后,杨洛面色煞白,老人的话与记忆一一对应起来,他终于明白了问题所在。
确实就如赫尔墨所言,自己当时太过拖沓了,太过于追求所谓的真相了,明明直觉与理性都多次提醒自己该收手了,却始终没能固执己见,一步步踏入泥潭。
白衣老人也说过,不要去苛求答案,自己并不是侦探。
杨洛抽了口气,声音沙哑道:“但是……为什么出现这种状况。”
“这也是我想知道的。”
赫尔墨轻笑道,手指慢慢敲击着桌面:“你的本能压制着人性,而你的人性又干扰着本能,两者就这样矛盾而又平衡地存在着。”
“要想追寻源头的话,我也只能从我所知的范围内进行查找,所以别抱太多期待。”
语罢,地面与书架中的书籍纷纷飞向空中,它们无风自动,“哗哗”地翻动着。
书籍一本接一本升起,翻至书页尽头后,再一本接一本地落下。
赫尔墨仰望着天花板上旋转的星图,单片眼镜里倒映着无数文字,沉默地思考着。
片刻后,书页的翻动慢了下来,赫尔墨缓缓说道:“我给你说下目前最有可能的几种结果……”
“一,你接受了某种特殊委托,为了完成任务而制造出了一个人格,这种可能性最大,因为在此之前你确实接受了某种委托。”
“二,你的‘根源’拥有着某种能力或副作用,能让你源源不断产生‘人性’,最终诞生出了人格。这种可能性较小,因为你与‘根源’还有一段距离,但不排除中途发生过意外状况。”
“三,你是从某位猎人的尸体里诞生的新猎人,但在此之前,那位猎人就已经被‘人性’给污染了,这也导致你继承了他的疯狂。”
“这种情况的话比较巧合,条件苛刻到几乎不可能达成,却符合你与‘根源’的距离,也能解释你为什么没有记忆。”
听到这儿,杨洛不禁皱眉道:“从尸体里诞生……借尸还魂吗?话说猎人究竟是如何诞生的?”
这个问题关系到自己的出生,却一直没引起自己注意,毕竟父母的记忆还是相当深刻。
赫尔墨微咳两声,说道:
“没人知道猎人从何而来,又为何存在,就连猎人自己也不知道。你们就和众多‘规则’一样,自然而然地存在于各个世界之中,不断追寻着目标。”
“就目前所观察到的情况而言,每当世界发生某种‘事件’,或出现某类‘现象’时,猎人便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我们将这些猎人称之为‘初生’。”
“另外,一些保存完好的猎人尸体,哪怕是拼凑出来的,也有可能诞生出新的猎人意识,我们一般称这种现象为‘继承’。”
“当然,这些都只是已知的情况,你没有记忆也得不出答案。不如试着回忆一下,当你情绪剧烈变动时,有没有发生过异常?”
听完以后,杨洛沉默地思考着线索,他没来由地想起白衣老人的话,轻声说道:
“每当我对自身产生动摇的时候,我就会提醒自己……”
“保持冷静。”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句话后赫尔墨的表情骤然一僵,满屋的书籍停止了翻动,纷纷坠落在地。
那些书籍化为雾气,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一切都变回原本的模样。
赫尔墨将单片眼镜慢慢摘下,放置在柜台之上,双指揉捏着紧绷的眉头,声音有些冷淡道:
“剩下的就由赫卡给你解释,今天就到这儿吧。”
书屋的门打开了,仿佛在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