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叶止走了。刑罚弟子一个个在火器下化作断臂残肢，演武弟子不敌乱剑，踩作肉糜。
同门一个个倒下，岩陆知道，身为刑罚弟子，她不得退。只是恐怕要死在这最爱的树下了，很快，刀入肺腑，火器将她掀飞。
她死前，看见了一张绝美的脸。
叶止当然不会满足于此，然而整个云梦竟只剩下万圣阁、天道盟的细作，余下弟子，皆不见了踪影。
叶止搜尽每个角落，连祖师灵堂都拆了个遍，才在龟虽寿碑下，见到了回溯居主柳明望。
“柳居主怎在这里？云梦弟子又去了何处？苏居主意图染指掌门之位，如今已经伏法。柳居主好自为之。”
叶止看了看碑上刻文，这存在百年的东西上面每个字烂熟于心，倒背如流。
她天生过目不忘，学武却差师姐妹甚远，师父说她心不静，叫她去了止水居。
她无一句怨言，只为今日，止水居一帮瞎子哑巴聋子，有何意思。
“叶止，你勾结万圣阁，天道盟，残害我云梦掌门弟子。幸得苏姐姐蕙质兰心，早早识破你这点图谋，早早安排弟子离开此处，保下云梦根基。今日，你死我亡，我柳明望年纪虽小，也不吝此身！”
要说平日，叶止胜这回溯居主还颇有困难。然云梦幻阵维持许久，皆凭这一人，不过一合之间，柳明望便被她拿下。
这柳师妹对旁人和颜悦色，唯独对她傲气凛然。
她如今还如何傲气？
“叶止……”
话刚出口，一柄匕首插在她心上，轻轻剥开皮肉。柳明望刚张开嘴，叶止伸手卸了她的下巴。
鲜血在这小小的身子上满满都是，像溪水。
柳明望一双眸内涌了泪，却死死瞪着这叛逆，一动不动。
“还敢瞪我！柳明望，你可知，我等今日等了多久？！”
叶止抄起回溯居印，向着柳明望面门砸去。
鲜血溅在叶止面上，染红了青衣。一颗头砸成了肉糜，才丢了居印。头也不回跳下清池，丢了血衣，唤棠棣拿来掌门衣衫换上。
叶止给了她一锦盒，装着柳明望的心，让她拿去给万圣阁弟子。
……
温清池日日汤池侍汤，每日累得触枕即眠。
才躺在香榻上，一双手忽然捂住她的嘴，来不及反应就被拖入黑暗。很快她就看见了那人，是谈幼心。
谈居主没说话，提着包袱拉着她去了浮生树。那里有艘船，似乎停泊了许久，船上满是云梦弟子。
白微，青荷，还有观鱼弟子，观梦台弟子，杏林弟子，翠微居弟子，独缺汤池。
谈居主说，她们将远行去往江南，云梦还在熟睡，夜墨隐踪，很快她们只得见云梦轮廓。
“谈师父？”
谈幼心没说话，只望着云梦，泪流不绝。谈幼心半生淡然，从未流过一滴泪，今日破了例。
温清池轻拥住自家居主，也不再言语。
……
“掌门，微澜居内陈尸并非翠微弟子，而是汤池弟子改扮，个个都是用了暗香易居的人皮面具。余下那些人，怕是夜里跑了。连那谈幼心都是假的。这苏解语当真狡猾，竟强自以引梦术布下幻阵，以自身为饵，不顾回溯居主性命，来了个偷天换日。另外，止水居除开默印，默铭，默然，默念四位师姐，其他那些，都跑了。”
“苏解语那贱人受了重伤，定还在云梦，至于那谈幼心，江湖再见顺手宰了便是。布告武林，云梦此次扫清叛党细作，千余心怀不轨之辈叛出宗门，皆罪大恶极之人，望江湖各派豪杰引以为戒，助我云梦清理门户。至于那些执迷不悟之辈，按门规，杖毙。”
叶止是这样说的。
“微澜居弟子含心，平叛有功，赐居主位，掌管观梦台。弟子木慈，除回溯居主柳明望有功，掌止水居。弟子云决，战苏解语智勇无双，掌翠微居。弟子青萍，仙人之姿，指为下任门主，暂掌汤池。”
多年来，叶止从未如此意气风发。
一日杖毙七百弟子，千百碍眼云梦弟子逃将出山去，成了云梦弃徒，今昭告天下，不得不藏头露尾。
云梦昔弟子近了三千，如今却不过七八百。
微澜居毁于一旦，正在重建，叶止便去了爽利些的汤池暂住。
正吃着瓜果，聚齐万圣阁天道盟弟子共商大事，忽然一人自顶上跃下，腰间夹着叶澜。
那人轻功卓绝，万圣阁弟子一见即拜，正是少阁主方思明。
“各位有礼，在下万圣阁方思明。叶澜宗主天香国色，与我乃是故交。如今红颜薄命，自当带走妥当安置。叶止宗主，你可有话说？”
方思明出现令一众人始料未及，叶止恨不得将叶澜碎尸万段，怎愿给予他人？她看了看一旁的万圣阁死士，摇了摇头，也不敢沉着脸。
方思明大笑而去，人已不在，还空留笑声荡在山谷。
“今日也算你运气好，我原本打算去暗香看看，却被楚留香引来此处。叶宗主整日困顿囫囵，却是个心细如发的妙人。云梦引梦术竟还能如此去用，保得一条性命。”
方思明带着叶澜，一路往暗香而去。途中风景名胜，一概不看，顺手把人丢在张全素那儿，匆匆而去。
……
离了华山已好几日，杨子化别去宗门皑皑白雪，终于不觉得寒气凄凄，单薄身子也好过了些。
往中原官道黄沙漫天，不见无边落木，只有沙场气概。
一路不见什么能取的水源，自宗门带的雪山融水消去大半，干粮只余一块。
再无去处，怕是要饿死在这中原路上。
忽然间，前头马蹄杂乱，二三十人自远处而来。来人个个面黄却体壮，粗布破麻衣，应在这荒漠待了许久，许是马匪。
看他们满身黄沙，沧桑辨不出年纪，臭气熏天，再看杨子化一身白衣补了好几处，一眼看去当真遗世独立。
“少侠可是华山弟子？”
“……是。”
“娘的，兄弟们，撤！”
马匪们失了兴致，绕着这江湖少侠转了几圈，为首者大喝一声，众人驰马远行。
看着这匪类猖獗消失于漫天黄沙，少侠徒劳长叹，人坐马上，提着剑，奔着夕阳而去。
