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澜见她把脸裹住,软了声音:“不是为难你,与其颠沛流离,不如好好在家。”
阮棠眉头一扬:“我四海为家,我没有家,贺云澜,她失去孩子的时候病的比现在更严重,时间能淡忘一切,你驾轻就熟。”
“你今天就不应该来这一趟,我不会跟你走,我跟你们没有丝毫关系,无论你们生和死,都与我无关。”
言语相当绝情,没有任何转移余地。
贺云澜本就愧对于她,对她这样一说,气势弱了些:“你的死去,并不是我们所想,你所遭受一切,若是可以,我宁愿替你受了。”
“十几年来,我们没有一天好过,一想到你就心如刀绞……”
“我跟你们没关系,你们不要把情感寄在我身上。”阮棠道:“你们的心如刀绞与我无关,我不会跟你走,我不属于霞云城,不会在你们身边停留。”
“你要觉得我无情,你可以去查我的生平,等你查完了这所有的一切,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无情。”
贺云澜不敢去查,不敢去想象。
他们要放在心尖上疼的人,没有死,若是查到她的前半生过得生不如死,他们会更加内疚,更加难受。
“你回吧,她见不到你,会想到你来找我。”阮棠淡淡的陈述:“她是性情中人,你不应该如此。”
“我亦不想你们因为我有了隔阂,所以,几十里路,回去之后天还没亮,回吧。”
贺云澜很想把她抱在怀里,问问她这么多年过得好吗?可是他就没有资格。
怔怔地看着她,良久方才说道:“阮棠,既然要走,那就走得远远的,皇上在找你,皇上让我把你截下。”
阮棠眉头突然一拢:“赫连衍见过云相昔?”
贺云澜一愣,点头。
阮棠狠狠的咬了一下嘴唇,“赫连衍不是让你把我截下来,是想通过云相昔把我留下来。”
一切都想通了,为什么赫连寒会在霞云城被扣留,他被扣在霞云城,赫连衍想着她一定会来找他。
来找她就会碰见云相昔,他那么聪明两个人那么相似,没有关系也变成关系。
赫连衍在赌,赌她会为了云相昔留在霞云城,到时候他坐稳江山,就可以来到霞云城。
而且贺云澜是他的心腹大臣,如果自己顺了他的意,认下贺云澜和云相昔,那么将来他可以名正言顺带自己回京城。
赫连衍可真是不管有记忆还是没有记忆,算的都是这么面面俱到,把所有的可能算进去了。
唯一算漏的,大概就是他没有想到阮棠会那么心狠,不愿意认下云相昔。
也没有想到他所谓的算计,让阮棠全部识破了。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贺云澜绷着一张脸问道:“他对我说……”
“没有关系。”阮棠打断了贺云澜的话:“你想长长久久,继续做他的心腹大臣,就得跟我没有关系。”
燃烧的篝火滋了一下,烧得旺盛到极点。
贺云澜眼带心疼的审视着她:“若是他为难你,纵使我们没了性命,也会护你周全。”
“他是帝王,你们护不住的。”阮棠拨开现实的说道:“所以,你赶紧回去,不必再知晓其他的事情。”
“接下来,一切照旧,你从未见过我,我都是覆盖着面纱,云相昔产生了幻觉,见我,也是幻觉。”
“你……”
“你的到来,要让我连夜走。”阮棠想笑没有笑出来,“赫连寒,我们走吧。”
赫连寒卷了一下行李,放在马车上,阮棠让他去马车里躺着,自己跳上马车,要赶马车。
贺云澜拦在了他们的面前:“其实你不必走,皇上,他是一个讲道理的人,也许事情说通了,会有另一番意思,颠沛流离,终究比不上安稳。”
阮棠赞同他的话,也反问他的话:“你说的是,若能安稳,谁愿颠沛流离?”
“可是安稳失去自由,变成笼中鸟金丝雀,还是颠沛流离好,至少活得畅快。”
贺云澜这一下明了。
他的女儿他的妻子长得更加艳丽,还多了一份攻击力,这样的女子,是很多男人想要得到的。
皇上让他截下她,是想把她带入皇宫,或者说,利用他的手,把她带到皇宫里去。
让他们成了她的软肋,她这个江湖众人不得不妥协,自由和安稳,她理所当然的选择了自由。
贺云澜连忙摸身上的东西,他身上之前的物件,全部摘了下来,一股脑的全部放在了马车上:“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阮棠目光落在这些东西上,眼睛弯了下来:“你知道我不缺银子。”
“权当我一番心意。”贺云澜脱口而出:“是我们对不起你,是我们……”
贺云澜话还没说完,就见她从马车上跳下来,伸手狠狠的抱住了自己。
血浓于水的血脉,让他的身体僵硬,他的女儿,他以为死了的女儿,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还拥抱了他。
他不敢动,他怕一动,就梦醒了,他的女儿没有活,只是一具冰凉的尸体。
“谢谢您。”阮棠把脸贴在他的怀里:“谢谢你们,在我千疮百孔的时候,尊重我的一切选择。”
“你们可以重新再生个孩子,就当我不存在,我,会为你们祈祷,你们也要幸福。”
贺云澜眼眶湿润了。
他不敢去想象千疮百孔是什么样子,他一想,就心疼的难以自己,恨不得在自己的胸口扎刀子。
她上了马车走了,他站在篝火旁,看她消失在漆黑的夜里,伸手再也够不着。
从未想过会相遇,从未想过在拥有,血浓于水,原来只想她好,只要她好,他愿为她做所有一切,甚至背叛当今皇上。
而她不愿意让他做这些,她也希望他们幸福快乐,这是他的女儿。
贺云澜再也支撑不住膝盖落在了杂草里,手撑着额头,无声无息的哭了,他的女儿,他从来没有抱过她一次,不能照顾她,只能让她继续颠沛流离。
阮棠和赫连寒两个人再也没有停歇,一直往浮屠小的方向去,路途碰见似姜和玄鸩。
玄鸩还是老样子昏迷不醒,似姜为了照顾他憔悴了不少,阮棠什么话也没讲,给他把了脉,如寻常一样,不好不坏。
继续赶路,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就连死刑犯,都免去了罪责,只须坐牢,便不用死。
减免税负三年,圣旨下达各州府,对百姓而言,减免税负,就跟过年一样。
兴高采烈的放鞭炮庆祝,阮棠路过的州府,每个百姓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她望着京城的方向,也许他就天生应该做一个帝王,看百姓们多高兴。
赫连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他从出生开始就是太子,皇后的儿子,得天独厚。”
“父皇培养他,却又怕他,想毁了他,想把他做的一切,都给赫连玺。”
“想想我们都是可笑的,自以为是以为得到了父王的爱,其实只不过是自欺欺人。”
阮棠收回眼帘:“至少你们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至少你们曾经得到过爱,而我什么都没有。”
是的,她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一个人。
“阮棠,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让你后悔。”赫连寒眼中浮现小心翼翼,和缱绻情深。
阮棠什么话都没讲,脚下的步子比原来更快了。
赫连寒看着她的背影,苦涩的笑完,抬脚跟上她。
浮屠山下,人迹罕至,眺望山上,青烟渺渺。
来过浮屠山的人都知道,青烟是有毒的,只要吸了一口,就会变成山上飞禽走兽的晚餐。
似姜看着山,眼中带了一丝惬意,向往,似终于来到这里,揭开浮屠山神秘的面纱了。
阮棠摘了一片树叶,把树叶放在嘴巴上,刚要吹出悠扬的曲子,似姜道:“为何现在停留,不直接上去?”
阮棠抬起眼帘,撇了她一眼:“直接上去,想死吗?”
似姜被呛得一句话也没有。
阮棠嘴巴微动,树叶发出清脆嘹亮的声音,声音约摸响了半刻钟,山上惊起了飞鸟。
飞鸟飞过山林,不大一会儿,一只漂亮的白虎,从山上冲下来,惊的所有人纷纷亮起武器。
漂亮的白虎直接冲到了阮棠面前,在众人的惊悚之下,看见漂亮的白虎,亲昵的蹭着阮棠。
阮棠抚/摸着老虎脑袋,拉扯着老虎的脸,“我不在家,瞧你吃的肥膘肉肥的,糟蹋了不少弱小吧?”
老虎更能听懂她说话,对她低吼了一声。
虎啸,让似姜身边的人心肝颤了。
“知道了知道了,回头给你烤肉,现在干活。”阮棠说着弯一下腰,把玄鸩一拎,拎到了老虎的背上,用绳子一绑,“把他驮回山上,我回头就来。”
又一声虎啸,白老虎转身飞快的奔跑起来。
“阮棠姑娘,你……”似姜急切上前:“那只老虎安全吗?如此颠簸,玄鸩大人被颠坏了怎么办?”
阮棠看着白虎消失,冷笑道:“与其死的不明不白,昏迷不醒,还不如颠坏了呢。”
似姜脸色微变:“他是你的师兄,你这样……”
“好了,不要再装模作样了。”阮棠冷冷的打断她的话,随手给了赫连寒一颗药丸,让他服下,推了他一把让他先走。
似姜一见赫连寒要走,连忙吩咐自己随护:“拦住他……”
话音未落下,她的脖子上架了一把薄如蝉翼的刀,她道:“阮棠,你什么意思?”
“狗急跳墙,不在喊我姑娘了?”阮棠压着手中的刀子,玩味的说道:“真的以为我傻,不知道你对玄鸩下毒,不知道你真正的雇主是赫连衍?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